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快些!今日可不能出错!”一个宦官模样的官员正在给下属安排工作:“到时出了一丝差错, 一人都跑不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狠辣,显然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也没有人怀疑他话中真假, 毕竟今天这个场合, 确实是再郑重都不为过了——南渡一行人抵达建邺之后,先是先帝停灵, 然后就是太子登基之事了!为了稳定人心, 最上面的皇位总归要有一个人在。
哪怕是吉祥物。
只是登基这件事可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这里说的不是有人要捣乱,北方各个势力隔着长江天险, 手暂时伸不到建邺来。至于南方潜在的、对南渡小朝廷不满的那些人, 暂时也被顾陆朱张、周氏为首的南方大佬弹压了下来。
眼前的不容易,说起来很让人惊愕,却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登基的开销是很大的,钱从哪里来呢?
汝南王府有一些底子, 一切从简的情况下不至于一场登基仪式都办不起。而且真缺钱到那个地步,袁继这些人也不可能干看着,肯定是要想办法凑钱的...他们虽然是南渡了,但来之前都打包了不少家产。在南渡建立小朝廷这件事上都投入那么多了,也不在乎临门这一哆嗦!
但问题是, 登基需要的东西, 很多即使有钱也无法搞定啊!
比如说衣服, 华夏有一套自己的冠冕礼服制度, 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身份穿不同的衣服、戴不同的帽子, 这是很有讲究的!这也不纯是穷讲究, 这本质上是一种阶级的划分,是一种礼!当习惯自己的身份所穿的衣服了,那么这个人很大可能也不会在别的地方跳出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封建社会稳定的根基之一。
而天子登基, 自然需要衮服、旒冕之类。
之前羊良登基时也准备过一次这些,就算是一切从简,也花了不少钱财和精力。大家都没想到,羊良还没踏上建邺的土地就已经驾崩了,以至于他们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为太子准备登基仪式。
华夏重玉石,将其和美好的品德、高贵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衮服上除了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的刺绣外,还用了很多玉石,嗯,珍珠
也不少。
刺绣还能在仓促之间想想办法,令工艺精湛的绣娘加紧做——如果不求极端精美的话,数个绣娘一起做,花费的时间还算能给接受。到时候下面的人离皇帝远,刺绣上的瑕疵应该不会被发现。
毕竟这也是手艺精湛的绣娘们一起做的,品质也是上佳...非要说和正经的衮服相比有什么分别,也就是上品和上上品的不同。而任何作品都是越到上层,越难以寸进,一般人也更难看出不同。
但玉石珍珠是真的很难想办法了!
而且不只是衮服上需要,旒冕上也需要!而且旒冕上需要的珠玉更是非极品不可!
虽然此时离汉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在一些奢侈品的供给上却是开了历史的倒车!汉时的藩王们还能搞个金缕玉衣,此时一般的皇帝恐怕都难有这样的待遇...根本原因就是玉石供应不足!
汉时皇帝的冕,有冕板和冕旒组成,后世形制基本沿用,但在材质上一直有变化。汉时的冕旒用最好的真白玉珠,而在古代大多数时候,同等品质的玉石,白玉为最贵!
等到大夏时,用的就是珊瑚珠了,大周继承了大夏的许多制度,冕旒也是珊瑚珠制成。
但现在,一时之间要拿出符合要求的极品珊瑚珠,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大汉是大一统王朝,大夏的高光时期虽然短暂,但也算是勉强完成了大一统,大周的情况就差的多了!一方面无法有效统治华夏大地上那许多人口,生产力反而不如以前了。另一方面,因为统治的区域一直在被蚕食、分割,导致了很多‘特产’难以获取!
以玉石为例,天下很多地方都有出产,但真正能提供极品的地区很有限,能量大管饱的区域也很有限。
这也是此时玉石越来越难以获取的原因之一了!
而冕衮这类物品还不能从以前的旧物上拆旧换新,不然的话,羊良那套才用过一次的冕衮倒是能派上用场,至少可以将上面的珠玉拆下来用——然而真那样干,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将来能被记载在史书上,被鞭尸无数遍了!
古人可不会觉得这是节约了资源,他们只会哀叹‘非礼’‘非礼’啊!
若是南渡小朝廷今后没有什么前途,
这种‘非礼行为’还会成为后人眼中的一个黑点——让你们如此不尊礼制,最后亡国了!
