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丽住在京城西区的疗养院, 靠近红叶山干休所。
她在监狱里呆了十多年,条件艰苦,年纪又不小了, 身体很是孱弱,再加上思念丈夫和儿孙, 心思郁结,所以头发花白,看起来比周淑贤老多了。
可纵使如此,她双目平和,面容慈和, 看向白芙美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 肩膀上耷着一件毛线开衫,明明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周淑贤给她洗脑太多, 还是周淑丽身上真的有什么特别,总之白芙美就是从这老太太身上看见了‘矜贵优雅’四个字。
“阿贤, 这就是我们的孙女儿么?”
周淑丽说话很好听,声音温温柔柔的, 亲昵的唤白芙美为‘我们的孙女儿’, 白芙美一下子就脸红了。
“姨奶奶好,我,我叫白芙美。”
向来落落大方的白芙美居然有点紧张了。
“芙美……这个名字不错,阿贤,是你取得么?”周淑丽对着白芙美招招手:“好孩子,走进些,奶奶的眼睛不好, 快给奶奶看看。”
“欸。”
白芙美连忙点头走到床边,然后就被周淑丽拉住了手。
“哪儿啊,许继红那个女人对她不好,当初我们刚出了事,她忙不迭就把妮儿送过去了,我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就病了,老白一个人去接了孩子,回来跟我说,登记的时候给孩子取了大名,就叫白芙美。”
周淑贤一边拿碗盛鸡汤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也就是这名字还不错,我才没吵,不然我可不承认,非逼着他去改才行。”
周淑丽听到周淑贤说许继红,顿时脸色淡了下来。
“有些话不该在孩子跟前说就不要说。”
周淑贤愣了一下,见自家姐姐瞥向自己,顿时轻咳一声,低头盖上盖子,将汤碗送到周淑丽跟前:“喝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给芙美也舀一点。”
“不不,姨奶奶,我刚刚在家里喝了汤的,还吃了鸡腿肉呢,您喝。”
一直不敢吭声的白芙美,听到这里连忙摆摆手说道:“而且这里边有人参,我不能补太多。”
“是虚不受补?还是身体好了?”
听到这个,周淑丽连忙转头看向周淑贤,她是记得的,周淑贤的小孙女身体很差,以前每周都会带到吕家那边,让老夏给她瞧病,那时候吕子书还在职,老夏是吕子书的卫生员,后来吕子书出了事,家里也接二连三的被带走了,也不知道老夏,现在怎么样了。
“等我出去了,就给老夏写信,让他来给芙美好好瞧瞧。”
“小时候就是老夏给调理的身体,当初我们都分一块儿去了。”
周淑丽愣了一下,诧异极了:“老夏也下去了?”随即怔忪住,自言自语道:“是啊,是老吕的卫生员,肯定得下去的……”
她端着碗,双目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芙美看看周淑丽,再看看周淑贤,只要谈到以前,这对姐妹就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姨奶奶,你快喝鸡汤,等会儿该凉了。”
白芙美见场面又闷了,连忙开口引到话题,周淑丽回过神,下意识的端起碗喝了一口,感叹道:“这汤可真鲜。”
“那肯定的,我炖了好久的。”
“那我可要多喝两碗。”
这一来一去,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白芙美松了口气。
等周淑丽喝完了鸡汤,三个人才又坐下来说话,说着就说到了吕家的院子,周淑贤说院子是白芙美打扫的,周淑丽顿时笑了:“那一事不劳二主,芙美,奶奶拜托你件事。”
“您说。”
“你帮我去花市,买些茑萝和紫藤种在院子里,你姨爷爷最爱花了,如今那院子里肯定很荒凉。”说起自己的丈夫,周淑丽满眼都是笑:“其它的你看着办,只要能养活,会开花就行。”
“欸,这事儿简单,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白芙美拍胸脯保证道。
“这孩子,可真好。”
周淑丽一个劲儿的拉着白芙美的手给周淑贤夸奖她,最后把白芙美这个脸皮厚的,都给夸的脸红了。
等从医院出来了,白芙美和周淑贤并排骑着车,白芙美疑惑的问:“奶奶,为什么我喊姨奶奶为姨奶奶,表哥他们却喊你姨姥姥呢?我不应该也喊姨奶奶为姨姥姥么?”
“这事儿啊,是你姨奶奶要求的。”
说起这个,周淑贤就乐了:“老周家子息旺,当初不论是娶进来的,还是嫁出去的,一水儿得全生的儿子,他们家家都生了好几个儿子,就我不中用,当初生你爸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出血,后来虽然命救回来了,但是也没法子再生了,可就算这样,也是个儿子,后来轮到他们小兄弟们,就约好了,谁家生了闺女,就只喊爷爷奶奶,不带喊姥姥姥爷的。”
白芙美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连忙追问道:“那我还有其他的姐妹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几个舅爷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倒是你还有个姨奶奶,当初嫁到海城去了,到现在也没来联络,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说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周淑贤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但是在你之前,都是小子,还真没闺女。”
白芙美笑道:“搞不到后面还没闺女,我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那你可就享福咯,要是你的那些哥们一个个的都平平安安的回来,看见你这个妹该高兴坏了。”
白芙美想想前世白家那些护短的哥,再想想以后很可能会出现的,周家的那些哥,心里默默为高付俊同志感到悲伤,这得多寸的劲儿啊,本来十二个伯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谁曾想,看似独生女的她,却有那么多的天降哥哥。
真是想想都得为高同志哀叹一把。
周一回了学校,高付俊将值日本递给白芙美:“圆满完成任务。”
白芙美接过来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一丝不苟的记录的挺全面,顿时满意的点点头:“任务完成的不错,请你吃饭。”
“行。”
高付俊点头。
说是请吃饭,其实就是去食堂而已。
白芙美给了钱和饭票,打了两份菜,又拿了几个馒头,小两口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吃了没两口,刘贝贝和王春妮就过来了。
“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刘贝贝端着碗站在旁边,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行动上,确实丝毫不想离开的架势。
白芙美连忙起身坐到高付俊身边去,把自己刚刚坐的那张长凳让给了刘贝贝和王春妮:“你们今天怎么来食堂吃饭?往日不是都拿了饭去宿舍的么?”
