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限定礼盒的出现, 让那些没抢到的一品珍粉丝们是耿耿于怀,越想越不得劲儿。
别人都有的排面,他们没有, 那哪成。于是每天到黄记糕点铺买一品珍的糕点时,都会例行一问:今天出限定了吗?
营业员被扰的烦不胜烦, 从原本温柔的告知:还没有呢, 如果出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到后来逐渐扭曲的僵硬假笑:没, 真没。你再问我就去死。
求求了! 不要为难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好吗?
有道是在顾客那受的苦,就得从厂商那找回场子。他们烦我,我就烦你们。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所以每次安福带着瘦猴去送货, 也会被营业员例行一问:请问今天研究出新限定了吗?
“……”
在了在了, 别催了。
老胖子回厂后立马转移焦虑,化身人间喇叭精,整日在陈曼姝跟前叨叨个没完。有种你不赶紧弄我誓不罢休的趋势。
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周,一品珍推出了新年限定福袋。
只是这个福袋有些特别, 麻色粗布作底, 红色硬纸围嵌前后至尾。配合福袋形状折叠, 完美镶嵌一处。偶有镂空花瓣,搭档内里麻色, 交映别样美感。
最绝的是那纸上刺绣, 银丝镶红边, 灯笼挂檐、喜鹊落枝、金鱼戏水、五色绣球、倒“福”五种图案。
红绳束口, 打成蝴蝶结状,一个中国结静静垂在袋边。绳扣两端挂着极小的银色铃铛,小铃铛做工精细, 晃荡一下就发出清脆声响。
福袋底部还有一个小惊喜,绣着李世民《守岁》中的一句诗: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新年祝愿都随糕点一同被装进了福袋里。
这次的限定价格定为三十块,数量比之前直接翻了一倍,算是陈曼姝送大家的新年有偿礼物。
毕竟喜庆日子,愿意花钱的大有人在,物多价低,绝对血赚。
当时安福还没看清陈曼姝的奸商嘴脸,差点就真信了她的鬼话。
“唔,好看!真好看!”当限定包装完工后,马师傅拿着爱不释手,忍不住和它贴贴。
小鹿在一旁看的直接捂脸:马师傅,您真是够了……
上次陈曼姝否掉了他那关于龙啊凤啊的主题,倔老头还单方面跟她绝交了两天。这次倒好,总算符合了他心中的喜庆标准。
罐头厂。
午休时间,一群小蓝姑娘们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话题就是关于这次除夕一品珍会出什么新品。
大家踊跃提出猜想,并不时捂着脸嬉笑作一团。
坐在不远处的两姑娘显然同她们不是一道的,撇撇嘴,故意大声唱反调:
“不是不是,他们家东西死贵死贵的,不会真有人吃饱了撑着去买?”
杠精二号立马接上:“就是!咱们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也就拿个噱头骗骗某些傻子了。”
……
除夕限定售卖那天,精致漂亮的福袋,软糯香甜的贺岁糕点,还有特别设计的锢在束口处的金色挂绳。
可以把福袋当斜挎包背在身上。
这是什么?是排面啊!不买还是人吗?买!绝对得买!
罐头厂那对杠精姐妹花,言辞凿凿犹在耳畔,结果这会在黄记糕点铺门口狭路重逢,身上都斜跨着一个小福袋。
这购买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说好一起做黑粉,你却背着我偷偷转了路人?
空气中响起好一阵啪啪的清脆打脸声。啧,脸疼,脸真疼。
“好巧。”个死骗子,果然是想自己偷买,被我逮住了。
“是啊,真巧。”呵,就知道这女的不是个好东□□吞嘴脸露出来了。
两个内心戏超多的塑料姐妹,皮笑面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冷哼一声,转身分道扬镳。
这天,大家为一品珍又火拼了一回,那血腥场面,真真是富人难抢,穷人落泪。
别再薅羊毛了,给孩子荷包留点余钱叭,孩子穷的快连饭都吃不起了。众人嘴上抱怨的越起劲,到新品出来时,跑的比狗都快。
深刻验证了一个真理:爱吃的嘴,骗人的鬼。
“好累,真的好累。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人家手都数抽筋了呢,哈哈哈!”
