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升躬身道：“甘蔗种在水田中，占用粮食的耕地，臣以为不可！”</p>
种甘蔗，与种桑叶一个道理，占用民田。</p>
蔗渣不值钱，但田值钱。</p>
“臣赞成柴大人，蔗渣不值钱，若纸张不值钱，也不好征税。”王琼考虑到赋税。</p>
纸张一文不值了，征不到几个银子。</p>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物，柴升和王琼脸色紧张。</p>
“陛下请看，这是臣绘制的大明山河盛世图。”</p>
萧敬愣了一下，踩着碎步走下来，将图接了过去。</p>
弘治皇帝嘴角挑了挑，看不懂这图是什么意思，黄一块青一块红一块的。</p>
“严卿家，这图怎么看？”</p>
“黄色为我朝的谷物分布，青色为茶叶，红色为棉花。”</p>
这么一说，马上就变得豁然开朗。</p>
难怪，江南黄色为主体，青色和红色交夹，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谷物为主。</p>
广东则是花花绿绿，颜色斑驳，代表着各种谷物皆有。</p>
严成锦在图上画了一大块：“甘蔗虽少，却能在两广种植，臣请谏朝廷，在南方增设农产易市衙门，此乃是盛世的关键。”</p>
封建社会，最有价值的资源是土地。</p>
他继续道：“大明掌控东方一半疆域，地大物博，却未将土地的价值利用起来。”</p>
就如后世的稀土资源，没掌握稀土的开发技术前，稀土以低廉的价格卖到国外。</p>
掌控稀土的开发技术后，稀土价格涨了十倍。</p>
土地的正确开发方式，是耕种，如今大明的海禁已开，缺的是商品的种类。</p>
但大明的棉花、甘蔗、黄麻等经济作物，始终无多少人种植。</p>
伤农。</p>
一来，是会侵占百姓原本不多的良田。</p>
若由朝廷的屯田营种植，则不会伤害百姓的土地。</p>
二来，百姓不知道卖给谁。</p>
弘治皇帝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茫然：“农产易市衙门？”</p>
诸公满脸问号，以至于大殿陷入沉寂中，可又装傻充楞，不愿请教严成锦。</p>
刘健隐隐猜测：“可是茶马易市？”</p>
“刘公睿智，但与茶马易市有些不同，百姓是卖家，朝廷是买家。</p>
诸公可知，百姓为何不敢种棉花、甘蔗和黄麻等物？”严成锦问道。</p>
“为何？”</p>
“因为不知卖给谁。”</p>
种稻谷卖不出去，还能自己吃，种棉花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p>
百姓不敢用仅有的田地，去种其他植物。</p>
导致棉花等物虽有价值，却一直推广不开来。</p>
严成锦道：“百姓将种植的农产，卖给朝廷，换取银子，棉花和甘蔗等物普及，可缓解百姓饥寒，盛世可待。”</p>
大明是人口大国，就注定了它也是农业大国。</p>
否则，光是饥寒就能把大明拖垮。</p>
谈何盛世？</p>
“陛下，他这是变制！他又要改制了！”</p>
柴升算是听明白了，饶了一大圈，此子的目的，是改制！</p>
诸公如梦初醒，瞪着严成锦，差点就让这个家伙骗过去了。</p>
张家兄弟一愣一愣，望着严成锦。</p>
“柴大人所言不错，新立衙门，确是变制。”严成锦道。</p>
朝廷以买家身份，收取百姓的农作物，是头一次。</p>
弘治皇帝蹙着眉头：“这不是与民争利？朝廷向来不插手坊间的买卖，你竟要朕出银子，收购坊间的货物？”</p>
高皇帝有制规定，不可与民争利。</p>
李东阳颔首：“且收来的农产，用于何处？蔗渣能否做纸张，还不知道，仅是你的猜测。”</p>
“那臣让宋景试试？”严成锦问道。</p>
出了奉天殿，曾鉴跟在他身后，一猜就知道他要来工部。</p>
这天底下，除了宋景和谢丕，再难找出这么厉害的匠人。</p>
严成锦找到宋景，直言：“以贤可知道，京城纸贵？”</p>
“知道，严大人可是有什么东西要做？”宋景微微躬身道。</p>
“本官以蔗渣做纸张，工艺应当与如今造纸术相似，你试试，在工部呆了半年，也该升迁了。”</p>
严成锦估摸着，如今九月，又快要到年末了，一年一度请赏的时候。</p>
曾鉴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欲言又止。</p>
甘蔗在京城并不好找，这是贵族的消遣之物。</p>
寻找了几日，才在保定府找到买甘蔗的。</p>
时逢十月，正是甘蔗收割的季节，商贾们从南方运些到北方，数量却不多，只有二十根，贵的吓人。</p>
甘蔗虽能存储两月之久，但却不便运输。</p>
宋景买下后，便送来严府给严成锦品尝，再将蔗渣送去良乡。</p>
何能咽了口唾沫，陪着笑脸：“少爷，您吃不吃？”</p>
“不吃，你吃了把渣都吐出来。”</p>
若是不提醒，这狗奴才连渣都能吃下去。</p>
半日后，蔗渣送去良乡，宋景依照楮树皮制作纸张的办法。</p>
将蔗渣倒入石灰水中，放入楻桶中蒸煮八日，等到八日后，打开楻桶取出煮烂的蔗渣，再倒入漂塘里清洗。</p>
除去其中的硬物，等待浆液凝结，生成纸张。</p>
“光看这浆面，还真像纸张！”</p>
工程师们大喜，黄白的浆面，就像一张黄色的宣纸一样，只是，很臭……</p>
可半日过去，纸张却无丝毫动静，依旧是清水。</p>
“小宋师傅，可是哪里做错了？”</p>
“纸浆不粘。”</p>
宋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浆水干了之后，竟不黏在一起。</p>
……</p>
奉天殿，</p>
弘治皇帝站在栏杆旁眺望，似乎在望朱厚照的方向。</p>
虽平日总骂这逆子，可总归是他唯一的儿子，大半月不见，眼睛却渐渐地红了。</p>
萧敬知道陛下嘴硬，心肠却软得很：“陛下，太子有皇天佐佑，一定能安然归来。”</p>
“严成锦的纸张，做得如何？”</p>
“没做成，听厂卫说，还剩两根甘蔗，做不出来就没了。”</p>
弘治皇帝有些庆幸，幸亏没让此子立令状。</p>
这样即便做不出来，也不算欺君。</p>
“农产易市衙门，萧伴伴怎么看？”</p>
“奴婢以为，纯属严成锦想变制。”</p>
“放肆！朝中大臣是你能菲薄？”</p>
萧敬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是您让我说的啊，咱可太难了。</p>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命王琼来见朕。”</p>
不多时，王琼来到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行礼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大殿中。</p>
“王卿家，玉米、番薯、花生等物推广后，纳了多少粮食？”</p>
玉米、番薯和花生算作是农税，交税交实物，不是交银子。</p>
王琼为难地道：“不多，玉米两千石，番薯三百石，花生二十石。”</p>
夏税刚核算完不久，他都记着呢。</p>
弘治皇帝暗暗咋舌，怒声道：“为何这般少！”</p>
“臣也不知为何，推广不下去。”王琼不敢抬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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