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七)
庞复兴说完这些,就大哭着跑出家门。
老大老二听说妹妹离家出走,立马从房间里冲出来,他们怨怼地看了晕迷中的亲生母亲一眼,出门找妹妹去了。
陈艺志不放心,对楼家月说道:;家月,你去找三个孩子。
家月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一场大吵过后,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陈家两兄妹。
陈文艺慢慢苏醒过来,泪流满面。
陈艺志低下头,闷声不响地坐着,心里万千念头转过,他越想越情绪低落,他原以为兄妹重逢,母子相认,是一场庆团圆的高兴事。没想到,落到这个争吵大闹的田步。
如今三个孩子大吵之后,离家出走,他也变得一筹莫展了。
陈文艺看向她的二哥,对他充满歉意地说道:;哥,我才知道你们当年为了保复兴,舍弃了大宝,哥,你怎么这么傻啊!复兴是女孩子,大宝是男孩子,你们保了大宝,我也不会怪你啊。
陈艺志摇摇头,胡乱地说道:;事情不是复兴说的那样,这是命,你不要胡思乱想。
陈文艺仍旧痛苦地哭着,对陈艺志说道:;哥,都是我的错,是错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三个孩子。她的语气充满愧疚。
陈艺志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胸膛内因为痛苦,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对陈文艺说道:;妹子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哭也没有用,我说了不怪你,也不怪我们,要怪只能怪我们生活在乱世,乱世里面,孩子没办法长大的事情,比比皆是,你不要过于自责了。再说了,如果不是大宝没了,我和你嫂子后面也不会生养,家里人都说华盛和大宝长得一模一样,这些年来,我和你嫂子一直认为,是大宝又来投胎了,这件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提了,勾起大家的伤心事,谁也不好过。陈艺志虽然极力装作平静,但说起往事,声音仍旧难以悲痛。
陈文艺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对陈艺志问道:;那么哥,庞三多的信你也看了,你的答复是什么?
陈艺志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用无比坚定和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妹子,你就这样代我去回复庞三多,你就说我,受了大半辈子奔波流离的苦,不想再飘泊了,我不会跟他去台湾的,你嫂子也不会去。我们的孩子更不会去!声音不大,却如同金石,十分坚定。
听到这里,陈文艺心里;咯噔一声,如一枚小石子,往深渊里快速地坠去。
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她征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张了张嘴,她想劝说他与他们一起去台湾,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只好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充满恳求。
陈艺志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文艺哪,半个月前,听到不好的消息,我就回陈家村等你们了,在等待的半个月里,我想起很多往事——
时光像条大河,万川入海,而往事,则如同潮水奔涌。
他努力笑了笑,看了看陈文艺,对她徐徐说道:;站在村口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父亲病逝,舅舅来认儿子,大哥跟着舅舅进城读书,我和你,还有母亲,在村口送他们的情景,那个时候,日子多苦啊,多绝望啊,我担心一家人留在陈家村,吃不饱饭。
陈文艺笑起来,因为回忆,内心一片温暖,她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夸奖道:;哥哥本事,不但养活了我们全家,而且把日子越过越好,你成年后,我们家就从陈家村倒落第一名,排到了正数第一名!哥哥建的十三间头的房子也是陈家村最大最漂亮的!到了现在,方圆百里,说起哥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艺志点点头,对陈文艺继续说道:;我还想起,第一年我学着种地不会种,到了秋天,收获了粮食,把租金交给地主之后,自己家的余粮几乎就没有了。为了让一家人不饿死,我出门去要饭,大冬天,北风刺骨,雪深没膝,我碰到了野狼,差点被狼咬死,此外,还受了许多人家的白眼——
陈文艺听到这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陈艺志的手。
陈艺志拍拍妹妹的手背,才松开她的手,对她缓缓说道:;还有一些事你不知道,因为想起来了,现在也不妨告诉你。他停滞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不清楚吧,我第二年去师父家学艺时,家里的地没人种,母亲为了养活我和你,接受了村里八狗的示好,八狗差点成了我们的后爹,母亲其实不喜欢他,只是为了养活我们,家里需要一个成年壮劳力,才答应八狗的,后来我发现八狗对母亲动手动脚,母亲非常排斥他,我坚决不同意,最终,母亲才没和八狗走在一起。
陈艺志说到这里,红了眼眶,他擦了擦眼泪,感叹地说道:;妹子哪,咱们的娘,为了养大咱们吃了一辈子的苦,没过几天好日子,咱们真是苦水里泡着长大的。
陈文艺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如同兔子。
陈艺志回忆道:;再后来,我们长大了,我进了杭州城,有了一份雕花匠的工作,我拿到了工钱,可以养活一家人了,日子变得稍微好过一点,可是大清亡了,民国了,然后军阀割据混乱,杭州呆不下去,我去了上海,又过几年,上海沦陷,我逃往香港,再接着香港沦陷,我逃往新加坡,一辈子逃啊逃,没完没了,战争太可怕了!