一品珍大本营内,财务正满面红光,翘着二郎腿记录这几天的进账,笑的那叫一个狂野,牙床都全部露了出来。
而他们的大功臣,陈曼姝陈小老板,正坐在椅子上,被小·脑残粉·鹿殷勤地捶着肩。
“亲爱的,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她一有起身的意图就被小鹿重新摁回椅上,陈曼姝无奈,轻笑一声出言打趣。
结果小姑娘因为她那声“亲爱的”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扭了扭身子,羞涩道:“哪、哪有,就算是,也是我心甘情愿。”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乖乖待在我身边。”
“只给我一个人捶肩。”
“好~”
个别词换下,就是妥妥一出霸道总裁囚爱记。两戏精演得起劲,丝毫不顾及旁边无辜的财务。
好好一个捶肩,怎么到这两人嘴里就全变味了?
太阳快落山时,陈曼姝帮着工人整理完最后一批货,顺便装了几个小福袋,打算带回家给闻老太和小孩玩。
没成想在闻家附近的巷子碰到了老熟人。
“瘦猴?”
天色稍暗,两人隔得远,陈曼姝看不大清人脸。不过看这小子躲闪的模样,得,就是了。
“我让你站住。”眼见人撒腿就要跑,陈曼姝声音当即冷了下来。
“过来。”
瘦猴不吭声,踌躇几下,还是没敢跑,捂住脸就乖乖挪了过去。
说实话,陈曼姝看着冷冷清清的,不大好接近。但性子其实很好,会跟他们说笑,给他们开小灶,从不摆老板架子,总是很细心的照顾别人。
瘦猴几乎就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唯一一次就是发现新人进车间操作时不仅没消毒戴手套,还把生熟食品混放,且是惯犯。
她也没怎么,就是勾着唇,似笑非笑地问了那人一句:“你说,我还应该用你吗?”
反正他们第二天是没再见到那名员工了。
所以说,暴躁的胖头鱼纯粹是只纸老虎,不可怕,小老板才是真狼灭。
瞧着人一瘸一拐往这边走,陈曼姝眼睛微眯了下,表情顿时有些不好看。
“手拿开。”
瘦猴一只手将右脸捂了个严实,唇抿得死紧,眼神闪烁,昂着头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直视她。
一米八的高个子,在略显娇小的陈曼姝跟前,气势反倒矮了一截。
“要我帮你拿?”陈曼姝气笑了。
这小子平时嘴虽贱了些,办事却很稳妥,十分能沉得住气。说到底不过十七岁的半大少年,比现在的她还小上两岁。
年轻气盛跟人起了冲突也在情理之中,但这躲闪的姿态,不必说,绝对是跟一品珍有关了。
在陈曼姝冷淡的逼视下,遍布青肿的半张脸展露在空气中。
颧骨一片暗紫,布满瘀血。眼皮肿胀,耷拉着没法挣开,血渍凝固乌青边上,在夜晚显得尤为可怖。
“小老板,真没事。”瘦猴怕吓到陈曼姝,又赶忙捂住。
装潇洒一笑,结果扯到嘴角的伤口,当即就嘶了声,疼的龇牙咧嘴。
陈曼姝盯着他的脸不说话,黑眸静的出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瘦猴简短的讲述中,她才知道他这次受的无妄之灾,多半是被迁怒的。
正所谓有竞争的地方,就必有模仿,甚至抄袭,糕点市场亦如此。一品珍的爆火,打破了市场原有的平衡。
本来,大家生意是“你不行,我也不行”,惨都一样惨,也犯不着去争那一亩三分地。
现在安乐桃酥工厂摇身变一品珍了,成了百货大楼的长期合作品牌,大受追捧,风头一时无两,把他们本就不多的客源抢去了办成。
其实一品珍的受众定位本就与他们不同,但红眼病哪管这么多,看你钱挣多了,可不得心存怨恨。
冲瘦猴下毒手的正是杨氏糕点厂几个学徒。逮着他落单,边推搡边说些垃圾话。瘦猴本就对他们厂子不要脸的抄袭正恼火,却担心给厂里惹麻烦,愣是忍着没动手。
结果对方变本加厉,骂他不算,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侮辱陈曼姝。
“谁不知道他们厂是靠个娘们发的家,指不定就是谁姘头,跟人睡觉睡出的老板。”
“我艹你大爷!”瘦猴上去就是一拳。
但寡不敌众,最后被人圈在麻袋里拳打脚踢,打成了猪头。
陈曼姝听完没什么表示,先带他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等人包扎完伤口强行送回家。
如春天般温暖的小老板,委实吓坏了瘦猴。
第二天瘦猴顶着个猪头脸还要强撑去上工,半道被守株待猴的陈曼姝堵个正着。
“小老板,你听我解释…”
小老板不理他,并率先往相反方向走。见他还傻站在原地,回头不耐催促:
“还不跟上。”
“?”
