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稍迟一些才从周荣的书房出来, 只是一出来也没能回去休息,早有周氏子弟在一旁等着他了——许盈在年轻人中间名望可以说是一时无两,人气高的不像话!大家自然都想和他亲近亲近。
他被周荣叫去书房的时候, 一些日后的大舅子、小舅子,甚至是叔叔已经做好了开夜宴的准备(大家族里, 年纪差不多, 却辈分差很多的情况是很常见的。这里许盈就有些吃亏了,因为周若水是长房长女,而按照时人嫡长继承原则, 势必会导致长房的人比同辈人年长, 积累下来, 辈分就低了)。
睡什么睡,当然是起来嗨!
而罗真已经先一步被请来了,许盈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自饮自斟,颇为适意的样子。虽然周家的人并不在意罗真,只拿他当一般的陪客。好比是大年三十的兔子,有它过年, 没他也是要过年的!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盈身上。
但周家也不是会失礼于人的人家,明明是同来的客人,断不会请了许盈,却把罗真给扔下!左右夜宴也是人多热闹,所以准备的时候就先把人请来了。
罗真是很懒惰,这种场合也谈不上喜欢。但既然是他主动和许盈一起出门的, 他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不配合...这也是罗真虽然怠惰,却没有不通人情的坏名声传出的原因。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在这个名士越来越不羁的年头里,大家的容忍力也比过去强了许多。
许盈和罗真都是客人, 所以安排在了一起,都是宴会中的好位置。见许盈过来,罗真揶揄道:“到底做了人女婿呢,这下面授机宜,怕是得了‘锦囊妙计’...听闻三吴之地最重视女婿,甚至有女婿支撑门户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到时候若冲你倒是能看看。”
这样的‘垃圾话’许盈才不理,他也没工夫理。今日他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夜宴无非是美酒、表演、游戏之类,无论做什么,周氏子弟都很喜欢怂恿许盈——盛情难却,许盈也只能勉力招架。
他虽然善于设计宴会,但在应对这种场面上却是不在行的。一来是他参与宴会不多,不是自己举办的,又不是至交好友举办的,一般的闲
散宴会很难请到他!即使在建邺,许盈也是以难请闻名的。一场主要参与者是年轻人的宴会,要是请到了许盈许盈,那是极有面子的事。
在建邺的宴会,基本都是熟人,大家知道许盈的性格,会特意照顾他,也很少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形。
最终将许盈救出‘人民海洋’的还是一开始打定主意看热闹的罗真,见许盈真的撑不住了,他先作大醉之色。一场宴会到了这个程度,也就有了开口结束的台阶,许盈又和罗真有着足够的默契,虽然之前没有商量过,此时演双簧也很顺畅。
辞了一圈,总算得以回到歇息的客院。
到了第二日,早间用餐,差不多的时候许盈就向周荣这个长辈辞行。此时贵族之家待客极为热情,像许盈这种昨天才到,今日就要走的,本该极力挽留。但他现在也算是朝廷官员了,那等不将官职当回事的人不说,讲究些的都不会擅离职守。
本来休沐的假期只有一日,他能来一趟义兴已经是提前多告了一日假的结果!
知道这一点的周荣也不好多留,只是让家人操船去送,等到将许盈一行送到了长城县官宅再回——三吴之地的治安还可以,也不至于一行人行路有多大危险。之所以这样,既是表达客气的礼仪,也是对许盈的看重。
许盈来的时候送了一船的礼,回去的时候跟在后面的船也没空,甚至送他们的船也装的满满的,都是周家长辈给许盈带去的‘土特产’。按照长辈们的说法,‘或是自用,或是赠礼,颇过得’,主要是出门在外,不比在家时色色齐全。
怕许盈一个贵公子有什么不习惯的。
许家、周家都是家底厚实的人家(本来许氏因为南渡是元气大伤了的,但因为许盈善于经营,此时的许家非常富有),这样的礼物就真的只是礼物,收下也就收下了,推拒太多反而不好。所以许盈并没有推辞,只是多谢了一回。
等着礼物装船的时候,周信和许盈说话:“父亲说若冲你于职事精诚,想必不能经常来。倒是我,舔为驸马,如今无正经职事,倒是来去自如。到时或有去长城县拜访的,就麻烦若冲了!”
