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朗回城后不久,七八个骑士就匆匆出了城,所不同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鸽笼。 他们要前往晋阳附近,一边做飞鸽远距离传信试验,再有也是留意战况,有情况立刻回报。 与此同时,晋阳。 薪地还是晴空万里,而此刻的晋阳却正值阴雨连绵。 这样的天气,自然不适合打仗,而晋阳城外的大片营寨中,此刻也看不到多少人走动。 正面的大部队还是智氏大军,而魏韩两家的军队要少很多,而且都离得更远一些。 智瑶并不信任魏韩,所以营寨离两家比较远,魏韩军队也不多。但同时他又自信魏韩不敢反抗,所以除了这些并未有别的预防措施。 营寨里,甲士们都躲在乱糟糟的帐篷里,有的忙着对弈,有的在投壶玩,也有的在呼呼大睡,这样的日子是常态。 战争已经打了快两年,所有人的锐气早就耗光了,不止智氏,是所有人,守城的赵氏士气只会更低落。 刚开始的战争相当残酷,每天都有熟悉的人倒下,但等攻城战僵持下来后,伤亡就极大的缩小了。而现在,大家好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营地里多了很多娱乐场地。 想家是一定的,他们大多数人从未打过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心中也从开始的焦躁,慢慢变得平静,或者麻木起来。 好在,城中的赵氏比他们惨多了,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跟新鲜蔬菜肉食,但城中只有粮食,而且正在越来越少。 这一对比,幸福感立刻抬高了不少。 一辆传车突然从东南方向来了,那是智氏的方向。 等到了营寨门口,车上的人跳下车,接受了守卫确认身份后,就匆匆往营寨里跑去。 “宗主!智果来信了。”疵拿着一封信,匆匆走到了智瑶营帐中。 智瑶此刻正忙着处理公务,闻言,抬头说道:“他倒是热心。拿来,让我瞧瞧。” 接过那信,智瑶还未看完就惊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他连忙走到一旁挂着的地图前,停顿了很久,一拳砸了过去。 “攻城有望了啊!” 说罢,智瑶匆匆拿起一边的蓑衣,对疵说道:“走,随我出去一趟。” “宗主,那信上说的什么?让你如此振奋?”疵连忙说道。 “攻城之策!灭赵之策啊。哈哈,等我这次班师回去,就去问问智果,许他重回智氏。” 出了营帐,只带了一队亲卫,智瑶就乘车赶往了汾水。 晋阳城正是依靠汾水而修,过了不久,车驾就到了汾水河堤上。因为上游下雨,此刻的汾水水位高涨,水面比平常宽阔很多。 智瑶站在车驾上,看着汾水,又转身看向远处的晋阳。 晋阳城明显比水位低一截,若按智果所说挖开河堤,那立刻就是水漫全城啊。 到了那时,智瑶就不信对方还能再扛下去。 一直在河堤上转了一个多时辰,智瑶这才回了营帐,接着就是召集军官发布决策。 第二天,雨才刚停,智瑶立刻下令全军拔营,准备搬到别处。 就在这时,接到消息的魏氏跟韩氏也来人了,而且正是两家的宗主。 魏氏宗主为魏驹,而韩氏则是韩虎。 “瑶!这是何意?为何突然拔营?”找到智瑶,魏驹连忙问道。 “我想到一计,可灭赵氏,二位请看。”说着,智瑶指了指汾水。 如今汾水水位上涨,若掘开河堤,定能水淹晋阳。到那时,城中就再无抵抗之力了。 听到这,魏驹与韩虎互相对视一眼,有些凝重起来。 大军刚把营寨搬走,智瑶立刻下令掘开河堤,滚滚汾水立刻倾泄而下。 而此刻,原本还在为智氏撤离而欢欣鼓舞的赵军,只能站在城头眼看着大水奔腾而来。 转眼功夫,整座城池都泡在了水中,而且水位还在迅速上涨。 汾水不断的从缺口倾泄而下,水位自然一直涨,涨到只差三版(大概两米)就到城头,这才停下了。 而此时,城中已是一片惨象,居民房屋多数都被水淹没,很多都只能爬到屋顶躲避。更重要的是,仓库也被水淹了,本就不多的粮食跟各类物资损失惨重。 一直到下午,水势终于平缓起来,智瑶乘着车赶到跟前,与魏驹,韩虎一同巡视水势。 站在一处高地,看着已经成了水泽的晋阳城,智瑶忍不住感慨道:“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魏驹跟韩虎都是脸色微变,互相碰了碰手肘,轻踩了脚。 智瑶说者无意,但魏韩两人听者却是有心。 因为,汾水同样能倒灌魏氏安邑,而绛水则能淹没韩氏平阳,这都是两家的宗庙所在。 此刻的智瑶自然是志得意满,如今攻下晋阳指日可待,等灭了赵氏,智氏在晋国将彻底一家独大,那时就再也不用担忧什么了。 回了营寨,智瑶正要去处理公务,疵突然跟过来,让智瑶屏退了帐中旁人。 智瑶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这是何意?” “宗主!韩魏必反矣!”疵急声说道。 智瑶立刻说道:“何以知之?” 疵顿了一下,这才说道:“以人之常情所知!赵亡,下次定然是攻打魏韩两家,魏驹与韩虎也知晓此理。如今攻下晋阳指日可待,那两人不但不高兴,还面有忧色,这不是要反是什么?” 智瑶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以为不用担忧此事,如今赵氏势弱,魏韩兵力又少,就算三家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当初其实就想到过此事,魏韩派来的兵力本就少,而赵氏又被打成了那半残的样子,现在三家就算联手,也不是智瑶的对手。 