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愿拜先生为师!随侍左右!”
一瞬间, 因为蔡弘毅这句话,周围安静了。另一个当事人许盈自诩见过大场面,这个时候也沉默了。
难到我是在参加什么沙雕节目吗?许盈甚至忍不住这样想。
不因为别的,只是蔡弘毅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太不合常理了...拜师从古至今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在当下这个朝代更是如此!
老师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 这对老师个人水平有很高的要求!哪怕是寒门子弟, 也不会说随便找个老师。蔡弘毅是荆州蔡氏的子弟, 拜师之事不可能马虎,按照道理来说自有家人操持,就这样大大咧咧找上门来,实在让人意外!
另外,师生关系、与同窗们的关系,也是此时读书人的重要人脉。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因为聪明优秀而拜到一个名师门下, 能很大程度上补足出身补足的短板。和同样优秀且出身优良的同窗一同学习,更是能赚到‘第一桶金’。
势族子弟这方面没有寒门子弟那么紧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他们拜师更需要郑重!拜在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名下做学生, 本来就是对家族名声的伤害,同时也是对自己人生的极度不负责任。
许盈没有低看自己的意思,但他的实际情况明摆着——他才多大!而且比蔡弘毅还要年少。蔡弘毅就这样过来拜师, 他有想过这样多荒唐吗?他家中长辈知道吗?
许盈是打算将来走‘名师路线’, 培养优秀的学生,一边刷声望,一边为改变这个时代提供人才。但这是之后的事情了,至少还得等几年,等他看起来像是个成年人再说。一个少年做老师, 旁人看着不只是不靠谱,恐怕还会觉得轻浮?
“此言不必再说了,我也只当没听见。”对于蔡弘毅要拜师的原因,许盈猜到了一点,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道:“若成仁兄你再有疑惑不解之处,尽可与我、与自然探讨...拜师之事就不必提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便是说了!”然而蔡弘毅是个执拗性子,指了指身后自己骑的一匹马:“拜师之事学生已经禀报家中,这是家中
为学生准备的束修!此次学生将护送学生来的部曲都赶了回去,便是决心留在先生身边了!”
马是骏马,马背上挂着一个褡裢一样的布袋,蔡弘毅将其取下来,里面装着几样礼物。一者是一枚玉玦,十分温润,价值连城;二者是一部法帖,乃是大夏时的大书法家手笔,此时拿出来细细观摩,依旧是精光照人;三者是一罐糟肉,看起来最普通。
蔡弘毅低声道:“孔夫子收徒,束修便是十枚腊肉,因不便携带,学生只取了家母亲手所制的糟肉。”
许盈感受到了对方的认真,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决心比许盈想的还要大。但他依旧不能理解:“我才多大...若是拜我为师,他人怎么看你?为前途计,你再仔细思量!”
蔡弘毅很想说自己不用考虑了,就是要拜许盈为师!但看许盈认真的眼神,他只能将这话咽了下去。然而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许盈知道他拜师的决心!今次他来是一定要拜师的——他不是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在收到许盈的回信之后就秉告了祖父、父亲。
家人自然多不赞同,他们也同意许盈有才,但有才也不一定要去拜师...若非要去拜师,也不能是许盈这样的‘孩子’。
许盈比蔡弘毅小几岁并不是重点,学生比老师年长一直是有先例的!按照儒家的观点也是达者为师,而不在年纪大小。关键是许盈太年轻了!他哪怕二十岁了,家人都不会拦着蔡弘毅。但许盈才多大?蔡家人甚至不知道许盈提前加冠了!想到自家孩子要去拜一个尚未加冠的童子为师,就怎么也迈不过那个心理障碍了!
而且这还不只是心理障碍,还得考虑人家因此会怎么看蔡弘毅...他们肯定不想族中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孩子去做这样的事。
蔡弘毅为了让家人同意这件事是做了很多工作的,而在这个和家人拉锯的过程中,他早就将一切想的清清楚楚了!若只是一时冲动,他根本没法在家人的轮番劝说下坚持下来。
虽然没有收下蔡弘毅做学生,但许盈还是安排他留下了。他可是一个人来的,难不成让他一个人回去?如今世道不太平,敢于一个人上路的都是强人。许盈
看看蔡弘毅,很有英武之气,应该懂些拳脚、剑术,但显然不够独自面对路上可能出现的危险。
再者说了,真赶他走,他也能自己骑马跟着,有手有脚的,他自己不愿意回去,许盈又能如何呢?
