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电车难题’,大家知道危机时刻怎样选才能损失最小,但要说哪个选择能说服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问题说出来,大家第一感觉是简单,但仔细一想,就明白其中难处了!这甚至不是一个衡量损失大小,然后做出选择的问题,而是一个非常‘哲学’的命题,事实上这本身就是哲学家们提出的。
救大多数看似是对的,但在‘电车难题’里,大多数犯了错,在不该玩耍的地方玩耍。相反,少数是对的。但就是因为他们是少数,所以要成为牺牲品?这简直比‘大多数□□’更加没有道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二选一选一个,千万家哭不如一家哭,这也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啊!有的时候对错还真不一定有那么重要——历史上一些受人赞颂的官员会在判决的时候偏向弱势的一方,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分辨出对错,就会判弱者胜!
因为对于强者来说,一场官司败诉的结果是可以承受的。该拿钱就拿钱,有些不是拿钱,要罚劳役的,人家也有办法代偿。真的了不得了,得关大牢,富贵人家也有办法让情况不那么糟糕,家中老人也不会因为孩子关大牢了就陷入绝境。
这是非常‘人道主义’的做法,大多数老百姓感激这样的父母官!但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的内情不明了,做错事的并不一定是强者...这样做,是牺牲了无辜者的!或许有人觉得这能让强者有所忌惮,不会随便搞事...但相对应的,也会导致弱者利用这条规则啊!
觉得普通老百姓是淳朴老实,不会利用这种偏向自己的规则么?这就有些好笑了,完全是现代人对古代人的臆想。现代社会里,大多数老乡都是比较热情的,那是因为大家都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这才有余地释放善意!
仓廪实而知礼仪,这是在歧视吗?或许是有一些,但这种话能够流传下来,本身就是有社会背景的。不能说当时社会背景下说这话错,只能追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普通百姓因生活的贫穷而生出狡猾,甚至残忍,这不全是他们的错,而是他们被压榨到基本的生存都存在问题,为了生存不得不打磨出足够的机变或凶狠!
事实上,不要说古代了,就是现代社会也有差不多的事!直到许盈上辈子时,还能听到某些地区因为种种原因格外穷困。然后因为穷困滋生出种种社会问题,连种田都会和几百年前的农民一样,为抢夺水源而见红!
许盈借着‘电车难题’将话题说的很开,联系起了这个,又道:“贫苦之家是那样,那富贵之家呢?自然可以上下井然、家风淳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对待朋友亲故,也是亲善客气,遇到大灾大难,也愿意年年施舍穷人...真好啊,只是一切都是因为富贵之家可以从庶民处得利。”
社会财富不会无限增加,富贵之家或许有极少数是靠自身勤奋、头脑聪明,然后经营致富。但真正的富贵者,基本都不是这样,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统治阶级,从阶级压迫中获得了益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光鲜亮丽都是带有原罪的。
随着许盈发散的越来越开,三个学生对‘电车难题’的理解也越来越深。虽然很多发散方向已经和‘电车难题’没有多大关系了,但这些在‘电车难题’周围织成了密密的网,让他们从各个角度去挖掘这个问题。
裴庆就一直站在竹帘后不说话,听着许盈和蔡弘毅他们讨论,其中间或有一些答疑。他有的时候是很愿意听许盈给学生‘授课’的,他教许盈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交流,却不常见许盈这样输出自己的思想。
许盈的很多想法其实非常不合时宜,他的一些念头很有上古贤王时天下为公的影子。哪个读书人不向往先王之时?不想要致君尧舜?只是,但凡实际一些的人都知道,时代变了,失去的时间不会回来,而所有人都还要走下去。
但裴庆还是喜欢听许盈说自己的想法,包括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有些人是天真,根本不知道上古天下为公那一套现在行不通了,知道一点儿学识就拿出来说。这些人说这些东西,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却缺乏力量!
