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
去吹吹风吧,能清醒的话,
感冒也没关系。
——林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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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在这儿住多久了?”司临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里面动作熟练洗菜的卫嘉,“还是说徐奶奶去世以后,你就一直住在这儿?”
“这是我家啊,”卫嘉把豆角择成小段小段的放进盆子里,拧开水龙头,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不甚清晰,“我不住这儿我住哪儿?睡大街吗?”
“你……”
“行了司少爷,”卫嘉侧头不耐烦地盯着司临,“您要实在闲得慌就去客厅看电视,打游戏都行,别来妨碍我做饭。”
她把豆角从水里捞起来放进一旁的沥水篮,嘴上嘟哝,“要不是你非要在我这儿吃饭,我才懒得伺候你。”
“行行行,我走,不碍着你。”司临还真听话,扔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他面上挂着笑,心里却心疼得不行。
明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却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伶牙俐齿的小兽。
但凡有人想要关心她一下,便立马露出锋利的獠牙将其吓退。
司临越发的佩服起冬醒来。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能让卫嘉毫无保留地对她好的。
明明他才是和卫嘉最早认识的人。
司临酸酸的想,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
点开陆擎的微信。
司临:【阿擎,把班长微信推我一下。】
陆擎好半天才回。
【滚。】
司临不依不饶。
【我不信你没有。】
陆擎干脆不回了。
司临气得牙痒痒,别以为他不知道,陆擎手机里那个备注为“小东西”的人就是班长。
小东西,许冬醒。
多恶心的备注。
其实按照司临的智商,能猜出来是十分困难的,至于他到底为什么知道,纯属巧合。
前段时间卫嘉突然迷上了《白蛇传》,天天抱着手机在教室里看。
那天司临从她旁边路过,正好听见卫嘉在问冬醒:“为什么许仙每次生气的时候,白素贞一唱歌许仙就放过她了?”
冬醒还没回答,司临难得灵光一现,讲了个冷笑话,“因为她最擅长饶蛇。”
卫嘉:“……”
冬醒笑眯眯的,“司临,谐音梗玩得不错啊。”
司临却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陆擎家里看见他神秘兮兮的和一个小姐姐聊天,还给人家备注“小东西”,再联想到眼前人的名字。
许冬醒。
小东西。
好家伙,终于让他发现陆擎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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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嘉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平时晚上不是随便炒个青菜就是点外卖,今天有司临在,她不得不多拌了一份凉菜,还额外熬了绿豆汤。
这大爷挑三拣四惯了,她可得好生伺候着。
卫嘉向来彪悍惯了,今天却难得的极具有情调了一回。
她把餐桌搬到露天阳台,又让司临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左一右放着,最后放上晚餐。
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都是阿芜曾经精心打理过的,阿芜去世后,卫嘉把它们照顾得极好,也算是表达对阿芜的怀念。
盛夏的傍晚,如果能盛上一碗绿豆汤,和喜欢的人边吹着晚风边品尝,花香充盈着感官,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可惜有人偏要破坏这份美好。
“绿豆汤的味道不错啊,”司临拿调羹舀了一勺喝掉,“不甜不淡,绿豆都煮烂了,比我妈手艺可好多了。”
司临想起母亲每次做饭相当于炸厨房的程度,忍不住叹气摇头。
他不摇头还好,这一摇头,卫嘉原本受到夸赞后露出的得意笑容瞬间收回去了。
这不是在表达对她厨艺的否定吗???
果然是男人,嘴上夸得再好都不能相信。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卫嘉不满看他,“喝个汤都不安生,爱喝喝,不喝滚。”
司临寻思着怎么夸人还能挨骂,瞅着卫嘉那不悦的表情又不敢再说话,怕她一怒之下把他从家里赶出去,委委屈屈地喝掉了一整碗汤。
卫嘉虽然长得比一般女孩儿要大个一点,但她的胃口属实是小,再加上被司临气了一通,吃了两口就饱了。
这个小区的房子采光极好,傍晚正好能看到漫天橘色的霞光。
阳台的白色围墙上爬满了紫藤花,有风吹过,叶片随着一起摆动起来。
层层叠叠的紫色和绿色间,白色的墙上隐约露出了一片不太和谐的棕黑色。
那是阿芜当年踩着凳子上阳台留下的痕迹。
卫嘉盯着那片棕黑色良久,突然开口:“司临,我已经很久不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了。”
以前每次来浇水,都是浇完以后匆匆离开。
司临止住了扒饭的动作,放下碗,“什么?”
