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祖母还从未细说江婆子与她的关系。
顾青青暗里已经知道,祖母便是从前与大长公主十分交好的恒王妃,并二十几年前便离开恒王府孤身隐居,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差点死在用衣柜挡住的内间?
顾青青体贴的搂着祖母的胳膊,一面劝她不要动气,一面小心的问她,那江婆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不过是借住于此的过路人!”杨月华虽不知道别的,但江婆子一家怎么住进这个屋子,她多少还是有所耳闻。
迎着顾青青满带疑惑的视线,她便把江婆子当初如何带着两个寡媳途经此地,又如何仗着与这屋子里的艾妈妈是同乡,便厚颜无耻的以借住的名义鸠占鹊巢。
“她们住进来没多久,年老体弱的艾妈妈就病死了。从此她们便仗着这屋子,这口井,在这耀武扬威的安身立命!”杨月华说着往那江婆子头上啐了一口,叫骂着自从她们住进来,街邻便都得拿了铜板来才能打水。
“那祖母,您不是跟着江婆子一起来这的?”顾青青好奇的问。
“傻孩子。”祖母摇摇头,略想了想才道:“我和艾妈妈是老姐妹儿,她死前把这屋子许给了我,我年前便已住了进来的,只是身子不好,才没出去见过街坊。门外那没心肝的,说是见我孤身一人没个依靠,便央着我,留她们在这里作伴,还说后半辈子都孝敬我……”
“
老太太,这话老奴没忘啊!老奴这就回来孝敬您了!过去的错,您要怎么罚都行,求您再给老奴一个赎罪的机会……”
“滚!”顾青青往门外吼了一嗓子。
想到那日初见恒王妃时,病重的老人躺在脏乱床榻上,那满是凄凉无助的眼神。
无论处于是深心中原主与其的情分,还是顾青青自己与她的交情,都令顾青青愤恨汹涌,两眼喷怒。
冷脸跺脚的顾青青,只恨不能去扒了江婆子的皮:“当初你是明知我祖母中风无助,却还是堵了房门,狠心而去。甚至你临走临走,还把房子给卖了!江婆子,你如今有脸说是回来赎罪?
顾青青越说越气,指着门外的江婆子猛一跺脚:“你可知我祖母……我祖母她……祖母……我的肚子……”
说话间,一阵撕撕扯扯的痛,火烧似得从小腹弥漫到后腰。
“好疼……”
越是弯腰捂着肚子,肚子里便越是疼的厉害,想要起身缓一缓时,又怎么使劲都站不起来。
刹那间惨白了小脸的顾青青,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努力朝边上的杨月华抓去。
颤抖着的指尖,尚未碰到杨月华的衣角,整个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玉儿!”杨月华大叫着赶紧上前将她抱住。
“不是,不是的,我当时也是为了有个人能照顾老太太,又见你连杜妈妈都能体贴伺候,这才借着卖房子……”
“要饭的!还不把她拎走!”祖母几乎是
怒吼着,打断了江婆子的话。
几乎祖母刚一开口,身上带着几根稻草的乞丐,便倒拎着江婆子的脚,翻过了墙头。
盛怒中的祖母,瞪着江婆子死狗一般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扯了佳人到身边,让她赶紧到门外喊一声,不许杀人。
不许杀人?
佳人愣愣的看着祖母,不懂为何要喊这话。
好在她老娘耳聪目明,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冲到门外去喊了话。
“秀兰去,去找上回的老大夫来!佳人,赶紧给她把衣裳松一松。月华,你去,去把上回的安胎药翻出来,不管能不能用得上,赶紧煎一副出来备着!”
祖母坐在顾青青身边,忙而有序的吩咐众人,说完又搂着眉头紧皱的顾青青,轻轻为她理理鬓便碎发:“肚子还疼吗?好好躺着,祖母在,不会有事的!”
“祖母。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肚子很疼的那一刹,顾青青真是慌乱的六神无主。
好在躺下来没多久,肚子就没再疼过。
肚子不疼了,她便趁着祖母心慌,小声问道:“我还以为您是这街上的老住户,所以要饭的和姑姑们才这么听你的话呢。您既然是年前搬来的,那您以前住在哪里,从前是做什么的?您的家人呢?”
“唉。”祖母哄孩子似得拍着顾青青的手,身子也哄孩子似得轻轻摇晃,叹了好一会,才悠悠的道:“我不过是个跟你一样,不愿意回忆过去的可怜人。
”
“可怜人?”顾青青从祖母的眼底,看到沧海变幻般的凄凉,顿时心头也一阵酸楚。
想了想,顾青青换了个孩子般没心没肺的笑脸:“您才不可怜呢!有我在您身边,您的日子可美着呢!”
“是是是,有我玉儿大宝贝儿,我的日子想不美都难啊!”
祖母的脸上多了笑意,顾青青眼里便也多了许多光彩。
即使,眼前隐姓埋名的恒王妃所说的玉儿大宝贝儿,是那个一头撞死的顾大小姐。
顾大小姐,若你还活着,可还有脸应下你姨祖母的这声玉儿大宝贝儿?
你生前曾在这位老人手里接过多少礼物,又曾在这摘了匾额的恒王府中,留下过多少肆意飞扬的笑声。
顾青青决定,不再对恒王妃追问任何与过往有关的话题。
既然自己要穿着失忆的马甲面对旁人,那又何必非要撕毁别人的马甲,逼人自揭伤疤?
更何况,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得来的答案,今日的她未必承担得起。
就这样吧!
失忆的继续失忆,穷祖母继续穷,臭要饭的继续臭,做邻居的继续做邻居……大家各穿各的马甲,各戴各的面具,一起过着和谐友善的日子,挺好。
没多久,李秀兰带着老大夫跑了回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大夫,进门便先到炕边看了顾青青的脸色,问她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听她说肚子已经不疼了,老大夫这才大着胆子坐下缓了缓,喝了两口凉水压了心
绪,然后才过来给她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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