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愿意分享自己的权力, 一把手不愿意自己的副手太抢戏,而副手又何尝愿意自己做个备胎呢?按照此时县衙中常见的‘潜规则’,主簿和功曹别说是和光迎主簿、光迎功曹平起平坐了, 就是连副手都难得!
名义上大家的品阶是一样的,但因为有县令的支持, 光迎主簿、光迎功曹肯定是为主的!又因为主簿功曹是地头蛇, 在光迎主簿光迎功曹眼中很有威胁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抬起头来,所以常常是按的死死的!
如此, 如果光迎主簿和光迎功曹足够强势的话, 主簿、功曹就真的连一个小吏都不如了!小吏都能过手一些事务, 借此牟利、提升地位呢!
本来于主簿和沈功曹都做好准备新县令任期内被闲置了,不是他们没有争一争的心,而是新县令是真正的过江猛龙!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的话,他们是真的没法争啊!都是老官吏了,见机最快!
而现在,许盈却说不用光迎主簿、光迎功曹, 而是要抬举原本的主簿和功曹,这让于主簿、沈功曹如何能想到?他们甚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又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许盈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接着又道:“如今劳烦于主簿、沈功曹先多多用心,理顺上下...若是两位真能恰如其分,我又何必再设光迎主簿、光迎功曹?白费了县中赋税!只是, 若两位难当大任,那又是另一说了。”
“我初来乍到,汝等扎根本土的官吏我听人说是不好动的,且换下去一个, 上来的也差不多,所以我也不会换了你们。只不过,光迎主簿、光迎功曹那时就少不得了,就算是要多费些钱粮,也好过无人做事罢!”许盈说话并不严厉,而是像他的人一样不紧不慢。
但落到于主簿和沈功曹耳朵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知道,这是许盈的警告,他给他们主簿和功曹的全部权力,相应的,他们就得好好做事!不然的话,到时候许盈自然能够在光迎主簿、光迎功曹的职位上做文章。
到时候再换人上,他们很可能就真的一点儿权力也别想了!没听许盈说么,‘令出多门是为政大忌,县中既有主
簿、功曹,光迎主簿、光迎功曹就不必了’,这是他不设光迎主簿和光迎功曹的原因。而若是他们这主簿功曹不顶用了,那权力也只能尽归他人了!
真的如此的话,连反抗怕是也不能,谁让他们前面没办好事呢?这就叫‘莫谓言之不预’!
虽然明知道有这样的风险在,于主簿和沈功曹也不能拒绝如今掉在自己怀里的馅饼!这样的好事,谁能拒绝?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后悔,只知道如今拒绝了,现在就会后悔——再者说了,人家是县令,人家已经打定主意了,他们又怎么拒绝?
虞恕见于主簿和沈功曹已经鼓动起来了,心里更加确定了许盈的来路!
其实许盈这一手算不得多厉害,左不过就是‘动之以利’而已!有利益在前面勾引,一般的事情于主簿和沈功曹肯定都会配合许盈的!这一点利用好了,比直接安插自己的人做光迎主簿、光迎功曹更好。
毕竟安插进去的人不了解上下情况,又有主簿功曹耐不住使绊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之所以不常见县令们这样干,有些是不信任外人,还是觉得权力这种东西‘落袋为安’。有些则是能力不行,利用不好那种局面,反而容易被架空,索性就不这样布置了!
若是许盈能力足够,就应该把握好光迎主簿和光迎功曹这张牌!这张牌打出去之前比打出去之后更有威慑力,有这张牌悬着,于主簿和沈功曹就会尽量配合工作。反之,真的到了光迎主簿光迎功曹走马上任,那反而会弄得一地鸡毛!许盈也不见得能在那之后就能拿捏住县衙。
新县令敢这样做,要么是真有那个能力,能够进退自如,要么就是个愣头青,自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愣头青。而这,对于虞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甚至对衙署上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设想的糟糕情况发生了...以后一段时间长城县可有的‘热闹’了!
