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一边守孝, 一边与杨氏一同整理产业,并未注意到和氏对他忿忿不平。
就在他专心于此事时,建邺那边派了天使过来——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正如预料的,什么实质性的事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是全个面子情而已。但最后族人托带的信件却是让许盈和杨氏十分重视, 想来这是建邺那边的族人有所交代。
几封信大都是家信, 直接分给各房就是了,唯有两封信, 一封是许成写的, 另一封是许章(许章是许勋的亲弟弟, 是许盈他们的亲叔叔)写的。这两封信送来不是给私人的,显然是让所有人看。
杨氏让许直在一旁念信, 许盈、和氏、陈氏、郑氏都在一旁听着。
先拆开的是许章的信, 信里说了很多南渡以后的事,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许勋的身后事,按理来说人已经没了,应该赶紧入土为安才对,但问题复杂就复杂这里了。许勋要葬在哪儿?按道理, 最好是送到汝南祖坟安葬,但当下北地乱的不行,此事实在太难为了!
可要是不回祖坟, 那到底是下葬在建邺,还是停灵不发,等到日后有机会回汝南了,再送回去——异地去世,多年停灵不发, 这在古代贵族人家还挺常见的。
这件事,建邺那边的族人已经商量出了一个章程,决定在建邺寻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先葬了。若是今后有机会回去,再起棺木就是。许章提及此事也有催促杨氏许盈等人快去建邺主持葬礼的意思,做儿子和做妻子的,都不能缺席。
许盈原本就准备着去建邺主持葬礼,之所以在豫章这边好些日子都没有动身,一来是杨氏他们舟车劳顿才来,不少人都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病症,立刻又要上路,怕出大事。二来,许氏族人这么多,总要初步安顿一番。
不然,到时候去了建邺,留在豫章这边的族人没有安排,不能各司其职,怕不能安分...这些日子许盈已经见识过这些人有多不安分了。
眼下族人水土不服症状基本上都消失了,安置族人的工作也有了章程。就算没有叔叔这封信催促,他们也是要去建邺的。
许章信中第二部分,说的就是太子登基,以及
登基之后内外朝的暗流汹涌。这些内容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懂的都懂。
许盈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建邺局势。此时许直已经放下了许章的信,转而拆开了另一封信。
拆开信后他轻轻‘啊’了一声,见其他人看过来,他这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字不像是大兄的,倒更像是三弟执笔...没什么。”
是谁执笔并不重要,关键是信里面的内容。
许成在信里最核心的内容就是让许直、许盈快些来建邺!...他现在身体不太好!
许成身体一直不太好,但病歪歪的倒也能过,并不耽误他行使一个势族嗣子的职责,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他底子很差。如今他随着小朝廷南渡,一路上已经够辛苦的了,只是全凭一口气吊着,才没有倒在路上。
在建邺暂时安顿下来,但他却不能休息。父亲许勋的突然去世,让他一下不得不出来主持局面。虽然叔叔许章也能分担一些压力,但更多时候都是他这个匆匆上位的嗣子成为家族的第一道风口。
再加上水土不服,他已经病了数日了...虽然大夫都说只是水土不服、思虑过度,不是什么无法医治的病症。但他自己久病成良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有数。
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他立刻写了这封信,通知许盈和许直来建邺。
许成没有儿子,而且就算有,年纪也太小了,如今这种局面根本派不上用场!这个时候能托付大事的,自然只有亲兄弟了。
许盈知道,大哥许成担心的是,他若是没了,到时候南渡小朝廷论功行赏,好处会匀给在建邺的其他族人。特别是几个近支显宗,他们是最大受益者!