“带你去找回场子。”
“!”
当大金走着走着就被突然拽进巷口时,他几个同伴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追进去。
女孩支着脚,漫不经心靠在墙边。白玉般的柔荑上衔根烟,见人进来,不甚在意地吐了口烟雾。
她看向瘦猴:“是他们?”
“对!”瘦猴这会也不觉得丢脸了,俨然一个被人欺负后跟家长告小状的学鸡。
他捂住大金的嘴,将其双手反剪紧锢脚下,免得影响小老板正常发挥。笑话,人多他打不过,一个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曼姝随手捻灭烟,丢在脚边,而后抬眼看向愣忡的三人,笑了笑,“一起上?”
三人对视了眼,然后流里流气的冲陈曼姝吹了声口哨。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他们可是不舍得欺负的。
“妹妹脾气很大嘛?”为首那位眼神扫过陈曼姝的胸部,猥琐地露出口黄牙,“要不跟哥哥睡一觉,哥哥就考虑考虑放过你那小情郎?”
他说着就朝陈曼姝走近,结果手刚要碰上女孩时,只听咯嘣一声,骨头移位的清脆声。
男人右手直接被陈曼姝逆时针掰到肩上死死摁住,他还来不及惨叫,曲着的肚子紧接被女孩膝盖顶得猛的后仰。
嘭!一个过肩摔,男人脸朝地倒下,溅起一地灰尘。
在场包括瘦猴在内的四个男的都傻眼,目瞪口呆望着她,一声“威——武——”情不自禁就要喊出口。
“咳!咳咳!”地上的男人捂着肚子蜷缩成团,整个巷子都是他的痛呼声。
女孩慢悠悠直起身,垂眸看了看手,嫌脏般拍上两下。随后踩上男人的脸,歪头看向对面那两人:
“过来啊,怎么,不想救他了?”
语气别样温柔,听得在场人心都颤了下,眼皮直抖。
哇靠,这女的还是人吗?兄弟是什么?再重要能有命重要么?现在当然是跑啊!
还没跑两步就被记仇的瘦猴一个伸腿,全绊倒在原地。
“咯嘣!”两次骨头移位声相继响起。
最后陈曼姝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粗麻绳,把三个瑟缩的大男人齐齐整整丢到了角落。
“到你了。”她甩了甩手,蹲到大金面前。
“我错了,呜呜。我以后不、不敢了,你别、别杀我。”
他身后的瘦猴闻言直接歪了歪嘴,噗嗤一声,结果又扯到伤口,赶忙收起得意的笑。
“小同志,说什么打打杀杀的,我们都是文明人,不做那违法的事。”
角落那几个很应景地呜呜了两声。
“以后,离一品珍的人远点,嗯?”
“不然,”女孩手拿烟头戳他的脸,笑眼弯弯,“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哦。”
最后四人在陈曼姝的温柔注视下,互相搀着对方残破的身子,弯腰给瘦猴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
“对不起!猴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就原谅我们!”
……
回厂子的路上,瘦猴隔一会就偷偷瞄陈曼姝一眼,被女孩抓了个正着。
“怎么,我脸上有钱?”
“……”就离不开一个钱字了是。
“以后放聪明点,厂里不是没人,别被人打了还死扛着,脸面没你想的那么值钱。”
“哦。”
听着陈曼姝轻淡的话语,瘦猴突然感觉眼眶涩涩的。本来不就是被人打了一顿吗?他从小一个人长大,挨打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但今天陈曼姝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他出了这口恶气,好像告诉他:没关系,我都帮你打回来了。
那点微乎其微的委屈顿时就消散了。
等两人回到厂里,工人们见到瘦猴同木乃伊般包裹着的头颅,惊奇地围上前,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小手趁机摸上两把。
瘦猴臭着脸被人戳来戳去。
他就知道,指望这群家伙有什么同事间的友爱,简直做梦!
其中笑的最狂妄的当属小鹿,“哟!猴工友,您这是盗墓去了?换的新造型很应景嘛!”