“别提了,宿舍里昨晚上又干起来了,我俩嫌吵吵,就出来了。”
王春妮剪短了头发,说话做事比以前更是爽利许多,她拿着馒头,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就寻思着,我们这几年大学生活,是不能消停了还是怎么的,摊上这么个事儿多的室友,还有这卫红也是,没事儿挑什么事,她爱申请就去申请呗,管人家卢远男干什么。”
“别生气别生气,给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芙美早上才来的学校,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呢,自然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卢远男写了申请书去了学生会,结果正好被卫红撞见了,卢远男这不是之前背了个大处分么,就给刷下来了,结果后来卫红的申请也没过,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说是领导听说卫红是咱们宿舍的,所以没让卫红过线,卫红这不就炸了么?”
白芙美:“……”
“她怎么会以为因为和卢远男一个宿舍,才不让她进学生会的?”
“这谁知道,别提了,昨晚上到刚才,都吵了三次了。”
王春妮咧咧嘴,倾下身子小声的说道:“你和思荣姐可得小心点儿,我怕卫红把你们扯进去。”
“这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再疯也不至于攀扯我们。”
“不好说……”
那女人官瘾那么重。
白芙美直觉不可能,结果下午就被打了脸,两个小时的大课刚一上完,就被学生会的人给喊走了,到那儿才发现,李思荣也在那儿,两个人疑惑的对视一眼,然后不多时,就看见学生会的刘主席带着卫红和卢远男进来了。
“你们别紧张,找你们过来呢,是因为卫红同志反映了一些事情。”
刘主席一进门就安抚白芙美和李思荣的情绪:“坐。”
白芙美和李思荣对视一眼,这才坐下了。
“是这样的,卫红同学怀疑我将她的申请书驳回,是因为卢远男同学的缘故,我呢,主要是想要澄清一下,这件事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卢远男同学确实因为身上有处分的原因,没能申请成功,如果我真的会因为卢同学而迁怒的话,当初就不可能同意白同学和李同学的申请。”
“那是因为什么?”话音刚落,卫红就吵吵起来了。
她是真的很不服气。
论工作经验,她以前是公社妇女主任,本身做的就是在基层做调解工作,群众工作经验丰富,论踏实肯干,她也是不遑多让,以前在公社的时候,不管多困难的工作,她都勤勤恳恳的完成,这样的她,凭什么不通过申请?
“你先别着急,关于驳回的原因,我自然会告诉你。”
卫红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刘主席喝了口茶,将桌上的笔摆直了,才慢悠悠的开口:“关于学生会成员选拔的问题,我早在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就说过,一切以学生的意向为主,也就是说,我们学生会的每一位干事在进学生会之前,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访的,白同学和李同学在同学中的口碑就很好,至于你,卫红同学,这些话本不该当着她们的面说,但是我们确实了解到一些情况。”
“比如,卫红同学很有些官僚做派,虽然身无要职,可依旧拿公社妇女主任的架子,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
卫红顿时急了:“我对谁的生活指手画脚了?我怎么就官僚做派了。”
白芙美:“……”
这简直是虾仁诛心啊!
还没出校园呢,就被批官僚做派,这以后还能回体制内么?
“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不过,你的申请还是拿回去。”
刘主席又喝了口茶水,继续摆弄他的笔。
显然已经不打算再说话了。
等从办公室出来,白芙美才嘘了口气,刚刚那位刘主席,说卫红官僚做派,她寻思着,这人也差不多嘛,说话的时候,官腔打得还挺熟练的。
李思荣对她笑了笑:“那是大四的,快毕业了。”
哦,了解了,不是考进来,而是推荐来的。
白芙美点点头:“卢远男怎么会去申请学生会?”
“不知道,她想什么我们一向都想不清楚的。”
这倒也是。
晚上回了宿舍,白芙美正坐在那儿洗脚,就看见王思雅和陆秋萍一块儿进来了。
“秋萍,你今晚住宿舍啊,不回去了?”
因为陆秋萍的丈夫是受了伤恢复期的现役军人,开学前陆秋萍就申请了外宿,可惜被驳回了,不过老师给了她很多假条,让她每天交一张给宿管就可以回家了。
像今天这样回宿舍倒是少。
“嗯呢,我丈夫今天去军区报道去了,我就回来了。”
陆秋萍笑着坐到白芙美旁边的椅子上。
王思雅拿着毛巾出去就着自来水洗了把脸,回来就说道:“我刚刚听说,学校要来外国考察团来参观了,说是学生会那边负责接待,咱们宿舍两个学生会的,到时候你们去不?”
白芙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李思荣。
李思荣也纳闷了:“谁说的?我没听说啊。”
“洗脸的时候听到的,可能别的系先宣布了。”
这话一出来,白芙美和李思荣先紧张了,连忙翻身上床看书的看书,练口语的练口语,无论如何,不能在老外跟前露怯。
卫红则是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转身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王春妮下意识的问道:“卫红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找辅导员!”
卫红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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