“五兄切莫客气,我等为姻亲,原—
—”许盈还要说话,却被一个小姑娘打断了。他认得这个小姑娘,是周信同父同没的嫡亲妹妹周丽华,也是周若水的堂妹。
周丽华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笑着就从兄长的身后冒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刚刚打哪儿来,像是一下跳出来的。她一把挽住兄长的手臂:“大兄还在这人啰嗦?快随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周信本来是拒绝的,甚至觉得妹妹今次实在是太失礼了一些。自家兄妹平常不拘小节一些也就罢了,但当着客人的面怎么能这样随意?
可当他余光一瞥,看到不远不近的周若水时,饶是钢铁直男也开窍了!当即福至心灵,讪讪道:“是该走了,说起来今日本还有事,哈哈哈哈哈!”
这样说着,摸着额头就真的走了。
许盈和周若水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也不言语,一时间竟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罗真查看装货的船回来,见到这一幕,‘扑哧’笑了一声,两人这才茹梦惊醒!罗真忍着笑道:“玉郎方才看什么?”
许盈不答,只是微笑着看他...读懂微笑中隐隐的威胁,罗真缩了缩脖子,先上船了。临前丢下一句:“只等你一会儿!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如何能回长城?到时要在城外过夜了!”
他虽然喜欢看许盈的热闹,却也知道‘分寸’...许盈性格柔顺,轻易不会和人脸红,更别说起冲突了。但他若是有心捉弄人,却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住的,只能庆幸许盈平常都把心思用在了‘正道’上。
罗真不见了人影,这下真的只有两个人了。
许盈清了清嗓子,本想问周若水是不是找他有事...但终究没开口。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男孩子,他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都更注意女孩子的微妙心理。不管周若水是不是找他有事,这可是后都不该由他来开这个口,不然的话人家女孩子就有些窘了。
最好是什么都不说,略过这一节。
所以他直接伸手,从袖中拿出一物,上前放在了周若水手中。
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纸包,掂量重量也想不到什么珍贵东西。周若水拿着看了一下,好奇道:“这是什么?”
“是花种。”许盈解释了一下:“听闻七娘你喜欢养花...本
该和其他礼物一起送的,但怕遗忘了,在下觉得还是该亲手送出。”
和其他礼物一起,那肯定会淹没在礼物堆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遗忘了。这花种是许盈自己在家时栽种的芍药,原来是花圃中出现的异种,花朵颜色粉白轻红,于别处还没见过,他亲自在窗前栽种了数株。
这次南下长城县,也取了一些种子,打算栽花养性时用以育种。又听说周若水喜欢种花,忽然就想起了这花种。
听说是花种,周若水没问许盈是怎么知道的,而是问他:“这是什么花种?该如何种?”
“待开花就知道是什么花了,至于栽种,也十分容易,这是汰选过的花种,只需种时以热汤泡发一天一夜再播种就好。盖土微湿润,半寸到一寸间,种子与种子间隔最好在一寸以上。”许盈回避了什么花的问题。
“故弄玄虚!就不能先说吗?”周若水皱了皱眉头,但这不是真的生气。
“不可以。”许盈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然后才道:“不知道才会期待,七娘才会时时想着,怎么能告诉七娘呢?”
许盈没说想着什么,或许是花本身,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哪怕是周若水,此时也脸红了——冥冥之中,周若水感觉到了危机。当然是危机了,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陷入爱情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若是谁都不爱,反而能按照时下的规矩礼法做一个好的宗子夫人,但如果爱上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会因此生出多少嗔痴爱恨!
但她又是难以拒绝的,如果世界上的爱情可以处处顺人的意,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忧愁与痛苦了。
周若水模模糊糊中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了。没有任何理由,说不上什么因果...人在万劫不复之前的那一刻,事后想起来肯定是刻骨铭心的。
许盈在罗真的催促中跳上了船,隔着码头笑着挥了挥手:“这回七娘再来评评看,在下的心‘诚’还是‘不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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