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火，顺了气，顾青青便挽着佳人的手转身回家。
跟在顾青青身后完全看呆了的佳人，一直到快要进门时才反应过来，不禁扭头朝窝棚里怼了一句：“该！让你瞎传话……”
“有话进来说，在外头嘀咕什么？”站在墙角偷看之后，赶紧溜回去报信的杨月华，等顾青青进了门，装出一副好奇：“那女人之前不是什么都不肯多说嘛，告诉你了吗？”
“玉儿嫂子厉害着呢！她敢不说试试！”佳人很神气的仰着小下巴，学着顾青青捏杜妈妈脖子的表情，摁着炕上的枕头：“当时我嫂子就是这架势！别说她半睡半醒的脑子跟不上，就是白日里醒着去逼问，她也不敢不说的！”
“嗯嗯嗯，你嫂子最厉害！”祖母笑吟吟的点点头，然后好奇的伸着脖子：“那她怎么回话的？”
“据说是快四个月了。”顾青青从佳人手里拿走那个可怜的枕头，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她应该是没说谎。明天得找个靠谱的大夫来看看。不吐不馋的倒是不怕，可三四个月的身孕，也该显怀了吧？”
次日一早，杨月华和李秀兰搭伴卖粥，佳人带着吉人在粥摊对面吆喝菜苗，顾青青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的，因着身孕的事，大家便都不许她跟着。
“已经让要饭的去找大夫了，吃点东西等着吧。”祖母递上汤匙便挨着顾青青坐了下来，看着顾青青眼底有些发青，便轻
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傻丫头，你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祖母，我要是有个孩子，以后不管是合离还是做寡.妇，都能仗着孩子自立门户。而且，既然老天让我怀上了他，我就该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不管他长得多吓人，或者遗传了什么样的恶劣基因，他都是我的骨肉啊。”
带着肉香的粳米粥，在粗制汤匙的搅动下，缓缓的荡漾着。
顾青青淡然悠远的视线，落在荡漾的粳米粥上，仿佛那里是苍凉尘世的荒芜缩影：“我是个连自己姓名都要别人告诉的丧家犬，……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一脸落寞伤感的顾青青，乖祖母实在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风三火四的小丫头，竟揣着这么沉重的心思，一时也红了眼圈。
门外，一只高高举起的大手，停在门板边，久久才轻轻的落下。
老大夫的到来，打破了房内的沉重。
一番诊看之后，长长的安胎药方，让顾青青的脸上又多了一抹忧思。
老大夫看出她的情绪，便吹干药方后示意她先坐下。
“一胎双子确实是比寻常人辛苦，不过小娘子不用太担心，你的胎相很稳，这些药都是给你滋补强身的，母体强健，自然胎儿强健……”
“什么？什么？”顾青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伸出双手死死捏住老大夫的袖管：“你说的是，一胎双子？”
“是啊。”老大夫见她眼里多了光彩
，便也更和善几分：“以后要多吃些滋补的膳食，别在吃食上太严苛俭省，另外你自己也要放开心情，多想些开心的事，这样才更利于安胎。”
老大夫进门前，是听见顾青青那些话了的。
以为她是处境艰难，所以才亏空了身子。
凭着一颗慈爱济世的心，老大夫想了想，又把药方上一些稍显贵重的药划了下去，说道：“以药补养是一方面，平日多吃些餐饭，开阔心情同样……”
“赏！这些是赏你的！这方子不行，换最好的安胎方子来！”
“……”老大夫划药方的手徒然一顿，扭头看向一脸喜色无法抑制的老妇人。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双眸陡然一亮，竟像是白日里见了活菩萨：“您……您老人家怎么在这？”
“我不认识你！不过这不重要，开药开药，开最好的药来！”祖母像个捡了宝贝的傻孩子，只管抱着顾青青的胳膊不撒手，说完见那老大夫懵懵的看着她，便又催他少套近乎快开药。
新的安胎药方，比之前的简短很多，但是付钱的时候，老大夫推脱得像是在逃债。
诊金不肯收，药方也等祖母看完一起揣着走了，说是晚些让人把药送来。
始终低头看着肚子的顾青青，一直等那老大夫逃似得没了影，这才反应过来：“祖母，他是欠你钱吗？”
乖祖母摇摇头，转而贼兮兮的眨眨眼：“说不定他把我错看成债主了。”
“……”顾
青青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事，巴掌大的锦水镇，来来去去就这么点居民，保不齐哪天真债主就去找老大夫要钱了吧？
到那时候，人家还不得上门讨药钱？
得，又是一门悬债。
但是债不债的，都是后话，眼前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两个娃啊！
既然老大夫说要多吃多补多开心，顾青青便像是瞬间被洗了脑子似得，窜到厨房便好菜好肉的张罗起来。
鹿肉粥，肉片炒野菜，小白菜肉丸汤……等说好管了她们一日三餐的杨月华母女回来时，顾青青已经拉着祖母吃完午饭，开始晒太阳遛弯了。
“她这是早起捡着金子了？”杨月华扭头问乞丐。
领了大夫进门后，就一直蹲在门外的乞丐，石雕似得毫无反应。
“跟你说话呢！”杨月华很没耐心的推了乞丐一把。
嗖。
乞丐连个屁都没放，窜起身直接飞过墙头……
“娘，我看错了吗？他会飞？”佳人揉揉眼，看着乞丐消失的方向，回头又问吉人：“你看见了吗？要饭的会飞？”
风声在耳边呼啸，顾青青与祖母的对话，回荡在脑海，震耳欲聋。
顾青青。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你为什么要忘！
丧家犬，如果你是丧家犬，那我宋衡又是什么？
砰。
不知谁家宅院里的石桌，被一掌劈开。
四分五裂的碎石，散落开来，就像乞丐胸腔里快要炸裂的那颗心。
当初你舍了御赐郡主的恩旨，硬是换成与我的一纸婚
书，可有想到最终的结局，会是如今这般荒芜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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