安排好蔡弘毅之后,许盈才瞪了一眼罗真:“你知道他的打算?”
许盈觉得罗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若冲这就冤枉我了!”虽然是喊冤,罗真的语气依旧是半死不活的。他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骑马追上许盈的。
“成仁只说自己是来见你的,我就带上他了,哪里知道他有这个心思——我若是吴轲,那倒是能猜出来,但我不是啊!”说到这里,罗真忽然凑近了一些:“若冲为何不收下他?难道是他朽木不可雕,若冲你不愿意?”
“非!”许盈想了没想摇头:“我所见之人中,他可以说是最出色的人之一了,是万里无一的实干之人,实在难得!”
许盈对蔡弘毅的印象真的非常好,说到他就有不少好话!而且说实在的,他虽然认识一些出色的少年人,但这些少年人大多有这样那样的‘难搞之处’。相比之下,蔡弘毅真的是正直又随和!
“哦,万里挑一...难得...”罗真的语气一下变得酸溜溜的:“这么欣赏那荆州呆子,那怎么没收他为徒?”
许盈正陷入沉思,没察觉到罗真的语气变化,只是下意识接道:“我才多大,收他做弟子,外人如何看?真的成行了,他今后可有的受!”
“何必忧虑这等小事?”罗真却显得比许盈这个现代人还要开放:“他仰慕你才学才来的,旁的都是细枝末节——旁人言语谁在乎?难道你在乎?”
“倒也不是很...在乎。”许盈很愿意有一个好名声,他又不是反社会人士,肯定希望大家都能对他有个好评价。但也就是如此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上辈子生活在一个流言太多的时代,经过短暂的迷茫之后,他们那一代人中,有些人经过反思,反而对类似的东西没那么看重了。
至少,他不可能像此时典型的士人那样,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计算成声望之类的‘任务’,每做一件事脑海里就浮现
出‘声望+1’之类的画面。
“但蔡成仁...”许盈想说什么,但在罗真微笑着注视他时,停了下来。
罗真一只手搭上了许盈的肩膀:“看来若冲也明白了...这是蔡成仁自己的决定,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而最终背负结果的也是他自己,那又有何不可呢?”
“若是别人,还能说出是蔡家子年少,许多事还不懂,当下是一时冲动。但我知道,若冲你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你既然说蔡成仁是万里挑一,是难得之人,想来他不会自己的决定也不能承担。”
“那未免辜负了若冲如此评价。”
说到这里,罗真忽然笑了起来:“说来,当初‘汝南月旦评’乃是你家先祖主持,号称臧否天下人物,多有言中。其时,许多人物尽在你家一言而决...如今若冲踵迹而行,想来也是准的。”
而另一边,裴庆和羊琮也知道了刚刚停车一会儿,许盈不仅见到了罗真,还发生了有人拜他为师这样的事。
听僮儿复述了打听来的细节,裴庆捧腹大笑:“那荆州蔡氏的少年真是那样说的?哎哟、哎哟!这才多久,我竟然就要做人师祖了!”
他似乎觉得这真的很好笑,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这话说的太早,玉郎不是没收下他?”羊琮淡淡地瞥了一眼裴庆,道:“玉郎也知,此事有些轻浮了。”
“迟早要收下的!”裴庆此时无比肯定:“那蔡家子坚毅稳重,既然能说服家中,还能破釜沉舟赶来,哪里会轻易放弃!玉郎又心软,收下这个弟子是迟早的事!”
“‘是万里无一的实干之人,实在难得’这是玉郎的原话?”笑过之后裴庆又想起了许盈对蔡弘毅的评价,也忍不住有些期待地看向了羊琮:“方才我说什么来着?‘云从龙、风从虎’,世间万物都是有感应的。”
“出色的人物接连汇聚在玉郎身边...这正是‘天命’!”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裴庆的声音压的很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