书房里安静的只有两个男人的呼吸声。
陆博远打开书桌抽屉, 抽出一瓶酒,把自己茶杯里的浓茶喝光,然后倒满酒。
“你要不要?”他举了举酒瓶子。
方永年看着那瓶酒,终于把自己杯子里已经冷透了的浓茶喝光, 空杯子放在了陆博远面前。
“一心说你不能喝酒。”陆博远笑笑,帮方永年把那个空杯子斟满。
“嗯。”方永年没否认, 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确实不能喝,酒一下肚,脸就红了一半。
陆博远也一饮而尽,皱着眉:“在接那个项目之前,我手里一直没有主项目,很多时候都在打游击,哪里缺人了就进哪里, 这个项目应该是我这辈子接到的第一个主项目。”
第一个从头开始做的项目。
“所以你要问我当时有没有觉得这个项目立项有问题……”陆博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再次一饮而尽。
“有!”他斩钉截铁, 脸上却都是苦笑, “但是我选择视而不见。”
方永年笑了。
这么多年来在陆博远面前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哪怕笑容带着嘲讽。
他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和陆博远碰了碰杯。
“为什么相信我?”陆博远三杯烈酒下肚,眼角开始发红。
“我不信。”方永年放下杯子, 否认。
他不信, 只是, 除了陆博远, 再也没有可以说这些话的人。
哪怕是这几年跟他好到穿一条裤子的郑飞,也不行。
人很复杂,就算查到那个项目在遮羞布下面的不堪,他也不想听一个完全没有进过这个项目的人对着他们这群人说三道四。
有些话他憋了四年,和外人说,他们只会说,当时的情况危急,他是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在车后排看到司机转方向盘,看到司机睁着眼的。
可是和陆博远说,他会饮尽杯中的酒,承认他曾经选择了视而不见。
“现在想想……”陆博远酒劲上头,话变得很多,“我相信你是那个把项目文档泄露出去的人,也是因为我视而不见。”
因为有人给他递了梯子,他也就顺势而为了。
方永年自顾自的倒酒,没接话。
“你没做过,对么?”陆博远看着方永年,笑容苦的心里都在痛。
“其实就算一心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我也开始怀疑了。”
“那么大一个项目,因为一个年轻人泄密说没就没了,四年来,居然没人想过要去告你。”
陆博远笑。
“大家都说你也受到了惩罚,大家都你是难得的制药苗子,进去了太可惜了。”
“我也就信了……”
他到最后,说话声变成了呢喃。
茶杯不小,一杯一杯不间断的往嘴里灌,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陆博远又从抽屉了拿出来一瓶,开瓶子的时候,和已经满脸通红的方永年相视一笑。
再也不想多说什么,这顿酒,他们已经晚了四年。
***
陆一心在外面提心吊胆。
她想象中她爸爸和方永年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相视一笑握手言和。
最后两个高智商男人携手调查,抓到坏人。
她想了很多画面,她甚至还在想,她爸爸或者方永年会不会哭,误会冰释,是不是也会有男儿有泪不得不弹的时候。
但是她怎么想都没想到,推开书房门,一屋子的烟味酒味,里面坐着两个满脸通红的关公,转头看她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
她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一个人在家,她爹居然把她的心上人灌醉了!
那她要怎么控制住自己的狼性?!
“陆一心。”她的心上人一开口感觉就像个移动的酒坛子,“你爸喝醉了。”
她爸:“嘿嘿嘿,嘿嘿嘿嘿。”
陆一心:“……”
“你帮我找个轮椅,我好像站不起来了。”方永年的第二句话。
他喝了酒语气就没有那么慢吞吞了,语速和语气都很像个七情六欲丰富的正常人。
……
一般人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轮椅……
陆一心挠着头一脸空白。
“我需要上厕所。”方永年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他要的东西,再次看向陆一心,皱着眉,一脸谴责,还有点委屈。
陆博远:“嘿嘿嘿,嘿嘿嘿嘿。”
陆一心:“……我扶你过去吧。”
她已经没有狼性了,都被她爹嘿掉了。
方永年维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一张脸通红,很漂亮的桃花眼周围也红红的,微微的眯着。
陆一心走上前,试图捞起他的胳膊。
方永年往凳子后面躲了一下,嘶了一声。
“又发作了?”陆一心吓了一跳。
“陆一心!”他很严肃的叫她的名字,因为两人靠的很近,那一声,像是贴着陆一心的耳朵喊出来的。
陆一心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她虽然不是君子,但是方永年是。
她要是乘人之危,方永年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你的保证怎么就那么不值钱?”满脸通红的男人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得避嫌!”他手掌盖住陆一心的脸,推开。
陆一心的鼻子贴着方永年干燥的掌心,一瞬间,脸红得像是跟他们一起喝光了地上那两瓶酒。
方永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紧紧皱着眉头。
哪怕烂醉,他也仍然记得,挺着腰。
他走出去的姿势,完全没用到他那只义肢,他用完好的那条腿,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跌跌撞撞的身体。
陆一心咬着唇。
他这样的背影,她曾经看过。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
“闺女。”她身边那个一直嘿嘿嘿的亲爹突然开口,“跟着他去厕所。”
陆一心:“?”
