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估计，大明军户和匠户娶个媳妇，比上一世更难。</p>
重男轻女，加之良贱不能通婚。</p>
“军户和匠户越来越少，如此下去，朝廷只能在百姓中抓捕壮丁，补充力役。”</p>
此言一出，诸公才意识到严重。</p>
大明国力，以人口数量为衡量标准，军户、民户、匠户等各司其职，士卒从军户中抽取。</p>
军户没有后代，还抽个屁，以民户填充，会令农地荒芜。</p>
刘健深吸一口凉气，翻看京城中军户和匠户的绝户，老脸皱成残菊。</p>
大臣们面色各异，他们不想将府上的私婢嫁给军户和匠户。</p>
那是私有财产，只能自己享用。</p>
“陛下，臣以为严大人言过其实。”</p>
“流民有百余万之数，何愁没有力役，朝廷可从三边随意调用。”</p>
兵部和工部的言官先后道。</p>
严成锦虽说了出来，大殿中却无大臣赞成。</p>
弘治皇帝蹙眉：“就算朕准乞，也不能解陕西之急。”</p>
刘健和蒋冕几人点头。</p>
当下陕西诸多地告急，就算准许匠人和私婢通婚，也不能解开陕西之急。</p>
严成锦从袖口中，抽出一份工程图纸：“陛下请看。”</p>
弘治皇帝看了眼，图纸上所绘之物，像大桥又像堤坝：“这是什么？”</p>
诸公看了眼，对水利了解不多，看不出图纸。</p>
严成锦道：“是石闸，可以蓄积上游水量，散流各地，令下游得以修缮。”</p>
石闸，可以蓄水补充水量，从支流流向四周。</p>
多个石闸连起来，就是一条大坝。</p>
发电，是不可能的，</p>
但可以削减洪峰，令水从支流流走，也能蓄水行船，促进西北贸易。</p>
蒋冕心中轻哼一声，那需要多少人：“人力从何而来？”</p>
严成锦道：“可以命京营十五万人，前往陕西修缮。”</p>
大臣们神色僵硬在脸上。</p>
京营是朝廷的禁军，只有外敌入侵时，才会出兵抵御。</p>
修缮水利，是工部都清水司的职责。</p>
此子竟让京营的士卒去修堤坝，简直闻所未闻！</p>
兵部尚书张敷华沉声道：“从古至今，兵部何时派士卒修过水利？即便征招徭役，也不会动用军队做此事！”</p>
蒋冕面色发黑：“严大人该不会又想那事吧？”</p>
那事是什么，诸公心里都清楚，嘴角狠狠抽搐一下。</p>
严成锦沉声道：“是，士卒在京城无事，可调拨至西北修缮堤坝。”</p>
历朝，从未有过军队去赈灾。</p>
坊间修堤坝、长城和运河，是从百姓中征抓壮丁，军队作为监督和看管。</p>
弘治皇帝眉头微动，“京营调去西北，谁来守卫皇城？”</p>
“只调拨十五万人，留二十王驻守京城。”</p>
天下哪里都能没有军队，唯独京城不行。</p>
诸公面色凝重起来，调拨军队去修水利，那还要力役干什么？</p>
不知此子，从哪里想出这种主意，士卒调动，必定是要花靡费的。</p>
严成锦道：“士卒养在京城，需要大量靡费，却无任何用处。</p>
且去陕西，不必打造兵器和戎甲，不必准备粮草，消耗靡费不多。”</p>
王琼颔首点头：“如今天下暂且太平，士卒养在军中无用。”</p>
张敷华几人相视一眼，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弊处来。</p>
弘治皇帝衡量片刻，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那就征调十五万人，去陕西吧。”</p>
在边军和陕西力役中，再征调十万人，足以修缮。</p>
严成锦微微抬头：“陛下，良贱准许通婚？”</p>
他推演，</p>
低级的劳役收入渐多，诸如军户和匠户，就会渴望得到社会地位。</p>
或许，今后京城再无匠户和军户之分了。</p>
百官交头接耳，他们不希望私婢许配给别人。</p>
更不希望良贱通婚。</p>
日后去青楼嫖妓，妓女都有丈夫，这谁能接受？</p>
还有伶人，若是看上了好看的伶人，想收来做禁脔，却也是他人之妻，交互起来能得劲？</p>
如今最好，谁有银子，就是谁的。</p>
“严大人府上难道就没有私婢？！”吏部主簿尚浚质问。</p>
兵部一个郎中点头：“严大人府上有私婢，为何还要如此！”</p>
诸公纷纷望了过来，审视着严成锦。</p>
这家伙也是官员，明明他自己也能捞着好处，可以自由享用私婢。</p>
却要为贱民谏言，实在想不通。</p>
“本官府上有多少私婢，不能奉告，良贱若不婚，才会伤及国本，陛下明见！”</p>
严成锦说完之后，退回队伍中。</p>
王守仁和方学等人眼中微动，严大人虽谨慎，却是真正为生民立命之人。</p>
这些朝廷官员，果然不能体会。</p>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此事非一日能定，且先退朝吧。”</p>
严成锦微抬头，不确定地道：“臣还有五块免死金牌，在陛下手中。”</p>
弘治皇帝转头示意萧敬，萧敬端着锦盘下来，笑吟吟地道“奴婢帮您擦了十遍。”</p>
严成锦递给萧敬一个眼神，嗯，你做得不错。</p>
一晃三日过去，文华殿。</p>
弘治皇帝端着香茗，静静地嗅着茶香，双眸出神。</p>
百官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p>
真如严成锦所言，百姓不愿下嫁军户和匠户，军户和匠户就讨不到媳妇。</p>
何来后代充军？</p>
“萧伴伴，朕若是准乞，会如何？”</p>
严成锦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眼神，萧敬心情高兴了几天：“奴婢以为，不会如何。</p>
大户人家只要有银子，一样可以享用三妻四妾。</p>
但良贱通婚，军户和匠户就可以娶妻生子，应该是幸政吧。”</p>
有银子，什么女子得不到。</p>
但他不敢言之凿凿，凡事都有万一，让诸公听到他妄议朝政，恐怕会弹劾。</p>
选士绅，还是要选贱民，只看陛下。</p>
弘治皇帝双眸微动：“你去文书房，传朕旨意，军户和匠户，可替私婢和伶人赎身通婚。”</p>
萧敬怔住了片刻。</p>
很快，消息宛如狂风暴雨，席卷过六部值房。</p>
内阁，</p>
蒋冕听到消息时，愣住了一下，茶水从嘴角漏出来，望着文吏。</p>
伶人和私婢，上不得大雅之堂，是最低等的人，陛下竟真为他们下一道圣旨！</p>
传到坊间，会引起如何轩然大波？</p>
刘健几人面色各异，陛下没经过内阁，就下旨了。</p>
东宫，</p>
朱厚照在写皇明祖训，看向谷大用：“老高替本宫请乞了五日，怎还没有消息？”</p>
谷大用乐呵呵：“咱就说，严大人拒绝陛下，也是没办法。”</p>
“狗伴伴，老高变制何时输过百官？”</p>
这时，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跑回来了：“殿下，陛下下旨了，准许良贱通婚。”</p>
朱厚照双眸放光，丢下册本，老高这家伙，真没让本宫失望啊。</p>
从御榻下，翻出来一个小锦盒。</p>
“本宫答应老高的，你送过去，别让父皇的人瞧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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