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货, 仔细些!”
周若水由?傅母和婢女回到后院时,先听到一位女管事正在训斥婢女。
“郎主与夫人宽和,却不?能?纵容了你们去!多?少?遍了, 万事要上心些,结果却是屡教不?改...摔了碟儿、打了盆儿的, 连这等粗使都做不?得, 还要你等做婢女吗?做贵人还差不?多?!今后再犯,就给你换个差遣,去外间做活儿!那儿家伙什粗糙, 不?怕摔打!”
原来是一个婢女, 不?小心将一把灌满了热水的小铜壶给打了。这个铜壶显然不?是普通铜壶——铜器对许家这样的人家算什么?关键是工艺!这显然是由?高明的工匠所制, 壶形小巧饱满,上面还錾刻了漂亮的花纹。
铜色也呈现出经常抚摸使用而特有的漂亮颜色...这是许盈平常常用的一个小壶,虽然不?能?说?这是他的手中爱物,但却是很?长时间没有换过的。如今一下摔在地上,立刻磕出了一块凹瘪,就算是能?修, 恐怕也无法复原了。
也就是许盈对这个不?上心,不?然弄坏这么个主君常用的物件,经手的人都要吃挂落!毕竟在时下的观念里,奴仆婢女其实也和物件无异,弄坏了主人的爱物,由?此受到惩罚, 这实属正常。
犯了错的婢女也有些惴惴的,耷拉着脑袋在一旁乖乖挨训。
正对着院门的女管事注意到周若水回来了,连忙行礼。周若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放到一边的小壶, 皱了皱眉头:“怎么不?小心些,安置郎君的物件合该用更稳妥的人才是!若是他们不?会?做事,还有郎君的人呢!”
成亲之后,周若水就和此时的许多?贵女一样,带来了许多?陪嫁的奴仆婢女,奴仆不?说?,婢女是得带入内院的。一般来说?,随着新妇执掌中馈,内院也会?一代新人换旧人,变成新妇的心腹婢女管事,只不?过这个过程多?少?会?有些挫折。
婆婆强势的,波折会?大些,婆婆通情理,夫君多?怜爱的,则波折小些,如此而已。
而周若水这里却可以说?是毫无波折...杨氏在许盈和周若水成婚之后在长城县呆了大约一个月,确定周若水
可以担当起主妇的重任(周若水虽然是嫡女,却是早早没了母亲教导,所以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存疑的),就离开了。
她?本来就该呆在建邺,成为许盈与家族的连结点,这次来长城县也是为了主持许盈的昏礼。如今事情已经了了,又确定周若水是个合格的贵族主妇,自然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
至于许盈,早就知道此时的规矩是后院由?正妻执掌,在他想来那就是由?周若水说?了算了。所以不?用周若水开口,就已经先把自己?这边的人换了出去——一般贵族之家不?会?做的这样彻底、主动,一方面是世家大族存续不?知多?少?年,下面的世仆也不?是那么好安排的,由?内院的热门职位往外安排,轻易可动不?得!
另一方面,则是夫妻的微妙关系所致了。夫妻确实是互相扶持的,但与此同时,夫妻之间也会?隐隐想要掌控对方,在婚姻关系中占据上风。
在古代环境中,丈夫会?天然占据优势,但这并不?代表这就万事大吉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经常有增加自己?筹码的自觉。后院交给妻子是没问题的,但这种?全然放心,自己?的人一个不?留、撤出的无比顺利的,还是少?见。
而许盈显然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之前就不?太管这类事,之前身边的事都是有仲儿和刘媚子等人处置,管理下面的人也是他们出面——不?管怎么说?,对于有着现代人灵魂的许盈来说?,总是有些本能?排斥驾驭奴仆的。
也因此,这次后院的权力交接更像是由?仲儿等人到周若水手上,而仲儿她?们也向来是非常知道进退的,如此许盈还能?有感觉那才是奇怪了!
见自家小姐情势如此之好,周若水带来的一些人在内院确实有些气焰大,行事上也变得没那么小心谨慎了。而此时,许盈特意提了要用原来的人,在下面的人看来其实是在杀鸡儆猴,让他们一个个都紧着些,不?然她?是能?换人的!