“今年的时尚标杆没你我都不看。”马脸紧接着挤兑。
大家哄笑。
“行了!一个个围着像什么话,还不赶紧给我回工位上。”
安福站在办公室门前轻呵,随后将目光转向陈曼姝和瘦·木乃伊·猴,没好气道:“你们俩都给我过来!”
真是半会功夫没看着就给他惹事。
“说,怎么回事?”
陈曼姝不用人招呼,十分自若地走到皮椅边坐下,还很有闲心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你不坐?”她问瘦猴。
小老板委实牛人,他脸皮确实厚不过。
在胖头鱼“你敢”的死亡凝视下,瘦猴缩了缩脖子,弱弱摇头。作为一个正经伤员,他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把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后,安福坐在办公桌前不发一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而罪魁祸首还在悠闲喝茶,安厂长感觉血压又高了,咬着牙道:
“我们小厂长真是威风了呢。”
小厂长谦虚摆手,“哪里哪里,还有进步的空间。”
“……”
当时打完人是挺爽的,现在想想,她两世加起来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中二少女一样,带着兄弟出去干架。
确实有点令人羞耻呢。
“你知不知道,要是人到公安局去报案,告你聚众斗殴,残害人身安全,这个罪名你承担的起吗?”
安福很少这样严肃地教育人,都不坐了,气的在屋里直踱步,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这年代最怕什么,最怕打架斗殴流氓罪,轻的抓进去蹲号子,重的直接给判死刑。
这么严重?瘦猴瞪大眼,也不敢说话,焦急地盯着陈曼姝看。
小老板要是因为他出了什么事,他做鬼都不会安心。
女孩半阖眸子,也不说话。安福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正准备出言安慰几句。
“不会,我没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痕迹。”陈曼姝声音冷静又笃定。
只不过是卸完胳膊再装回去而已,能有什么痕迹。再说,他们有什么证据说是她打的?
瘦猴都没去报案,他们要敢,到时候指不定谁先弄死谁。
安福:她还很骄傲?
“实在不行,我就先进去。”女孩口吻冷淡,不甚在意的模样,“等出来后还打他。”
“……”
禽兽吗?就可着那一个人欺负。
这件事以安厂长的严厉批评教育做了结尾,当然,瘦猴被对家糕点厂打成猪头的消息在一品珍还是不胫而走。
以小鹿和马脸为首的工人临时组了个小队,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麻袋一套。
把刚恢复得差不多的大金又重新胖揍了一顿。
……
闻家。
陈曼姝走进厅堂时,第一反应是自己进错了家门。
这个时间点通常在外头遛弯的闻老太,这会坐在主位上,跟一位青年交谈甚欢。
这人是游魂么?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来的。
当她脚步声一响起,青年便似有察觉的转过头,眼尾睫毛低垂,气息安静而内敛。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勾了勾唇。
“臭丫头,你怎么才回来!”闻老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两眼,“你看小纪都搁这等你多久了。”
“?”她只是出去打了一架,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纪维祯感受到陈曼姝递过来的眼刀,垂眸继续装无辜。
“才一个时辰不到,久个屁。”闻乔立在老太太身侧,跟个小侍女似的,阴沉沉盯着纪维祯。
话刚落就迎来老太太的日常拐杖打。
呵,他果然是山沟沟里捡来的。
“小纪,你别理这臭小子,整日就知道瞎混,哪像你,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
“您过奖了,令孙也很优秀。”青年顺势看了眼闻乔。
奶奶,你快看!快看!他对我翻白眼!翻白眼啊!!!
闻老太握住青年的手,笑容慈爱:“瞧瞧,这孩子真会说话。”
陈曼姝/闻乔:……
目前状况就是闻老太跟纪维祯聊的飞起,而她跟闻乔像两个多余的外人,安静如鸡立在一旁。
奇了怪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登堂入室的。闻老太脾气古怪的很,可不会允许陌生人随意进入自己家中。
对于仙男外表的迷惑性,陈曼姝可能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闻老太拎着水杯,本来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妹共同追忆下过往的青葱岁月,出门就发现有个清俊斯文的小伙站不远处。
干净内敛的气质,不由让人心生好感,特别是整日对着闻乔这个糟心玩意儿的老长辈。
假若孙子可以换,你看她赶不赶紧干。
所以闻老太果断上前搭话:“小同志,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青年看到闻老太过来的方向,眸光闪了闪,随即点头:“嗯,我有一个朋友住这里。”
朋友?在她家门口等朋友,难不成是小丫头对象?
