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重院自从姜夫人诊断出疯病之后便换了一批人,出了李嬷嬷因为是姜夫人一直用的老人,怕影响姜夫人的病情没有动之外,其他所有知情不报,眼睁睁看着姜夫人病情恶化的下仆都被调走去了其他劳苦的位置。

    原本按照宋嬷嬷的意思,这些人都该直接找了人牙子发卖掉,但旬玙想了想觉得他们其实也算是身不由己。

    姜夫人是他们的主子,还管着整个国公府,姜夫人不让他们说他们却偏要告密的话,不仅是背主还有可能被姜夫人记住,从此便没了好日子可过。

    所以大部分人一同隐瞒的原因,很大部分只是为了自保,因为这个就将他们卖掉,旬玙心里着实有些过不去。

    但此事事态还是挺严重的,不给点惩戒,只怕以后国公府就得乱成一锅粥了。

    最后商量下来,决定留下他们,但那些各位主子院子里的清闲活计是决计不可能有了,都被发配去了各种苦地方,做些累人的活。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送了口气,他们原以为自己这次怕是难逃罪责了,没想到最后还能留在国公府,实在是幸运。

    不管怎么说,蓟国公府的待遇都是顶好的。逢年过节都有赏赐,主子少也不爱苛责下人,哪怕是最苦最累的活,比起外面那些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生计。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被卖进府里的奴籍,这辈子不求成为良民,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遇到一个这样的主人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罢了。

    纵然如此,这件事还是给旬玙立了威,这让她后来掌家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什么刁奴欺主之类的情况没有发生。

    不过想想也是,整个蓟国公府的大半家财都是靠旬玙挣回来的,哪怕她不管家,又有哪个铺子的管事敢欺她呢?

    .

    旬玙到了怀重院,收到消息的李嬷嬷早早就等在了院门口接她。

    “姑娘来了。”一看到旬玙,李嬷嬷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旬玙虽然封了县主,但家里人都习惯了叫她姑娘,只有在外头的时候会循着规矩叫她一声县主。

    但是李嬷嬷叫的这声姑娘又不一样了,她是在用这个称呼,跟旬玙套近乎。

    旬玙淡淡地应了一声,先一步走进院内:“母亲近日如何?”

    李嬷嬷哪敢说什么不好的:“好多了,夫人自从服了大夫给的药,情绪稳定了不少。现在也有空闲了,她每日养养花看看书,比起从前闲适多了,就是……”李嬷嬷说着说着支吾了起来。

    旬玙微微皱眉看向她:“有话直说,就是什么?”

    李嬷嬷悄悄觊了一眼旬玙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就是夫人一直闷在院里,平日里除了老奴也没什么能说说话的人,姑娘你看这……”

    旬玙也才反应过来,姜夫人跟家里后院的那些姨娘们关系一直不好,她的交友圈向来是向外发展的。

    在确定病情之后,姜夫人一直在府中静养,算算竟是许久没有与她的朋友们聚一聚了。

    府里的姨娘与她不对付,旬玙又因为身世被人盯上的事情分身乏术,这么些日子以来,姜夫人竟然在府里找不到一个能与她说说话的人。

    旬玙缓和了脸色,带点愧疚的说:“是我的错。以后我定常来看望母亲。”说着她沉吟片刻。

    “等母亲病情好点了,便请几位夫人来府上做客,看望看望母亲,顺便陪母亲说说话、解解闷。”

    李嬷嬷没想到有这份意外之喜,当下惊喜的脸带喜色:“多谢姑娘!姑娘纯孝啊!”

    旬玙听了不置可否,什么纯孝,不过是因为病了,她不想跟个病人计较罢了。

    现代精神病患者杀人了都有可能不负刑事责任呢,何况这里还是古代,姜夫人想对她做的事情还没能付诸实践对她造成影响,最多只能算是未遂。

    “行了,先带我去见母亲。”

    “是,姑娘这边请。夫人正在屋里练字呢。”

    旬玙跟着李嬷嬷去了姜夫人的书房,进去一看,后者果然正站在书桌前对着一幅字在写大字。

    “母亲,我来给您请安了。”旬玙走进两步,对着姜夫人行礼道。

    姜夫人从书案前抬起头:“玙儿来了。”

    “是母亲。”

    姜夫人放下手中的狼毫,从书案后绕了出来。

    “来,咱们去那边坐着说。”说罢就牵起旬玙的手,将她带向房间的另一边。

    旬玙过去前回头看了一眼,书案上那副字看着着实眼熟。

    随姜夫人坐下之后,旬玙还问了一句:“刚才那副字看着十分眼熟,是哪位大师的笔墨呀?”

    姜夫人将桌上的果盘推向了旬玙,随口道:“不是什么大师手笔,那是你父亲的字。”

    “父亲的?”旬玙吃了一惊。

    “是,我闲来无事想练字,又不想兴师动众地去找什么名家真迹,想起你父亲的字写得还不错,就拿了一幅他的练笔之作回来,权作字帖了。”姜夫人说的平常,旬玙也就只能当她是一时兴起。

    但是一个久居闺阁的妇人,拿一位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多年的大将笔墨做字帖练字,哪怕他二人是夫妻,这事听着都奇怪的很。

    旬玙还是没有扛过内心的别扭感觉,将这件事情默默记了下来。

    姜夫人也好像不想再提一样,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姜夫人问。

    旬玙回过神来,笑了笑:“本就该每日晨昏定省的,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这才拖到了今日来看望母亲。”

    姜夫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疼爱她的模样,眼带疼惜地对她说:“你的心意我又不是不知道,几天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又不会怪你。你早上不是还去了一趟护国寺吗?寺在城外离得不近,你来回奔波,刚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往我这儿赶,累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旬玙抿了抿唇不说话,一幅听话的好女儿样子。

