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就压下了这种感觉, 将之归结为对即将到来的三人会面的担忧。
他开始放任自己畅想别的可能。
如果他们打了起来,自己有把握能够阻止任何一方吗?
……不对,如果真的是两个人, 他需要担心的或许只有自己才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店员踩着无声的脚步走过来询问杰森是否要为咖啡续杯。
他不无不可地点了一下头,将杯子推了过去, 并点了一份冰淇淋。
……
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碎裂声,士郎撞入了着火的公寓楼的背面。
从整座楼上半部发生爆炸的时刻起,就已经没有了着火带和安全带的区别。遭到外星飞行器撞击的上下数层建筑物中不可能还有活人存在, 剩下的只是最上方未直接受到冲击的三层能余下多少人生还而已。
将手按在墙壁上, 任由魔力渗入墙体,士郎闭着眼睛搜索幸存者的位置。由于高温对建筑物内层材质的扭曲, 这项工作比以往耗费了他更多的时间完成。
一分零三秒后, 他从墙上收回手, 如同从滚烫的烤盘撕下的皮肉发出“滋啦”一记声响。顾不上接收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信号,士郎投影出一把长剑, 就向右侧的房门跑去。
接连挥手劈开两道门,他抱起昏倒在窗边的一对青少年,在火势随着空气彻底蔓延开来之前抱着他们撞出了窗外。
投影出的长绳将他们串在一起,抓钩枪固定着他的腰间,士郎斜踩在公寓楼的外侧表面弯弓搭箭, 将救援出的受灾者如一支火箭射了出去。
他做不到像蜘蛛侠一样在楼宇间如履平地,也没有蝙蝠侠的反重力滑翔披风, 时间更不允许他上下来回往返。和下面那座燃烧的外星飞行器融为一体的公寓上层建筑物随时可能像覆盖在鸡蛋椭圆面上的一小块黄油向侧旁滑落。
这一层的生还者只有那对姐弟两人,火舌已经席卷到了更上方的一层。有魔力在身, 烟雾中的毒素短时间内并不会影响到士郎。
他满不在乎地咳嗽了一声, 吸入最后一口干净的空气, 顶着浓烟再一次冲入了火场。
最上第二层还活着的人分布在四个方位。3点钟5米处,6点钟4米处,7点钟10米处,和9点钟20米处。
好消息是现在是白天,坏消息是今天是休息日。
撕开面前的浴室门,士郎从里面揪出蜷缩在内的一家五口。
不似其他超能力者的光鲜从容,突然闯入的形容狼狈的救援者让早已处在惊恐和绝望中的家庭主妇尖叫起来。
士郎根本没有和他们沟通的打算,干脆利落地一手刀劈晕一个大人,捡起地上昏迷的三个孩子,如法炮制将他们捆在一起打包,一箭从窗□□向了远处的绿化带。
接下来是已经中度烧伤的一对父子。见到他们的时候士郎察觉到了他的失策:他并非扛不动他们,只是以美国人而言也偏向于庞大的体型让他很难带着他们继续移动。将他们搬运到靠窗的墙角,以避开地板中央正在塌陷的一个大洞,士郎又劈开一道墙,闯入了仅仅和他们一墙之隔的邻居家。
靠近门的位置交错地倒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士郎的目光准确投向了挡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的脸色青黑的一个女人。
根据之前的估测,7点钟方向的生还者确实只有一人。
他毫不犹豫地跨过地上的死者,向那个显然还有行动能力的女人伸手。
仿佛看到了唯一的希望,已经绝望的女人也同时向他扑了过来,抓住了士郎的裤脚:“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们!”
无视女人的求救和抵抗,士郎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他们已经死了。”
他理智到近乎无情地告诉她。
七岁时士郎曾从火场中数百位死者中走过,只要一眼就能确认躺在那里的是尸体还是活人。
“不!!!!………………救救他们!你没看过,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活的还是死了!”女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士郎不管不顾,掉头狂奔。
“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我的孩子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距离与尼禄的战斗才过去了不到三天,他的魔力远未恢复到日常水平。为了支持他继续在火场中活动,士郎必须非常节约地使用剩下的魔力。
回到前一个房间,将女人和那对体型庞大的父子绑在一起,总共耗去了不过十五秒时间。士郎将他们推出窗外,正搭上了箭,却与女人绝望的眼神对上了。
“求求你……试试看……求求你,试试看好不好……”
士郎松开手指,女人苍黑的十指和痛苦的表情同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就算自己看错了,魔术也是不会出错的。
士郎双眼短暂地阖上了一秒,随即冲回原先的房间,抱起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女孩,向这层楼最后一处生还者所在地冲去。
怀里小小的躯体并不冰冷,却不是人体的体温,正相反显示出异样的滚烫。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那确凿无误是一具尸体,但他仍然将它抱了起来。
被二次踩过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连着天花板上串连了数根钢筋的大块水泥一齐从头顶砸下。百分之一秒的空隙,士郎抓住那个机会从变成肉泥的命运里逃脱出来。
轻轻呼入一口只有高热和毒素的空气,他脱下已经被火焰咬上了的外衣扔掉,上面的水已经被蒸干,现在只是累赘而已。