糟糕!她孙子媳妇被人截胡了!
不过仔细端详,长相确实优越,怪不得小丫头看不上她家臭小子,搁她她也选这个。闻老太既欣慰又惋惜,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似乎是瞧出她的迟疑,青年有些失落地垂下眸,轻声说道:
“我一个月都没收到她的信了,有点担心,就跟报社请了假过来看看。”
哇,小丫头不得了啊,还玩始乱终弃那套。
“你在报社工作?”闻老太不动声色询问。
青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只是个小记者。”
胡说八道不带脸红的。要是陈曼姝听到他的鬼话,绝对当场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演技!
“孩子,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谢您,我正在努力,”纪维祯扬唇浅笑,“定不叫我在乎的人失望。”
在乎的人,这话说的就很有灵性了,满满的暗示意味。
三言两语下来,闻老太自个就在心中给纪维祯塑造了个完美形象。多好一小伙,长得俊,又刻苦,关键还痴情。至于她家那个,他妈的,不说了。
“跟我进来,你那朋友租了我家房子。”老太太拄着拐杖,边走边嘟囔:“这小丫头,也是够狠心的。大冷天就这么让人巴巴搁外头等着。”
身后的青年嘴角轻翘,笑意稍纵即逝。他上前扶住老太太,小心叮嘱:“您慢些。”
……
“丫头,还不过来带你朋友到处参观参观?”老太太加重“朋友”二字,看陈曼姝的目光隐约带着点谴责。
陈曼姝瞥了纪维祯一眼,莞尔道:“不用了,我想我这位朋友等会应该有别的事,对?”
这位朋友眼尾微垂,似是无奈:“曼曼说的是,我就不多加叨扰了。”
差不多得了啊你,陈曼姝瞪他。
“我让你留下就留下,管那么多做什么!”闻老太生气地敲了下拐杖。
“……”好,您年纪大,说什么都对。
“奶奶,我也要去!”一边的闻乔不乐意了,主动给情敌和喜欢的女孩创造独处机会,他才不干这种蠢事。
没点眼力劲儿的臭小子。闻老太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边呆着去。”
人小情侣间说点私密话,他去瞎凑什么热闹。
闻老太算是看出来了,小丫头人虽渣了些,对小纪倒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方才进门见着人,眉眼间的欢喜骗不了人。
她这傻孙子还是别陷得太深哟,免得到时受伤的还是自己。
闻老太眼中的野丫头和痴情小子,此时正在后院一前一后闲逛。女孩自顾自走着,也不理后面那人。
“你生气了吗?”青年停下步子,微抿唇,声音有些发哑。
听到他略乏疲惫的声线,陈曼姝不免心软了些,回身看他。
“纪维祯。”她难得正经喊他一次,“你以后别这样了,我只是这里的租客,没必要打扰到别人。”
她和他之间,本来也不需要他人干涉。
目及对方落寞的神情,陈曼姝知道他误会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纪维祯无奈地笑了笑。
“抱歉。”青年唇色是很淡的那种,有点粉,几近泛白,微微下抿时有种天然的无辜感。
“是我没考虑周全,”他说,“只是有点想见你,就过来了。”
青年目光纯粹,黑色瞳仁静静注视着陈曼姝,水润,潋滟,勾人而不自知。
“你别看我。”
半晌,陈曼姝突然别过脸,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她定力向来可以,所以说绝对不是她的问题,要怪就怪仙男太知道怎么勾人了。
“什么?”纪维祯这次不是装傻,是真的不大明白女孩的意思。
“你不知道吗?”
他正要摇头,结果陈曼姝陡然上前两步,踮脚凑近,温热呼吸洒在他下颚处,令青年身体不自觉紧绷。
“不知道自己多好看。”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相抵,对方眼底情绪一览无遗。
“这个不好。”纪维祯突然摇头,侧了下身,很自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还有很多其他优点。”他强调,表情十分认真,似乎对来自外貌的夸奖都很抗拒。
暧昧气氛也因着青年不解风情的举动毁灭在了寒风中。
实在棒的很。
“你回去,不送了。”作为一个伪恋爱谈了好几段,实际经验却近乎于0的真新手。方才纪维祯那不经意的躲闪,显然有些伤害到我们陈总裁的自尊心了。
说完她就往前厅走了,这次连头都没回。
真生气了,纪维祯低头失笑。难得她主动一次,下回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刚刚那一刻,他其实有点想吻她。
只是还不行。
人应该会吓跑。
最后纪维祯自然是没走成,被强行觉得还没成功挽回女方情感的闻老太留下用饭了。这年轻人脸皮就是薄,吵个架亲两口不就完事了?真是没用!
