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封南昌的疏奏传入京城。</p>
太上皇弘治缓缓打开疏奏，脸色渐渐变得冷峻。</p>
朱宸濠竟造出了三艘铁甲船，在袁州府、广信府、饶州府等地招募水军。</p>
“诸公看看这疏奏，兵部，可否估算南昌详实兵力？”</p>
张敷华看了许久，南昌百姓有三十余万人，且听闻宁王乐善好施，诸府的流民投奔南昌。</p>
流民没有黄册，委实估算不出来。</p>
“臣也不知。”</p>
朱厚照乐了：“若能平叛，这就是儿臣登基后的功绩，父皇让儿臣御驾亲征吧？”</p>
太上皇弘治心火蹭一下冒出来。</p>
这孽子，也不知是属什么命相，登基后，各地起兵不断。</p>
寡人幸苦积攒下的国本，都要败光了。</p>
“败家子，真是败家子！”</p>
朱厚照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大权握在父皇手中，宁王反的是父皇，又不是儿臣。</p>
且当年文皇帝起兵时，与宁王朱权商定要平分天下。</p>
可文皇帝登基后，却食言忘了此事，与儿臣何干？”</p>
大殿中一片死寂。</p>
太上皇弘治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哆嗦地指着朱厚照：“败家便罢了，还将罪过推到先祖头上！”</p>
萧敬连忙上前拍了拍龙背，神色慌张至极，可别宾天了。</p>
文官们目瞪口呆看着朱厚照，如此替反贼辩申。</p>
刘健胡子抖了抖：“新皇，您是太上皇的子嗣！”</p>
言外之意，太上皇才是你亲爹，怎么帮外人说话？</p>
谢迁几人点头，文皇帝当年与宁王起兵造反，事成后没与朱权瓜分天下，确有理亏之处。</p>
自古大业成，谁不是兔死狗烹？</p>
留宁王朱权一条性命，又封肥沃的南昌，已是仁至义尽。</p>
朱厚照察觉到诸位师傅的脸色，老老实实站在一旁。</p>
严成锦道：“此事，一日商量不出对策，太上皇不如暂缓几日？”</p>
诸公看向太上皇弘治。</p>
宁王在募兵，短时间还不会出南昌城，还有些时间。</p>
太上皇弘治深吸几口粗气，被朱厚照气得不轻。</p>
今日是想不出对策了。</p>
“先散朝吧。”</p>
诸公走出大殿，各自散去。</p>
回到内阁值房，刘健和蒋冕几人仍在商议此事，朝廷不是无力平叛。</p>
而是四十万大军，会让朝廷付出惨重代价。</p>
一旦兴兵役，必会折损数十万壮丁。</p>
壮丁折损，又会伤农，农事是朝廷的基业，损伤一次，不知多少年休养生息才能恢复。</p>
“严成锦呢？”蒋冕看向一旁的翰林。</p>
“回都察院的值房了，似乎南昌又有疏奏传来，不知是何事。”翰林躬身应道。</p>
刘健和李东阳未在意，反正此子在内阁也是沉默不语。</p>
都察院，值房。</p>
严成锦收到娄妃的来信，王守仁被关押下狱。</p>
娄妃出面求情，宁王也想将王守仁为麾下所用，迟迟未动手。</p>
娄妃来信是向他求情，若兵败，想给朱宸濠求一条生路。</p>
“方学呢？”</p>
侍奉的御史连忙去通报，不多时，方学便走进值房中：“镇守南昌卫所的官员是何人？”</p>
“戚景通，陆完也还留在南昌，不知大人何事要办？”方学问道。</p>
戚景通是山东登州人，是名门之后。</p>
一身武艺高强，在军中极为出众，如今任南昌备倭寇将领。</p>
陆完清理屯田后，也一直未回京城，巡查到南昌，但手中无兵权。</p>
……</p>
大清早，乾清宫。</p>
南昌的疏奏传回京城，已有两日，太上皇弘治还想不出安稳的平定之法。</p>
万不得已，只能调动京营南下。</p>
萧敬走进来道：“太上皇，新皇求见。”</p>
太上皇弘治转过身来，却看见朱厚照已走进来了，面上露出一抹隐怒。</p>
朱厚照先开口：“儿臣是来给父皇解忧的，何不派老高南下平定？</p>
老高总是谎称体弱有病，身体却比牟指挥使还强壮。”</p>
老高是严成锦的字，太上皇弘治眉头稍展开：“你如何知道？”</p>
“老高与儿臣过招，儿臣猜测，老高还会武艺。”</p>
朱厚照很认真地道。</p>
萧敬喉咙噎住了，表情凝固在脸上。</p>
严成锦每日出宫皆要人保护，恨不得仪仗规格像陛下一般。</p>
太上皇弘治有些失声：“严成锦会武艺？”</p>
朱厚照点点头：“儿臣也是与老高过招的次数多了，才猜测出来的。</p>
老高这家伙定打死也不会承认。”</p>
父皇知道老高会武艺，说不定就会撤回锦衣卫了。</p>
太上皇弘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微冷：“你素来与严成锦沆瀣一气，为何要揭举他？”</p>
朱厚照眼神躲躲闪闪，低下头去。</p>
“儿臣想让老高挂帅去南昌，平定此乱，落得圣君的名声。”</p>
不多时，严成锦被召到乾清宫。</p>
心中颇感奇怪，还有不到一刻钟就上朝了，太上皇却要单独召见他。</p>
朱厚照跪在此处，这厮不会闯了弥天大祸，转嫁到了他头上。</p>
“臣严成锦，见过太上皇。”</p>
太上皇弘治深深地看着严成锦，注视着他面上的每一丝变化，片刻后，吐出几字：“严卿家会武艺？”</p>
严成锦面色僵硬片刻，思索良久：“会一点点。”</p>
萧敬面色古怪，此子说会一点，定是武艺高强了。</p>
太上皇弘治看着严成锦，久久说不出话。</p>
朱厚照抬头，乐道：“老高，朕替你请乞南下，平定宁王之乱，真成了，就是大功一件。”</p>
严成锦面色铁青，恨不得揍死这个家伙。</p>
“臣身体不适长途赶路……”</p>
还没说完，便注意到太上皇面色不对。</p>
太上皇弘治道：“寡人知道你有主意，此番若平定南昌之乱，寡人给你记一功！”</p>
严成锦心中暗自算计起来。</p>
若能将四十万大军送出海外，是一股不弱的势力。</p>
“臣愿前往南京，请太上皇给臣天下兵马的调令，臣可以攻城。”</p>
太上皇弘治脸上的肉不露痕迹地动了动，如此多兵力，母猪挂帅也能打下来。</p>
“寡人在朝堂上与诸公朝议过，不能调动如此多京营。”</p>
“臣会将人尽数归还。”</p>
太上皇弘治眸中放光。</p>
不多时，消息传到兵部值房，张敷华抬头疑惑望着文吏，严成锦愿意出京城了？</p>
户部值房，王琼听到这个消息时，亦同样感觉不真切。</p>
李东阳诧异，严成锦素来不会出京城，定是有何事他非去不可。</p>
“太上皇下旨了？”</p>
刘健和蒋冕等人，皆看着来禀报的翰林。</p>
翰林也心惊道：“严大人已去京营，调动兵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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