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裴绢都在努力地练大字。
那股子拼命的劲儿,看得威远侯府的几个姐妹一愣一愣的。
连年纪最小、最迟钝的裴绮都能感觉到裴绢的不对劲,关心地问:“二姐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就差没问她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要知道裴绢擅琴,能弹得一手好琴,也自傲于自己的琴技水平在京中贵族女子中傲视群雄,为此威远侯想方设法为她弄到一把前朝传下来的焦尾琴,让她爱不释手,对学琴更是上心,每日勤练不辍。
裴绢对琴的喜爱,更胜于书法丹青之类的。
书法只是稍有涉猎,只要字写得不难看就行,要说花苦功夫去练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她竟然放着琴不练,改为练大字。
裴绢瞪她一眼,“你才身体不舒服。”
裴绮扁扁嘴,“可是二姐姐你以前不是说过,字写得好没什么用吗?”
这还是她自己亲口说的,虽然当时裴绢是故意用来讽刺裴织的,威远侯府的姑娘们,没哪个不受过她挤兑的。
裴绢脸色微僵,恼羞成怒道:“我做什么要用你来管,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
裴绮被她骂得委屈,转身就走。
三房主母见女儿闷闷不乐地回来,奇怪地问:“绮儿这是怎么了?”
裴绮靠在母亲怀里,将今儿的事告诉她。
三夫人听后,摸摸女儿的脸蛋,神色淡然地说:“绮儿不用管她,她是你大伯的爱女,她做什么都有你大伯兜着,不会有什么事。”
裴绮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二姐姐这段时间有些不太对……”
虽然裴绢在威远侯府素来横行霸道,但到底是同族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她不对劲,自然会关心她。
三夫人拍拍女儿,让她不必多管。
裴绢这个月来的变化,不说时常在一起上课的姐妹几个,就是侯府里的大人也能看出来,毕竟裴绢变化实在太大,总会传出点什么。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她如何,都有威远侯兜着,其他人能如何?
没看到连寿安堂的老夫人都懒得管这事吗?
也幸好威远侯府只有三房主子,二房的二老爷裴焕和其妻岑氏于五年前没了,三房的三老爷裴炫是个不管事的,威远侯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家长,他要护着一个庶女,还真管不住他。
这也是裴绢能在威远侯府行事如此高调的原因。
没人能管威远侯要宠爱庶女还是嫡女。
如此上了几天课,终于到休沐日。
威远侯府极为注重子孙教育,侯府的少爷们到进学年纪,都要去族学,年长的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如今都在骊山书院进学,每月的月末回来一次。
姑娘们则在府中上课,由府里的女夫子和主母们教养,每旬休一日。
一大早,裴绣就来秋实院找裴织。
“阿识,今天休息,咱们去街上逛逛。”
裴织点头,“也好,听说四物书阁又出了新的游记和话本,我去看看。”
闲来无事,裴织喜欢看些话本游记之类的书,聊以打发时间。而且她看的话本还不是时下流行的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绝美爱情的那种,而是很小众的精怪志异之类的。
裴绣知道她这习惯,每次休息日,都喜欢拽着她一起逛街。
姐妹俩一起去给寿安堂老夫人请安,告诉老夫人她们要出门。
老夫人道:“多带点人,注意安全。”
接着又吩咐陈嬷嬷去自己私库拿些银子给两个姑娘,让她们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
裴绣高兴地说:“谢谢祖母,还是祖母好,每次都给我们支银子买好吃好玩的。”
老夫人故意唬着脸,“这话可不要传到你母亲那儿,省得你母亲还以为她亏待了你,要生你的气。”
裴绣俏皮地扮了个可爱的鬼脸,机智地跑到裴织身后躲着。
老夫人对着裴织这张脸生不起气来,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柔声说:“你们姐妹俩好好地玩,看中什么就买回来,不够银子就派人回来和我说。”
作为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她的体己颇丰,就爱给孙女们花钱。
至于孙子们,男儿不必娇养,自有他们母亲补贴,老夫人是一慨不管的。
辞别老夫人,姐妹俩手挽着手从寿安堂出来,出行的马车已经备好,停在仪门处。
刚要上车,一道声音响起。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要去哪里?”