若周若水知道他们所想,只会?觉得他们想多?了...周若水说?的话全是字面意思,觉得他们做不?好事,换成更熟练妥当的老?人会?更好。
其实和许盈一样,周
若水对待下面的人也不?苛刻,属于能?让下面的人比较好过的那种?主子。一般来说?,只要心不?坏,只是做活儿有些差池,她?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在她?看来,一些活计而已,多?做总是能?会?的,在生疏阶段最?多?就是严格要求一下,不?必动真格地处罚。
但这次情况不?同,弄坏的是许盈常用的东西,周若水就先不?快了。
傅母伴着周若水进入内室,帮助周若水除去了外衫,刚刚见了一位女客,穿的外衫忒正式了。除去外衫后,傅母则动手给周若水卸掉特别沉重的步摇,轻声道:“夫人何必同她?生气,不?好的话,打发?出去就是...只是不?该说?那样的话,倒让一些忠心的觉得夫人绝情了。”
这个时代‘贵贱有别’,主人对奴仆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但在大家族里掌控整个仆人群体,对当家主母来说?是需要费心思的。
周若水摆弄了案上的口脂两下,不?以为意:“我说?那话也不?是气话,他们本就该小心些。若是我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坏了玉郎的。”
说?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
傅母有些不?解:“夫人是担心郎主怪罪?这可不?会?!郎主多?偏心夫人,哪里会?为这种?小事不?快。再者说?了,不?过是一把小壶,最?多?平日用的多?些了,可没见郎主多?爱惜。说?不?得今日夫人换一把壶与郎主使,郎主还不?知换了呢!”
许盈也有一些爱物,确实是心爱的,弄坏了、弄损了立刻就能?发?觉,还会?十分心疼。比如他那些琵琶,当初就是定做来的,与时下不?同,平时保养都是他亲历亲为,不?曾假手于人。而这把小壶就不?同了,类似于家里的一个冷水壶,虽然用了两年了,日日都在眼前,可真的打碎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周若水听到这话却没有露出释怀的神色...她?当然也知道许盈并没有多?重视这把铜壶,但这又是不?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怜爱中男女常有的心思了,对方的东西自己?不?见得爱惜,他们自己?先为对方爱惜。若那把铜壶不?是许盈的,而是别的哪个人的,甚至是周
若水自己?的,她?也不?会?多?分一分注意力在上面,但就是因为是许盈的,她?就心疼了。
或许许盈确实是毫不?在意的,但万一呢?万一他用惯了那把小壶,也确实有些爱惜,那岂不?是会?带来不?便?
陷入爱河的人,有的时候想的很?少?,有的时候又会?想的比过去多?的多?。
就在周若水凝眉沉思的时候,许盈回了内院,还没有进内室先传来了他的声音:“七娘,你来看看!”
周若水此时已恢复了家常打扮,见她?进来便回头:“看什么?这不?是几把扇子么,也值得你这样拿出来?”
原来许盈抱着一大堆素色团扇,团扇这东西常为贵族女子所用,但说?到底也就是一把由?丝绢和竹木制成的扇子而已,所费有限,实在当不?得献宝。
许盈朗声一笑?:“这是特制的!这扇面用的是绢,经过了特别处置,极好托墨托色,用来画扇与别处不?同!”
绘画技术的进步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中间往往还伴随着各种?画材的进步。此时画绢用矾用胶可没有后世的水平,许盈在这上面做些改良,就算达不?到后世的程度,碾压此时已有的存在却很?轻松。
许盈会?画画,这得益于此时大族子弟的基本教育,但并不?擅长此道。与他不?同的是,周若水绘画水平相当高,平日也爱以此打发?时间。
既然周若水是精于此道的,拿了一把扇子试了试,自然能?感受到这扇面的好处,惊讶道:“确实不?凡!”
许盈笑?道:“你喜爱绘画打发?时间,这些扇子扇面小,只能?画小品,反倒是省事。如此一次不?至于太费神,丢开手也容易。若是有心,还能?凑些题材,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什么的,一轮下来一年也就过去了。”
许盈从来不?限制周若水,也不?觉得周若水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打理琐事上。他算是有事业的,也常常会?觉得无聊,将心比心自然更觉得周若水日子没有趣味,所以他对于周若水的一些爱好十分鼓励。
周若水摆弄着扇子,忽然又看了许盈一眼,迅速低下头来,话说?飞快:“你倒是有闲暇,专爱在这等小事
上下功夫。说?到底这不?过是平常玩乐之物,也值得专门弄出这个来?知道的说?你贪玩,常钻研这等分外之物,不?知道的怕是要说?我了!”
夫妻感情好,有各种?佳话可以流传,但这其实并不?一定是好事。譬如‘张敞画眉’是千古流传的典故,但很?少?有人知道,被皇帝问起此事,老?实回答夫妻之间还有比画眉更‘过分’的事情的张敞,之后半生仕途不?顺...正是一开始给上位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对于周若水忽然的不?讲气氛,来这样扫兴的话,许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她?。因为看的时间太长,让周若水都有些不?自在了,忍不?住回他:“你怎么这样看我?”
“哦——”许盈拉长了语调:“我是在看,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诚...不?是挺高兴的么,为什么要偏偏装不?喜欢?”
“呀!”周若水恼羞成怒地看向许盈...她?高兴?这是当然的!她?的高兴根本掩藏不?住,嘴是捂住了,所以能?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又从眼睛里显露出来,许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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