一切从简归一切从简,真要是一点儿讲究都没有,那和乡下农民忽然说自己是皇帝,然后召集村民,在自家院子里登基有什么两样!
最后衮服上的玉石是皇后(至少此时还是皇后),拿出了自己的私房才搞定的。皇后韦氏是羊良的正妻,做王妃多年,又出身于名门‘京兆韦氏’,私房还是很丰厚的。如果不要求用极品玉石,凑出衮服所需倒是没那么难。
至于冕旒就真的没办法了,只能上下商议了一番,采用了翡翠和珊瑚杂用...翡翠直到清朝以前都属于玉石中档次很低的,并不受上层人士欢迎。所以翡翠与珊瑚杂用,真的是非常‘委屈’了。
相比起冕衮之类带来的困难,车舆卤簿倒是没那么让人头秃...因为当初在汝南时羊良登基,已经赶制了一套。这玩意儿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可以作为皇帝的‘传家宝’一样的存在,传承使用才是常理。没什么特殊情况要造新的,才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当初在汝南使用的车舆卤簿虽然不能说多周全(羊良、袁继等人是早有准备,但也不可能万全,这些东西即使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奢侈品,准备起来肯定是有很多难处的),但至少能搭起一个过得去的架子。
还真就是个过得去的架子而已...想当初大周武帝接管大夏江山,登基时所乘的是六匹白色骏马所挽的金根车,后有三位将军各乘一车跟随,左右又有属车八十一乘。再之后,三公九卿、文臣武将则或乘车,或骑马跟随。
大周接手的是大夏留下了的遗产,因为整个政变发生的太过顺利,大夏的皇室财产几乎没有减损,武帝摆出这样的排场也不难。
羊良在汝南称帝时,只有小皇帝带出来的国玺,其他的都没有,自然不能再有那般场面。光是挽金根车的骏马就由六匹减到了四匹,皇帝乘坐的车尚且如此,其他副车可想而知。
事实上,副车加在一起也只有十二辆而已!
因为副车不足,场面看起来很不好看,只能在其中加入了很多不符合副车制度的车——不是所有的车都能在天子车舆卤簿
中充当副车的(虽然在现代人眼里,古人用的车看起来都差不多,最多有外观华丽与否的差异)!这种行为就类似于国家元首用的车队里,红旗车不够了,于是用了几辆奇瑞国产车。
不懂行的人看着车队的热闹场面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但知道内情的人心里是何感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皇帝,去罢!”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站在身穿衮服的年幼孩子身后,轻轻推了推孩子的肩膀。
中年女子鬓边有几丝银霜,从这个女子的皮肤细节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只是不用劳作的生活、精细的保养并没有让她比一般同龄人看起来年轻多少。
因为这些日子她需要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需要担心的事也一点儿不少...而这些都足够让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迅速苍老。
这个女子正是原本的汝南王妃,后来的韦皇后,很快她还会是韦太后。马上要登基的太子羊明生母,南渡之前就死了,她这个太后不会有任何‘波折’...她的身份在短暂的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即使是早就明白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她也有一些不适应。
但哪怕是不适应,她也不能表现出分毫!这个女人很清楚,在她的丈夫做出决定之后,她就只有顺从了。而哪怕是如今的烂摊子,她也得帮着他收拾——女人是比男人更能熬的生物,熬得过喜悦,也熬得过痛苦!
丈夫走了,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 ......
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难处,但在各方努力之下,这场仓促的登基仪式总算是有了一个还过得去的结果——一切从简是没错,但一举一动还算是规矩像样,至少没有给观礼的众人,特别是南方势族豪强们以‘沐猴而冠’的荒唐感!
别小看这一点,这在这个时候是非常重要的!大家开始的时候看一个朝廷有没有前途,不能光看口号!就算是水泊梁山上的好汉还会说自己是劫富济贫呢!重要的是有没有规矩礼仪,细节上是不是到位。
貌似这就是‘面子工程’,实则不然。或者说,面子工程也是很难做的!而如果连面子工程都做不好,可见是没有前途的。
这最基本的‘面子工程’能决定这些人对小朝廷的‘信心’!而他们这些人对小朝廷的信心,会在之后决定小朝廷政权是否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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