秉持着做好事就要做到底的精神,闻老太拐杖一挥,打算把两人都挥进灶房。
“丫头,你带小纪到灶房参观参观。”依旧是那熟悉的开场白,只换了个状语,敷衍得明明白白。
“……”陈曼姝面不改色地说明,“奶奶,我是去做饭。”
闻老太点头,眼神疑惑。她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好。
这次闻乔放聪明了,假装出门,等他奶奶找隔壁小姐妹去了,立马窜回灶房。
结果瞧见里面的场景,瞬间一个脸懵两个逼。
陈曼姝倒没什么,照样切菜切的飞起。就是今天声音略重了些,那刀咚咚咚的,切的莲藕都比往常厚了一个度不止。
心境貌似不怎么祥和。
当然,这不是要紧的,关键是纪维祯那阴险人。竟然在抹眼泪?抹眼泪啊,你敢信?
听见后边的动静,他还揉了下眼才回头,通红的眼眶,湿漉的睫毛,委实是忍泪含悲啊。
好家伙,他这该不是踏进了新鲜的情侣对打现场,男的还是输的那方。闻乔想象着平日陈曼姝说话的语调,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句:
对象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呀~
正好陈曼姝那边的刀噌地砍在了案板上,闻乔口水直咽,有点腿软。
他颤巍巍开了口:“曼姝啊,咱们有话好说。”
这……对象叛逆点也不能直接动手啊,实在不行他替她管教管教。不然就纪维祯那瘦胳膊瘦腿的,踢个几脚就得残。
闻乔这会已经完全不纠结情不情敌的问题了,暗恋都差点直接胎死腹中。
“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沉痛说道:“要实在忍不了,你们互相吐几口唾沫,多实在!”
这他妈哪来的神经病。
陈曼姝和纪维祯同时看向他,漠然的两张脸都传达了同样一个讯息:你傻逼?
于是闻乔被陈曼姝提溜去了纪维祯那,才发现阴险人那鳄鱼眼泪完全是切洋葱切的。
现在好了,变成两男的对着哭。情敌携手,追人不到手,有泪一块流!
半刻钟后,陈曼姝实在忍不了笨手笨脚还尽添乱的两人,冷着脸将人赶出了灶房重地。
一个个的在这,尽影响她发挥。
女孩低着头,非常耐心地清洗塑料桶内的猪杂碎。都是她去县城的猪肉厂子跟老板拿的,人一听她要这些内脏玩意儿,直接送了两大袋。
桌板上还整齐摆着许多切好的素菜和薄肉片,都用一个个小碗装着。
没错,陈曼姝今天要搞的就是火锅。昨天老师傅才把锅弄好送来,正好纪维祯也在,人多热闹,吃火锅正好。
她在里面有条不紊忙着,外面的一大一小也在正经辩论。
起因是幼稚的闻乔同学表示要孤立纪维祯,拍拍屁股就走了,把纪维祯独自留在了院子里。
青年有点无聊,只能跟孩子逗逗趣儿了。
“你为什么在这!?”
被他们家美美勒令在屋里背乘法口诀表的小宝,这会在哥哥的放水下,放不容易出来透个气。
就碰上一个最不想碰到的人。
还坐了他最爱的秋千。
此仇不共戴天!
他叉着腰,很气愤朝纪维祯吼。那小奶音,又糯又软乎,没一点气势,反倒可爱的紧。
而坐在秋千上的青年,动都不带动的,懒懒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小不点,气定神闲道:
“我在这怎么了,又不是你家。”
“……”小孩被气的有点懵,一时间想不出骂人的话。他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瞪向纪维祯。
“看我做什么。”青年似乎觉得欺负他还挺能打发时间,很少见地主动开了口。
“看你丑!”小宝生气回嘴。
“不如你。”纪维祯淡淡反击。
说不过,好气!