“你没发现吗?”卫嘉站起身,走到那些茂盛的花草边,挨着轻抚而过,“这些花草我都照顾得很好,但是这片紫藤花,我从来没去管过。”
本以为它们会因为缺乏照料而枯萎,可没想到竟然会越长越好。
不知不觉爬满了整个围墙。
司临看着她抚过那些生命轻柔的动作,眼角眉梢都挂着温柔。
卫嘉也不介意司临的沉默,继续道:“我不敢去管它们,我甚至不敢去触碰这面墙。”
她怕她一不小心,就能看到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踪迹,而后随她而去。
卫嘉慢慢在一株紫藤花前停住,司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那里有半个脚印。
他哪能还不明白卫嘉的意思。
“我不愿意原谅她弃我而去的行为,”卫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她让我像公主一样的活着,我偏不,所以她死之后,我拿剪刀剪掉了自己的头发。”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只要她不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听她的话。
“可是,她再也听不见了……”
“卫嘉,”司临走上前,右手代替了她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不是所有公主都是长发的。”
“你说你恨她,可你还是住在这里,守着她的最后一点东西,”司临轻轻叹了口气,把少女收进自己怀里,“嘉嘉,你问问自己的心,真的恨她吗?”
“我早就不恨她了,”靠在司临的肩头,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卫嘉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以为我在这里等着她,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如果我走了,她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早就知道了。”司临轻叹。
“你知道什么?”卫嘉闻言不满,撤离他的怀抱,蹙眉。
“徐奶奶去世那天,我就知道了。”司临难得不怕卫嘉生气,伸手刮了她的鼻尖。
阿芜去世后,一直由徐奶奶照顾着卫嘉。
徐奶奶的身体不太好,高血压伴随了她几十年。
司临初一暑假的某一天,司母接到了来自卫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卫嘉声音几乎抽噎,支离破碎,“司阿姨,徐奶奶出事了,情况很不好……”
徐奶奶在菜市场因为被小商贩压秤,和那人吵起来了。
她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怒之下,急火攻心,晕倒在地。
围观的人打电话送医,卫嘉接到通知后火速赶到了医院。
医院抢救室上方凉了灯,灯光冰凉得近乎骇人。
从赶到医院的那刻起,卫嘉就一直站在抢救室门口,额头抵在紧闭的门缝上,紧紧按着门边的手攥的死死的,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她的身后是长长的走廊,灯光冰凉的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平时和徐奶奶关系不错的人都来了,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卫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因为害怕连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克星,但凡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会离她而去。
走廊的气氛,要了命的窒息。
泪水一遍遍蒙上卫嘉的眼睛,又一遍遍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尖细的指甲陷入掌心,死命攥紧的力度已经麻/痹了手心,她感觉不到疼了。
不能哭。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声音急促。
卫嘉始终没有转头,现在任何情况任何人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看着徐奶奶平平安安地被推出抢救室。
身后有人说话,听得出是个沉稳严苛的男人。
紧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卫嘉知道,是徐奶奶的那些好姐妹。
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嘉嘉,徐奶奶会没事的,先去休息吧,”司母的声音温柔而耐性,“等会儿就能看见她了。”
“……好。”卫嘉慢慢转头,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扑进司母的怀里,放声大哭。
司临站在父亲旁边,看着母亲怀里那抹娇小无助的身影,眼眸染上了心疼。
他从没见到卫嘉这么崩溃过。
“乖,”司母轻轻拍着卫嘉的后背,“我们先去睡一觉……”
卫嘉累得晕倒在司母怀里。
等她醒来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徐奶奶没能下手术台的消息。
“嘉嘉,徐奶奶说了,”司母害怕她会因为徐奶奶的意外离世而再度闭口不言,那样前期的治疗就白费了,“她让你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徐奶奶早就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她突发意外,一定要把卫嘉带走。
卫嘉没说话,双眼无神地看着某处。
司母刚要再开口,就听见她慢慢道。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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