温度继续增高,到了即使有魔力增强生命力也无法再忍受的地步。原本计算好的时间比预料中更加紧迫,似乎跑完这一层楼就是极限了。
士郎在最后一间房间前停下脚步。
原本应该存在于那里的最后一名受害者的肢体正在火焰中蜷曲炭化。
轻轻咬着后槽牙,咽下一口混杂着焦糊味的血腥气,理性上,士郎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是警察、正义的伙伴、抑或超级英雄,就算号称全知全能的耶稣基督,也有无法做到的事,但是每当这一刻,他还是会痛恨自己的无能。
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瞬,他抱着烧焦的小女孩的残躯再次跃身上楼。
高温灼烤着钢筋不断融化,逐渐变形的公寓顶层正如一块被从中央击断的蛋糕向后歪斜。
最后一次冒着高温确认,最高层还有生命体征的只剩下两处。
一名被放在了浴室尚且完好的婴儿和一对奄奄一息的夫妻,非常不巧地分布在公寓两端的尽头。
剩下的时间最多最多只够前往一处,再待下去的话,士郎自己也没有办法从如融化的巧克力的建筑物中逃脱——他的魔力已经不够复制一遍小丑的下水道密室那样的操作了。
若是让热爱做选择题的功利主义者在这里,一定会有很多说法:一条命和两条生命;年轻者和年迈者;健康的和垂危的,辩论的议题足够产出三四本厕所读物。
但士郎只是想也不想地选择了离他最近的。
在已经看不清视野的火光中,士郎绊了一跤,突出的钢筋或是断裂的木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小腿。
他随手拔掉,滴落的血液在高温中被瞬间蒸发,但凭借直觉和方向感他还是找到了他的目标——将那对仍然活着的夫妻放在投影出的一副担架上,他向街对面的数栋高楼接连射出三支勾着绳子的箭矢,长长的绳索足以拖着他们向不远处空地上消防队刚刚铺开的气垫床缓缓滑下。
剩下的魔力还够一次或者两次投影,可那已经无关紧要了。整个顶层的重心都在倾斜,趁现在射出抓钩枪或许还能抓住最后的机会离开。
再待下去,不要说救人,走不出几步自己都会交代在这里。
本能在尖叫着恐惧。
——高热、疼痛、窒息,这些事从来都只能忍耐,无论如何不可能习惯。
士郎并不想死。
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同等重要,不存在哪个比另一个更珍贵的问题,他也不曾机械地认为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什么,或者向某个说不清的对象赎罪。
……他还有想要做的事。
……还有一个在等待他赴约的人。
虽然下场可能是被骂、被打一顿、被分手,但他仍然要去赴那个约定。
即使它很普通,选择说实话或者装傻都不影响接下来会发生的有趣的事。
之前的选择也说不上是选择,只是效率最高的最优解而已。
但是,理想和曾经许下的誓言在身后划下了一道线,它正一刻不停地反复质问着自己:这真的是无解的问题吗?你尽了全力了吗?
他明白那个答案。
——只要我还活着,都不算尽了全力。
士郎举起那把用来开路的足够锋利的剑,将全身剩下的魔力灌注入双腿,踩着碎石和残垣在错乱倾倒的建筑物中发动最后的冲刺。
直觉数次向他传来致命的警报:一点七秒后会被钢筋刺穿;二点三秒时他会被头顶滚落的水泥块砸成肉酱;五秒后他会无可挽回地随着整栋楼一起坠落。
数秒之后的未来,自己的死状清晰可见。
但士郎只是毫不犹豫地加速前进。
拯救本不能得救的人,化不可能为可能——这才是所谓英雄的定义!
闭上眼,视力在此已经毫无用处。
只是去听,去感觉,然后前进。前进。
千锤百炼的武技和数百次在生死之际游走的锻炼出的心眼让他不可思议地总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在连自己也都要失去意识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找到了张牙舞爪,哭喊着的最后一个幸存的婴儿,抱住了他和倾塌的石块一起坠落。
-
失重的感觉让士郎在短暂地失去意识一秒后重新醒来。
已经没有多余的魔力可用了,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剑和缠在手腕上的抓钩枪。
可这不是坐以待毙的理由。
抓钩枪一射而出,尝试在侧方的大楼上勾住什么东西,但直到它差之毫厘地滑落,士郎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坠落的位置距离太偏。
这一次他把剑绑了上去。
“唔——!”
没有佩戴配套护具的手腕在巨大的冲力下发出清晰的脱臼声,剑成功地钉在了另一座建筑物裸露在外的排水管上。
士郎借力晃荡了一下,试图借助惯性跃入对面某层楼的阳台。
剧烈的风扑面而来,而当他尝试伸手去抓握栏杆,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婴儿和一具尸骸,早已没有空余的手去做了。
仅此一秒的怔愣,剑从自上而下皲裂开的排水管上滑脱,失重的感觉又一次笼罩全身。
……真是愚蠢的死法啊。
士郎苦笑一声,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将自己的后背转过来朝下,将手中抱着的两具孩童的躯体高举着护在身前。
八十米。
五十米。
三十米。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一个绿色的光点仿佛自无穷远的极高处坠下,向他的方向直直飞来,几个闪现,以比光的传播更快的速度套上了他右手的中指:
“智慧生命已锁定。来自2814扇区地球的卫宫士郎,你有克服恐惧的强大意志。欢迎加入绿灯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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