姐妹俩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裴绢。
裴绢今儿的打扮很素净,素净中又透着一股少女的青春洋溢,雪青色拱碧兰花的褙子、白色杭绸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上只有一个绿豆大小的珍珠头箍,坠着珍珠耳珰,清新又可人。
十几岁的少女,青春就是她们最好的资本,就算穿着麻袋装都好看。
只是……
裴绣瞅瞅她,又看看裴织,心里很腻味。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裴绢这打扮和裴织撞衫了。
两人的容貌各有千秋,裴绢艳丽逼人,透着几分清艳逼人的傲气,裴织姝静清绝,宛若清水芙蓉,唯有那独特的气质,教人难以忘怀,轻易间便压过裴绢。
若说裴绢是明艳的贵女,那么裴织就是遗世独立的绝世佳人。
后者更能吸引世人的注意。
裴绢快步走来,朝裴织说:“四妹妹,你们是要出门?我正好要去买些东西,和你们一起罢。”
裴织笑了笑,没有拒绝。
只有裴绣很不高兴,明明是姐妹俩很愉快的出行,偏偏有个不讨喜的硬挤进来。
裴绢没理她,她心知只要裴织同意,裴绣绝不会说什么,这也是她故意直接问裴织的原因。
其实姐妹几个,最好说话的是裴织。
如果不是……她其实对裴织也没什么意见的。
姐妹三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驶出门。
裴绣挨着裴织坐,摆明着不想理裴绢,让裴织独自一人坐在对面。
“你要出门,可以自己使唤马车,跟着我们做什么?”裴绣还是忍不住呛声。
裴绢难得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道:“咱们都是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三妹妹你也不用总是针对我。难得休沐日,我也想和姐妹们一起出门逛个街、联络感情。”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旁人听了都忍不住称赞。
但裴绣差点没被恶心吐了。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只觉得裴绢变聪明了,竟然懂得拿姐妹之情当借口,让旁人无话可说,要是她们拒绝她,岂不是让人觉得威远侯府的姑娘们姐妹不合,让外人看笑话?
她心里那个气,冷笑道:“原来二姐姐如此能说会道,以往是我误会了。”
“确实是三妹妹误会我良多。”
裴绢看她气得俏脸发青却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心里颇为快意。
她想,是自己想错了。
以往她只知道有父亲宠爱,她是威远侯府最尊贵的姑娘,连裴绣这嫡女都要让着自己,行事不需要畏畏缩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如此反而教外人瞧不起,甚至认为她蛮横无礼,以庶压嫡,更不是宫里的贵人能看得上的。
现在改还来得及。
名声这东西,从人出生到死亡都摆脱不了,没有个好的名声,那些贵人如何看你?
裴织上辈子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名声,被钦点为太子妃,最后成为皇后,独宠后宫吗?
她也可以!
心头正得意着,突然见对面的裴织看过来。
心弦一颤,裴绢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死死地掐住手心,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她知道裴织是个很敏锐的人,她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行事滴水不漏,比那些活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还要可怕。
她绝对不能在裴织面前透露分毫。
这也是她重生后,努力告诉自己的,每天每夜都要提醒自己无数遍。
马车来到四物书阁前。
这是京城较为有名的书肆,这里的书集种类之多,吸引京中不少读书人前来光顾,每次京城流传什么新书,四物书阁都会备有,甚至那些流行的书集种类,还是从四物书阁流出来的。
姐妹三人下车,走进书阁。
四物书阁共有三层,书阁一楼是供给来买书的书生,二楼是供给京中贵人们找书之地,三楼有供贵人休息的包厢。
姐妹三人进入书阁后,朝二楼走去。
来到二楼,三人分开去找心仪的书。
裴织先去专门放游记话本的书架,刚拿起一本游记,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裴四姑娘。”
裴织没有被吓到,拿着游记的手依然很稳。
她抬眸,只见前方书架旁,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穿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袍子,腰悬祥龙玉佩,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棂渗进来,洒落在他眉眼上,温文尔雅,俊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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