你现在到底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
“他刚才推了你,你去推回来!”陆博远很严肃,很认真。
陆一心:“……”
***
那一个晚上,各种意义上的兵荒马乱。
方永年上完了厕所就坐在了厕所里,他彻底的醉了,醉到都快要认不出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死的记着要避嫌。
陆一心一靠近,他就非常正义凛然的伸手推开她。
而她爹,开始讲故事。
从林童话到安徒生童话,按照暗黑童话的套路,讲的抑扬顿挫。
最神奇的是,酒醉后不怎么说话的方永年,会帮陆博远配音。
陆博远说到美人鱼跳海变成了泡沫,方永年嘴里就噗嗤一声。
陆博远说到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方永年就咔嚓一下。
……
陆一心几乎崩溃,酒后乱性这句话就是骗人的,看到这样烂醉如泥的男人,她真的下不了嘴。
她只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先起来好不好?”可怜的沦为灰姑娘的陆一心只能逐个击破,蹲在卫生间里和方永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被他推了好几次,她终于学会避嫌了。
方永年半坐着,和她平视。
那双眼睛仍然会让她呼吸停摆,他不说话的时候,仍然会让她心里一揪一揪的痛。
“地上冷。”她声音变得更加温柔。
方永年咳嗽了两声,似乎难受了,伸手把扣得好好的风纪扣解开了两颗。
……
…………
陆一心很没种的咽了口口水。
开始了么?酒后乱性!
终于有一个传说不是骗人的了么?!
方永年不怎么晒太阳,皮肤很白,解开了扣子露出了一点点胸口,上面有个已经愈合了很久的疤——那场车祸留下来的。
陆一心看着那块丑陋的疤痕,吸了吸鼻子。
方永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倾,和陆一心几乎脸贴脸。
陆一心:“……”
她现在应不应该闭眼睛!
酒醉的方永年为了看清楚陆一心,努力的对了会焦,看清楚了,冲陆一心邪魅一笑。
陆一心的心跳成了迪斯科。
方永年慢吞吞的抬手,慢吞吞的伸到陆一心的后脑勺。
然后,抓举,推开,一气呵成。
“死小孩!”方永年嘟哝,重新倒回到自己在卫生间里的该在的位子上,半眯着眼睛,准备睡觉。
陆一心:“???”
妈的!
她怒了,拽起方永年右边的胳膊,往上使劲一提。
可能弄痛了他,他不爽的想挣扎。
“方永年。”陆一心阴森森的,“你要是乱动让我吃到你的豆腐,你就得负责。”
方永年在烂醉如泥的状态,缓慢的消化了一下这句话。
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点。
跌跌撞撞的,用自己那只完好的左腿往边上挪了下,誓死保持和陆一心一拳头的距离。
“真乖。”陆一心阴森森的夸他,趁他脑子不清楚,没大没小过了把瘾。
他真的,好不愿意跟她扯上男女关系。
醉成这个样子,唯一记得的事情居然就是和她避嫌。
避嫌就避嫌!
陆一心把方永年丢到他父母的那张床上,趁乱把他的衬衫又解开了一个扣子。
那个疤痕更明显了。
陆一心手指动了动,然后泄愤一般,两只爪子伸出去,把方永年的脸埋在了她的爪子下。
使劲揉!
“我会长大的!”陆一心像发誓一样。
“等我长大了,你就惨了。”她宣誓,宣告主权。
“你惨什么?”她老爹靠在门边,看着用霸王硬上弓的姿势试图闷死方永年的女儿,有些不解,“你在干嘛?”
陆一心维持着这个姿势定。
“你在床上推他,他是不会摔倒的。”
“你的智商到底怎么回事?”陆博远简直要哭。
陆一心:“……”
她一定会跟她妈妈告状,她一定,要让这两个男人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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