陈艺志回忆起从前,那些经过的战争苦难,仍旧心有余悸,他脸现恐惧,叹息一声,徐徐说道:;所以现在共产党建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和平的日子来到了,我们作为老百姓,打倒了土豪劣绅,分了田有了地,成了自己的主人,这日子多美啊多好啊!我现在信仰共产党,我对共产党充满感激!你知道吗,杭州成为解放区时,我就在欢迎的队伍里,新中国成立那一天,为了找大哥大嫂一家,我刚好在北京,见证了这个历史时刻,你知道吗?大哥大嫂在早些年躲日子鬼子时,音讯全无,后来再也没有了消息,我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们。当年,我在新加坡听到消息,就不顾亲朋的反对,放下新加坡的一切,回国安家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们。说到这里,陈艺志嗓音沙哑,仿佛瞬间得了严重的喉疾。
到了这个时候,陈文艺才知道大哥大嫂一家不知生死,一直下落不明。她有些震惊,也有些伤感,毕竟与大哥血浓于水,大嫂卢仙儿与她从小长大,也是闺蜜一般的存在。
她的内心十分伤感,想着人的生命如同清晨草尖的露珠,转瞬即世,在乱世,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大幸运了。
陈艺志擦了擦眼泪,感叹道:;以前心里苦啊,就像食了黄莲似的。外面又是灾荒,又是战争的,大哥一家怎么可能找得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说到这里,陈艺志的语气转得轻快,眼睛里有了星星般的亮光,他双眉带彩,有些欢喜地说道,;我的心里有了希望,有了盼头,如今太平的日子来临了,我想,现在不管是我再出去找大哥大嫂一家,还是我在杭州等着他们,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他们的!
陈文艺点点头,她现在已经完全清楚,那就是为了大哥大嫂一家,二哥一家也不会和她去台湾的。
明白了这一点,陈文艺跌进了绝望的深渊。
她伤心地问道:;哥,大哥从小就抛弃这个家了,他对我们无情无义,你为什么对他却那么有情有义?居然因为要找寻大哥大嫂一家,就拒绝与她一起去台湾。难道在二哥的心中,她和庞三多加起来的份量没有大哥大嫂一家重要?
陈艺志摇摇头,伤心地说道:;你大哥是一个读书人,他有远大的抱负,但是生错了时代,他也是一个苦命人!什么叫血脉?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亲临死的时候嘱托过我,要我一定要照顾好大哥和你,我怎么能食言呢?
陈艺志想起母亲,内心一阵悲痛。
陈文艺含泪道:;哥,三兄妹里,一直属你最孝顺,最有责任心!
陈艺志笑笑,对陈文艺说道:;所以,我是不会与你们去台湾的,我建议你们不要去台湾,但你们如果坚持要去的话,那就只能多保重了。
听到这里,陈文艺伤心地哭了起来,她绝望地说道:;哥,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复兴恨我,老大老二也怨我,如果你们一家不陪我去台湾,三个孩子不认我,是不会跟我走的。如果再失去三个孩子,比我自己死了还要痛苦。
听到妹妹心碎的声音,陈艺志沉默了。
没错,现在三个孩子对妹妹充满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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