    “女儿知道的,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忙了些,再过些日子应当就会好了的。”

    姜夫人点点头:“也是,最近不太平,你父亲最近都很少回府,听说是一直住在了当值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儿条件怎么样。”姜夫人说着便有些担忧。

    旬玙不疑有他:“母亲别担心,父亲那边虽然条件不比家里,但是毕竟是皇城脚下,专门护卫陛下的,陛下宠信父亲,时不时会留他用膳,御膳房做的东西那可比府上要好呢。”

    这些都是旬玙难得见到回家的蓟国公的时候,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蓟国公从谢灵均出京之前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的,等谢灵均出京之后,一直到现在竟然只见忙碌的程度加剧,丝毫不见有所缓和的样子。

    直到他干脆宿在了当值的地方,叫家里收拾几件换洗衣裳给他送去,旬玙不放心,提着家里下人收拾的行囊,包袱款款的亲自去了一趟。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如果蓟国公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那儿,那她必须得去看看这地方的环境怎么样。

    蓟国公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年轻了,习武之人身上本就有长年累月的旧伤,加上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在打仗,好不容易天下太平,能在安阳城养养身体,谁知道竟然平白无故来了场异族联盟。逼得他不得不披挂上阵。

    旬玙自从翻羽在山河城那场仗里没了之后,总是在担心蓟国公身上会不会落下什么暗伤。

    要是一个没养好,把他的旧疾都勾出来了,那旬玙可就要恨死自己了。

    毕竟至今为止,旬玙仍旧认为山河城一战是被她的蝴蝶翅膀给扇出来的。

    等到了地方,旬玙先是转着她的大眼睛四处看了一圈,乍一看还算满意。

    虽然肯定是比不上蓟国公府的条件的,但是也算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修整之处了。

    “你怎么来了?”蓟国公看到旬玙的时候很是惊讶。

    旬玙抱着他的包袱往蓟国公的方向走:“我来给父亲送换洗的衣物啊。”

    蓟国公连忙上前几步,接过旬玙手上的包袱:“胡闹。”他板起脸来斥道,“此处皆是男丁,你一个女儿家,怎好来这。”

    旬玙觉得不对,她眯起双眼:“爹爹,你往常可从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的。还说过,只要我想,哪儿我都能去。今日怎么就变了口风?”

    蓟国公却说:“那能一样吗,往日在家那是哄你,可此处乃皇城腹地,在此处当值的,都是保卫陛下的人。若是在你来过之后出了什么事情,你便是最大的疑犯你明白吗!”

    旬玙有点听懂蓟国公的意思了,可正如蓟国公所言,此处乃皇城腹地,可以说是全天下守卫最严密的地方了,会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

    蓟国公有事在瞒着她。旬玙想。

    蓟国公不想让她知道,说明这件事事关重大。

    皇城腹地,一直守在皇宫里的蓟国公,会出的大事,这些线索慢慢串联起来,在旬玙的脑子里勾勒出了一个念想。

    宏正帝会出事。

    这个念头吓了旬玙一大跳。

    宏正帝是大安现在的定海神针,在太子还未完全长成的情况下,宏正帝如果出事大安必然动荡。

    可如果真的是宏正帝有危险,蓟国公既然现在就已经察觉有这个苗头了,又怎么会不去做些措施预防呢?

    所以极有可能蓟国公不回家的原因,就是在布置这个预防的事情。

    想到这里,旬玙心里有了数,面上却还是配合的摆出了一幅知错但又不太想轻易认错的表情:“那……那除了我也没人能进到这里来,给您送包袱呀。”

    蓟国公一向最疼她,见她这幅模样也再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他叹了口气道:“好了,下次你便让人将包袱送给青鸾门的侍卫,让他们带进来即可。”

    话说到这份上,旬玙也就顺着蓟国公给的台阶下来了。

    人都已经来了,蓟国公也很久没见女儿了,便多留了旬玙一会儿,父女俩也好说说话。

    旬玙哪怕已经知道蓟国公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在面对他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疼爱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迷惑起来。

    我真的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吗?那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可如果我是的话,那之前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一切的念头,旬玙都没有对蓟国公表露过半分,包括现在在安慰姜夫人的时候,也是只字不提,只说蓟国公那儿一切都好。

    姜夫人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随口敷衍她,听旬玙说了那么几句那里的环境,就点了点头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闹得旬玙一肚子安慰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姜夫人留了旬玙用了晚饭,这才放旬玙回自己的院子里。

    旬玙坐在梳妆镜前,任由银绣替她卸妆更衣,自己忍不住闭眼假寐了一会儿。

    这一天过得,跟她过了半个月一样,事情都挤到一块儿了。

    旬玙在脑海里分析着早晨大和尚与她的对话,想着那块无名的空碑。

    依照大和尚的说法,那座墓里应当是没有安葬谁的,但却也不是空空如也。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座墓就像是另一座大型的灵位一样,被人专门安放在了那里。

    做什么用也不用细想,猜也能猜出来。这么多年来,每年都无意识地在祭拜的旬玙就是最好的答案。

    护国寺啊……能在护国寺的墓地里立一座衣冠冢也许就只是为了让旬玙每年都能祭拜到他们,墓的主人是何身份真是越发应证了旬玙的猜想。

    突然旬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兀地睁开了双眼,盯着铜镜里反射出来的银绣问道:“我今日早晨要去护国寺的消息,你有告诉过谁吗?”

    银绣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此事也就咱们院子里的几个知道,都没告诉过外头的人。”

    那在怀重院静养,连说话的人都只有李嬷嬷的姜夫人,是怎么能够这么快速而准确的知道,她今天早上出去过,并且去的还是护国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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