许盈当然不会知道虞恕的想法,只是如常与他说了些话,左右不过是勉励上下认真做事云云。
除此之外,许盈要了一些县里的账册、县中小吏的履历也就罢了——至于说县里的公务,许盈只让县
尉以下照常办理,若有需要县令亲自处理的,报给他就是了。
此时当县令就是这样,如果负责任、事事亲历亲为,那是真的忙!但如果一个县令什么都不管,县衙也能运转下去,并不耽误。
当下县尉、主簿、功曹等人在账册、履历之余,又送了一些文书来。上任县令离任之后,一些紧急的、不重要的文书他们已经处理了,剩下的就是重要又不紧急的,可以等着新县令来了在做处置。
真要是县令来了没事做,那岂不是显得县令可有可无?再不了解县令是个勤快人,还是富贵闲散人之前,属官们是很注意细节的。
许盈坐定衙署中专供县令使用的书房,和两个学生一起处置那些等待裁决的庶务。这方面他也没有经验,所以是和卫琥、乐叔乔共同学习。提出一个自己的意见之后,再让一个中年幕僚来最终评断可或不可。
这就是之前从许盈叔父那儿借来的门客,是个老幕僚了,辅佐一个县令于人家而言不过是洒洒水!之所以愿意来‘屈就’,人家是看重许盈这个许氏嗣子的将来。
现在见许盈对公文写下自己的处理方式,再由自己给出指导,就和学生写作业,老师辅导批改一样,也没有在意——在他看来,这才是世家子弟游刃有余的气度!人家也不在意自己县令的权力是不是受到了影响,人家只不过是借机学些实务,对于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县令这个位子又算得了什么?
许盈处理这些公务是很认真的,这对于他来说是新的学习内容,而且这些确实会影响到长城县许多人。其中很多人在时下人眼中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民,不用很在意,但许盈不会这样想,他只会觉得这么多人的命运寄托在自己肩膀上,是沉甸甸的责任。
虽则如此,许盈却没有急着将这些公务处理完,对这些公务有了一定了解之后,他更多注意力放到了账册和人事履历上。
他上辈子只是个大学生,没经历过社会的打磨,对于‘管理’更是毫无经验。但在那样资讯发达的时代,很多事情就算是没经历过,也能得到相应的信息。对于管理者来说,首要抓财权和人事权,这是许盈听说过很多次的。
所以他不管现在县衙上下在做什么,最看重的还是账册和履历档案。
账册还好说,此时却是没有履历档案的说法的,许盈只能看这些人存在官署中的户籍,以及一直以来的奖惩。这当然是不够的,那就只能派人去问——许盈没有遮掩这一点,就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的书童去问这些小吏的履历。
问了这些小吏自己的,还要从别人那里求证真假...是有些繁琐,但万事开头难,今后理顺了就好了。而如果一开始想省力气,后面就难办了!
虞恕也看到了许盈这一动作,主要是许盈并没有遮掩这事儿。他只说是初来乍到,需要了解上下,这才能更好任事!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别看地方上小吏常常能对着外来的县令阳奉阴违、偷奸耍滑,但那也是偷摸着做的!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正当现管的顶头上司?许盈要询问他们的履历,只要找的理由过得去,他们又哪里能拒绝。
“我们这位令长看着年轻,人也温和,与他说话只觉得春风拂面,实则是个厉害人物。”虞恕私下与朋友说起了这件事:“不管是别人教的,还是他自己想到的,这都是本事——看的多准啊!先死死抓住了人和钱,抓住了这两点,衙署上下也就尽在掌控中了!”
虞恕的这位朋友名叫柴雄,柴氏是长城县本地大族,和诗书传家、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没得比,繁荣起来也不过三代,三代以前更是只是长城县本地的小吏!但人家祖宗会抓时机,看准了机会一路往上爬,如今已经是长城县一等一的豪强了!
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柴雄是柴氏子弟,与虞恕关系很好,听他这样说来了兴致,道:“说起这位令长,既然已经到任,该有宴请本地长者之事罢?”
此时豪强们气性都很大,地方官到地方上任,反而需要他们配合工作!所以一任县令上任,往往会去当地豪强府上‘拜会’。当然了,许盈出身不凡,长城县的豪强们没敢想让他上门拜会,但一次宴会是少不了的。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大家相互认识认识,今后总是避免不了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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