身为嫡支,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轮不到,嫡支又不是没人了!但若是人不在建邺,有些事必然会鞭长莫及——这年头,家族之中相互扶持是真的,但彼此为了资源也不是没有一些小心机。
也不是没有势族因为嫡支不争气,反而被其他房压制的事发生。现在许氏嫡支之内是弱的弱、小的小,剩下的还不太顶用!许成是怕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他身边只有许拙这个弟弟,但这个弟弟最是老实,最多只能打打下手。自己若真的不在了,根本不能指望他
挑起重担!所以才要许盈和许直来。
写信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只能卧床养病,信是由他口述,许拙执笔写就。
原本听着叔叔许章的信,和氏还不太放在心上,信里面提及朝内朝外的情况,说的有些隐晦,她根本听不懂。但许直开始念许成的信的时候,她一下就慌了...她向来只知道倚靠丈夫,而现在信里竟然有托孤之意!
她嫁给许成之后,许成和家中姬妾生过一个女儿,然后她又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甚至连庶子都没有!他胡思乱想着这些,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母亲,我...”她只能茫然地看向杨氏。
杨氏一向对和氏不满意,和氏为人不聪明,见识也少,最近更是喜欢自作聪明,但她也知道,许成不是自己亲生的。从她的角度来说,自己不好管,也不想管。但这个时候见她这个样子,心又软了。
只能安慰她:“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初来豫章时族中多少人水土不服,不也无事?若缺不过是病中容易多想,这才如此说的。说不定我等去了建邺,他就康复过来了。”
和氏也希望如此,连忙含泪点头。
“夫人就放心,正如太夫人说的那般,水土不服而已,很快就会痊愈。”回去之后女管事一直在给和氏宽心:“夫人自己不也说么,似郎主那般病歪歪的,才能活得长久呢!”
和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同时,她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丈夫病歪歪了这么多年,往常也有卧病在床,以至于形销骨立的时候。但即使是那种时候,丈夫也没有表露出过托孤的意思。
说不定,真的......
她很快又想,说不定是丈夫如今的位置,让他不得不做这种准备。毕竟过去上头还有公公,托孤也轮不到他
坐立不安中,她想了很多,每想到一种可能她就会自己否定自己,当夜根本没睡着!等到天亮时昏昏沉沉入眠了,却是被一个记不清的噩梦惊醒了。
安慰和氏的那些话,杨氏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信。她知道许成的性格,事情没有十分把握他是不会开口的,何况是这样重要的事——十有八九,人是撑不过去了。
所以送走和氏之后,她让人加紧准备
去建邺的事...不管许成现在的情况如何,他们都是要去建邺主持许勋的丧礼的。现在只是让这件事变得更紧急,一点儿不能拖延了而已。
这个时候出门一趟很不容易,需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即使建邺那边情况紧急,他们也不能贸贸然出发。只不过眼看着豫章这边还有一些事没有了结,杨氏就觉得头疼,心里思索着该托付谁来处理。
“夫人,有一事奴婢也不知该不该说。”秦阿女端来了一杯热茶,杨氏知道茶能提神,晚上处理事务时常喝。
“你既是这样说了,便是知道不该说也要说了。”杨氏很聪明,摇了摇头,道:“你说罢。”
“说句诛心的话,若成郎君真的没了,夫人就该早作打算了...该替盈郎君做打算。”秦阿女声音放的很低:“原来夫人不愿意争也就罢了,争不争的到最后都是成郎君的,就算盈郎君能分一些好处,也无足轻重。但现在情形不同了,若为了盈郎君...”
秦阿女抿了抿嘴唇,继续道:“若为了盈郎君,少不得要与其他房好好说道了。”
许勋死后,作为遗孀的杨氏并没有借着这个身份和其他房争政治资源的想法。这些政治资源争来了,绝大多数也是许成的。她对许成没有什么意见,但她也没有把继子当亲子的情怀...这种情况下,乐得轻松。
和族中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正如傅母所说,若是自己的玉郎要继承那些政治资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以后过的更轻松呢?
若许成真的没了,他没有儿子,本该轮到老二许直,但许直和许拙都是庶出的。若真的天资出众,且没有别的嫡出兄弟,可能还有一点儿机会。可现在偏偏不是那种情况,别说是许盈这个嫡子了,就算是许章都更有优势!
许章不只是许勋的弟弟,还是同父同母的...也就是说,他也是嫡出!
而现在,若许成不在了,至少从法理层面,自家这一支的继承人就是自己的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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