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顾青青，却已经不是。
而我……
宋衡低头看向自己黑乎乎的大手，和身上破破烂烂的补丁衣裳。
午饭过后，赖在街东头不肯回来的吉人，抱着个罐子冲到菜园附近找到了顾青青。
“怎么办，这么多铜钱，咱们能有这么多菜苗吗？”
昨天这小丫头是晚饭时才来的顾青青家，所以当她看佳人眼都不眨的一直收钱，便担心许诺的菜苗会交不出去。
“傻丫头，你往那边瞧。”顾青青心情很好的抬手一指，然后从吉人怀里拿了赚钱的小罐子：“才这么一点钱，什么时候才够买鸡的啊。”
“……”吉人懵头懵脑的看着菜地，发觉顾青青后面的话跟自己没关系，便撸起袖子找框子挖菜苗去了。
卖水十来天，卖粥两三天下来，炕头的罐子里已经装了不少铜板。
如今这无本的菜苗，似乎也卖的不错。
有钱进账，空气里就有麦芽糖的甜香。
春日的阳光照着翠绿的园林，虽然到处都是野草杂乱无章，顾青青的心情依然是明媚似锦。
“祖母，回家睡午觉去呀。我困了。”
“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她，不然待会把菜挖秃了，佳人要哭的。”祖母一上午都笑吟吟的，哄着顾青青回到家门口，便神秘兮兮的悄声道：“去好好的睡一觉，晚上肯定有鸡给你吃！”
傍晚，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的顾青青，真就在鸡汤的香气中醒来。
见她终于醒了，一屋子
小心做事的人，终于不用再轻手轻脚的做贼。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吉人，不等她起身坐好，便抱着个沉甸甸的罐子凑过来：“嫂子你看，今天卖了好多钱，比我娘她们卖的还多。”
“比她们卖的还多？怎么可能！”顾青青拿过罐子晃了晃，然后看向正在择菜的佳人：“你涨价了？”
“没有啊。”佳人放下手里的野菜，把杨月华舀的半碗鸡汤端着：“我倒是想涨价，吉人不让。来来来，趁热喝，炖了一下午了，骨头都酥了。”
香浓的鸡汤里，杵着两根嫩.嫩的鸡腿，顿时就勾走了顾青青所有注意力。
等她一鼓作气把碗清空，之前想问的话，愣是死活都想不起来了。
“她们只管卖东西收铜板，反正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你还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杨月华说着又给她添了一碗鸡汤面，并在面上撒了翠绿的葱花：“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和睡。”
“行啊！”顾青青舔着嘴抱住面碗，十分实诚的吃一大口面条：“你们只管用养猪的标准来养我，等崽子出来了，我让她给你们当干儿子。”
“哎呦呦~你可饶了我们吧！”杨月华从锅里挑两块好肉送到顾青青碗里，斜眼瞅着她嫌弃的道：“指望我们帮你养儿子呢？这小算盘打的也太响了。”
顾青青被怼的差点喷了面，冷不丁佳人嚷了声：“娘！有个事不对啊！”要喷的面条被吓住，出不
去回不来的挂了她一下巴。
“什么东西不对了！再敢一惊一乍的，仔细你的皮！”
佳人自知有错，缩着脖子躲了躲。
等她老娘的白眼回归原位，这才大着胆子坐到顾青青身边：“老太太让我和吉人管玉儿叫嫂子，可玉儿又管你门叫嫂子。那等孩子出生了，难道叫我们姑姑，叫你们舅妈？那咱们这辈分不是乱了吗！”
“……”杨月华眨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无奈的看向一旁择菜的乖祖母。
“这有什么难的。以后佳人吉人还是叫嫂子，将来给孩子做姑姑。你们呢，就算是玉儿的姑姑，将来给孩子当姑奶奶。”
“行啊！那您就是咱们的老祖宗。以后也不这么老太太老祖母的乱叫，咱呐就叫您老祖宗得了！”杨月华红着眼努力挤笑脸，说完踢踢李秀兰的脚：“你聋了吗？要当姑奶奶了，还不起来谢谢咱老祖宗！”
古往今来，哪有主子跟奴才家论辈分的。
而她们今日，却给皇亲世族家的，未出世的玄孙当了姑奶奶。
一锅鸡汤，几声笑语，巴掌大的小屋里，其乐融融。
吉人抱着个小碗，趁着没人留意，悄悄蹲到桌子底下，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顾青青的肚子：“小宝贝儿，你乖乖的，将来姑姑给你买糖吃……”
“趁着现在天还早，咱们屋里的铜钱也多，你带着这些钱……”祖母说笑够了便开始指使人，挥挥手让杨月华带上顾青青这些天
赚的所有铜钱，去给杜妈妈。
让她们天黑前离开隔壁，以后也不许再来武夫街露面。
“早点赶走也好，省得还要花心思，养着防着的。”杨月华说着便抱起两个装钱的罐子，头也不回的往隔壁去了。
顾青青碗里还有最后一口面，看着杨月华出门的背影，顾青青放下碗筷，到炕上的被子里抠了两块棉花出来。
“塞上，省得闹心。”顾青青把团好的棉球分给祖母两个，然后自己一边耳朵里塞一个，低头继续吃那口鸡汤面。
“嫂子，别吃了，人都到门口了。”佳人摘了她耳朵里的棉球，示意她看门外。
门外，冷着冰块脸的杨月华，指指地上跪着的杜妈妈，很不情愿的皱眉：“我去的时候，人家抱着包袱等我呢！说是有话要说。”
“那就说吧！”顾青青绷着脸道。
早在两个女孩子骂她是丧家犬的时候，顾青青就已经在想，她们死皮赖脸跟着一个丧家犬的理由。
想不出来，也知道问不出实话。
不过她现在觉得，这一窝母女不是省油的灯，赶走也未必能消停。
杜妈妈规规矩矩的跪在门外，先是感谢顾青青在她们困苦流浪时施以援手，然后一脸愧疚自责的，送上怀里的包袱。
包袱里，三张五十两的褶皱不堪的银票，一袋大约二十几两的散碎银子。
杜妈妈说，那是顾青青交给她保管的盘缠，之前藏起来说是弄丢了，其实是怕顾青青随性
惯了不知俭省。
至于后来卖孩子的事，杜妈妈也给了在场众人，完全不同的一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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