在自己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他自信魏韩绝不敢轻举妄动。 “宗主!不可大意啊,战场之上局面变化只是转眼之事,岂能用兵力多少衡量?”疵仍然劝说道。 “就算不提兵力多少,可,赵无恤还能让我认真几分,那魏驹跟韩虎又凭什么?” “宗主!那也要做一些打算啊。” “你不用说了。”智朗却摆摆手,说道:“我自有打算。” 第二天,智瑶把魏驹跟韩虎喊了过去,直接把疵的话向他们说了一遍。 两人自然连忙解释,称疵是小人受人收买了。 智瑶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两人,仔细打量着他们的目光举止,来确定其所言虚实。 不过,智瑶终究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就扬了扬手让他们离开了。 魏驹跟韩虎出了营帐,没走多远,正好遇到了疵,仇人相遇,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看到两人这样,疵却心中一惊,连忙跑到智瑶营帐,掀开帘子就说道:“宗主,你为何把我的话让魏韩二人知晓?” 智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遇到了韩魏二人,看到我,他们目光有恨,走的也匆忙。这自然是知道我看出了他们的谋划。” “嗯。”智瑶点点头,“我确实跟他们说了,不过是试探罢了。” “结果如何?” “并未有何不妥,你多虑了。” “宗主!这样的大事,怎能如此儿戏对待?”疵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不满。 智瑶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扬了扬手,“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看到这样,疵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朝智瑶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臣想请出使齐国。” 嘭! 智瑶猛的一拍桌几,恼怒的看着他。 “你这是何意?” 疵昂着头,说道:“宗主不听我言,那我在此还有什么意义?齐国如今虎视边境,我还不如前去周旋,也算做了些有用之事了。” “哼!” 智瑶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原地踱着步。 片刻后,他猛地转身看着疵,“那就如你所愿!你明日就去吧!” “唯!”疵伏在地上,郑重行了个稽礼。 …… 而与此同时,薪地。 智朗正在后院忙着喂鸽子,空中,一只鸽子突然落了下来,正站在智朗面前。 刚站稳,那鸽子就忙着去与别的鸽子争吃的。 智朗却愣了一下,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把那鸽子捉到手中,果然看到鸽子腿上系了绢布。 这是晋阳传来的消息。飞鸽传书,真的成功了。 小心的取下那绢布,智朗迫不及待的打开,只大概扫了眼,心中又是一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传回来的第一个消息,竟然就如此重磅。 这信上说的正是智瑶水淹晋阳之事。 再一看日期,就是昨天。 手紧紧的攥着那信,此刻智朗心中除了激动,还有紧张。接下来,就是决生死的时候了。 他并不知道魏韩是何时动手的,但很显然,快了!或者说随时都有可能。 那么相应的,智朗也必须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 这会,智朗也没心情喂鸽子了,洗了洗手,他又出了门。 过了不久,城中大小官吏,以及军官就全被喊到了酒馆,今日这里不营业。 “刚刚收到的消息,智瑶掘了汾水,水淹了晋阳。”人刚到齐,智朗就拿着那张信,直接说道。 “家主,这么说,赵氏即将覆灭了?这是何时的消息?”卫黎连忙说道。 “昨日之事,是带去的鸽子传回的信。” “鸽子真能送信?”卫黎惊讶的说道。 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嗡嗡声响了起来。 “静一静!”智朗拍了拍桌子。 “重点不在鸽子,而是这信中内容。不出意外的话,晋阳撑不了太久了。不过,若说智瑶要赢,那还为时过早了! 魏韩定然不愿看到赵氏被灭。我有确切消息,魏韩很可能已经与赵氏取得联系,到时候三家联手,若智瑶大意,那胜负还尤未可知。” “家主!智瑶胜或败,皆对我等不利。该如何是好?”卫黎说道。 智瑶胜了,那绝对会继续针对智朗,而能不能顶住是个问题。 而智瑶若败了,将面对的是赵魏韩三家的反击,还得打。 总之,哪个结果都没那么容易,只不过是难易程度不同而已。 智朗点点头,说道:“不过,事情总要去面对。我们要往好的方面去想,此次若能顺利渡过,那自然柳暗花明。” 说罢,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传我命令,做好物资准备,人员提高战备水平,随时准备作战。” “唯!”众人齐声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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