而另一些人则是世故,知道上古那一套行不通啦!之所以那样说,是知道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但却能为自己得一个好名声,或者至少和身边的人保持一致,毕竟大家都很向往先王时。这些人的话里,别说力量了,连真诚都没有,就更不可信了!
许盈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有的时候裴庆都意外于许盈对一些他生活以外的东西怎么那么了解!
知道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但还是抱有朴素的想法,甚至真的想到了一些可行的办法,恢复一部分旧时光...这其实很可怕,而在场唯一清楚这份可怕的只有裴庆。
许盈是因为上辈子观念的影响,蔡弘毅他们则是要么在许盈身边太久,要么年纪太小,缺乏经验...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当许盈决定蛊惑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能让人为他描绘的东西去卖命的!
理想主义者任何时代都存在!而在相对纯洁的古代,理想主义者只会更多!而他们往往还是自己时代中最优秀的人才——如果不是优秀到一定程度,本身就很难挣脱时代、身份等方面的桎梏,非要投身于会被其他人嗤笑的幻梦。
他们不是傻瓜,而是一件事只要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就愿意为之献身!而普通人,他们看不到这件事有多重要、多美好,又或者看到了,但看不到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是的,每个人都看重功名利禄,每个人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不得不承认,当一个人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许多东西,譬如才华、财富、权势等等以后,有些东西其实就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那些东西就可以满足一个人的灵魂,那世界上就不会有理想存在,世界也不会进步了!连资本主义社会还需要卡耐基的成功学呢!
裴庆知道许盈的‘可怕’,但他什么都不会说,连提醒都不会有。因为他就是第一个在许盈身上看出端倪,并在他身上寄托希望的人...阻止或者干扰是绝对不会有的,相反,他会竭尽全力让许盈的‘可怕’为人所知!
对于裴庆的打算,许盈近乎于一无所知,他知道裴庆呆在自己身边做老师并不是无欲无求(毕竟裴庆有的时候并没有遮掩自己是有目的的,而许盈的直觉偶尔也有灵敏的时候)。但他不在意这些,至少他能感觉到裴庆并无恶意。
至于裴庆想了那么多,那也是许盈不会想到的...非要说他的三观、想法,其实都是上辈子建立起来的。他生活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事实上,那个年头,哪怕是资本主义国家也是讲究福利、保障、国家引导的),很多想法真的就是本能一样!
而一些很有建设性的观点、很有执行可能的政策,也一样是上辈子的耳闻目睹。
他不会知道,他在裴庆眼里,几乎要成为一个‘传.销大师’了。
等到听的足够了,许盈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了,裴庆这才走进来,和许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袁定之事为师听说了。”裴庆开门见山:“你的想法我也知道
。”
对于裴庆提起的袁定,在场乐叔乔最不给面子,看他鄙夷的眼神就知道了。对于这个暴躁文弱少年来说袁定就是典型来人间凑数的势族子弟!他这种比陈琉那种还不如呢!陈琉那种是不事生产的米虫,他这种就是总是上蹿下跳搞事情的臭虫了!
卫琥也不见得多礼貌,卫·武力值超高·美少年·琥一脸‘就这’?他一直以来就性格高傲,如果不能让他服气,就别想让他放在心上。袁定是汝南袁氏的子弟,这个姓氏很厉害,但在袁定这个人身上,也就是这个姓氏厉害了。
空有家世,本身却无能的势族子弟卫琥见得多了,一向以白眼待之。
“袁定不足为虑,只是从这人起,玉郎你必然落入有心人眼中。”裴庆把话说到了这里,并没有详细解释。而对于许盈来说,不必点透也能明白,他立刻想清楚了其中利害。
不只是许盈,蔡弘毅他们也想清楚了。虽然没有因为这种事慌张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般事体,早作打算为好,我替你想了两条出路。”裴庆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翻出了底牌。
许盈也明白他的意思,在那些想利用他的人真的出手之前,他先做出反应,自然是一切都好。不然到时候人家上门了,就算再有应对方法,也难免陷入被动。
裴庆伸出两根手指,按下一根:“回豫章。”
又按下一根:“出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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