终于冷静后,小宝灵光顿闪,霎时昂起脑袋,鼻孔朝天,小表情尽是得意。
“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家美美给你当老婆?”
纪维祯不说话。
“你、想、得、美!”小宝一字一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这位准姑父的逆鳞上蹦迪,小嘴继续叭叭:
“喜欢美美的多了去了,你就是个备胎。”
备胎?纪维祯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不妨碍他根据字意猜出个大概。生气倒不至于,他就是好奇,这小孩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怪词。
“小孩。”青年也不坐秋千了,蹲到小宝跟前同他平视,“我给你讲个故事,要听么?”
身高可以输,气势不能!自诩大人的三岁小朋友如是在心里想到。
“你说!”
“从前,山里有个小孩。他很爱说谎,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怎、怎么样了?”
“没了。”
青年坐回了秋千上,这场辩论以小宝噙着泪花跑进灶房结束。
傍晚,闻家周边的邻居都闻到了一股浓烈香味,比之前哪次都要来得冲的多。
翻滚热意中融化的花椒,拌入厚重黄油,汇成半锅醇厚的香辣原汤。这霸道辣香却并未盖过那抹酸甜,透着番茄酱熬制后的鲜爽,令人口齿生津。
有老饕餮恨恨咬了口自家的干硬大饼,几乎是含泪咽了下去,心酸的想直接换个女儿。
“你去问问闻老太他们家亲戚。”
“?”
“还缺不缺爷爷现在。”
“……”
这段对话陈曼姝自然是不知情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涮火锅的绝顶美味中。
以前她都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很少像现在这样,全部人围坐在一张大大的圆桌,火锅热气腾腾,红汤和番茄汤咕嘟咕嘟作沸,香味浓郁。烟雾缭绕间,带起一股暖意。
昏黄灯光晕染在人脸上,照映出对食物满足的柔软神情,有种平淡的幸福感。
陈曼姝往香辣锅中烫了一块脑花,在众人咦的声响中,在蒜泥油碟细致按摩半晌,再缓缓送入口中。
绵软滑腻的质感,如那嫩豆腐,内里微甜,轻抿一下就在舌尖化开。红油的醇辣,在香油组合蒜泥的中和下,咸鲜爽口,味浓而不腻。
她不自觉弯了眉眼。这些俗人,理解不了她的人间美味。
事实是,大家的嘴现在都很忙,在香辣和酸甜间频繁往返,不时夹上一块糯乎乎的红糖糍粑作缓冲,再继续投入到进食中。
啊!为什么一根简单的菜叶子在汤底过一遍都能这么好吃啊!
而大福小宝就比较特殊,两人面前放着温胃的牛奶,辣锅里的食材必须热水过一遍才能吃,所以大多专注番茄汤。
就算这样也吃的很开怀,嘴巴油润润的,小肚子很快就鼓了起来。
除她之外,也就纪维祯吃相比较优雅了,涮火锅这么接地气的事都给他吃出一股子矜贵来。
他原本淡色的唇已经绯红,下筷时尤为钟爱菠菜和鸭肠,还必须是辣锅。被辣到会轻微皱下眉,而后筷子继续往那伸,执拗的可爱。
“曼曼,吃这个。”
对方吃的同时不忘给陈曼姝夹,全是刚煮好的薄肉片,在女孩碗里堆成个小尖。
那手快的,引来荤食爱好者闻乔强烈的不满。
“你吃。”青年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清亮
想起自己因为先前的事而微恼,所以没肯给青年调蘸碟的陈曼姝,看了眼他面前辣椒油+小米辣+酱油的神奇搭配,默默移开眼。
吃到最后,也就只剩纪维祯一人还在顽强涮辣锅了。
……
在纪维祯离开之前,陈曼姝还是问了一句关于那天《都报》紧急叫他回去的事。
她能感觉到,他这次过来情绪不太对。虽然和平时一般无二,但总归有些细微差别。
“你和别人哪里不一样?年轻,梦想,侠肝义胆?”
“维祯,你是个聪明人,我只需要你记住。选择做了便做了,无需回头,无论对错。”
老社长的话似乎又在耳边敲响。
强烈的坠感,连同他的心。
“犯了点错,被停职了。”青年声线平淡,甚至帮她挽了挽耳边垂落的碎发。
“我可以吻你吗?”
他突然问道。
长风吹过街,在这不经意的夜晚,暧昧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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