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怨二十七

    年纪大的人一点小毛小病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大病, 而越王也确实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朝中大臣和各大世家都在关注继承人的事,越王吃力的吩咐,“选谁当继承人本王早就把诏书交给了王后, 到时候让王后宣读诏书即可。”

    众人皆愕然, 如此反倒不能逼迫越王明确说哪个是他指定的继承人了。

    到了晚间,乔欢当然要留下来侍疾, 她一走就是大半年,朝中大臣颇多微词,还是越王替她开脱了。

    如今两人都在宫内, 那些老婆婆也都回来服侍越王,宫中气氛有些沉闷。

    乔欢坐在越王床边,“你弟弟什么时候到?”

    越王微微叹气,“我不过受了一点风寒,原本以为没事,哪知道身子就吃不消了。已经快马去通知他,找到他最快半个月,慢的话就说不准了。”

    乔欢皱眉, “他究竟在哪里?”

    越王轻轻咳嗽了几下, 面色潮红“他去了吴国。”

    乔欢没问姜韶跑去吴国干嘛,如果能说,越王肯定告诉她了,既然不说,她也就没必要追问,她只回头吩咐阿桂, “让去吴国的商队注意一下,找到殿下尽快护送他回来。”

    阿桂躬身领命,迅速吩咐下去。

    越王看着乔欢, “阿欢,我尽量挺一下,接下去就靠你了。”

    乔欢皱眉,“城防不在我们手里,宫里我倒是守得住,可人回不来一切都是白搭。”

    姜韶要是被人在外头咔嚓了,她有什么办法。

    越王轻轻道“尽人事,知天命。”

    乔欢让太医上前替越王诊治,自己退了出来,她紧紧锁着眉头,王权交替的时候最关键,可这座城不在越王手里,乔欢手里的人守住宫殿没问题,想要把这座城打下来不大可能。

    她也不能把这座城炸成废墟啊。

    如此就只能让姜韶偷偷进城。

    乔欢让人去了解假如封城的话,是不是里外不通,所有人一概不得出入?

    最后得来的答案是也不绝对,除非被人围城,否则王城里吃喝拉撒总要和外部交往,别的不说,一城人的夜香得运送出去。

    哪怕家中备有米粮,菜蔬等物还是新鲜的好吃,外头农人每天都会赶着来王城贩卖,就是各世家,庄子铺子商队等等也络绎不绝要来去。

    不过要是上头下了严查的命令,进出盘查肯定严格,身份文书介绍文书还有保人等等一概不能缺少,否则不问缘由先关起来再说。

    乔欢想了想,低头吩咐了几句,山茶一下子捂了嘴,闷笑着出去办差。

    越王确实在熬日子,乔欢也明确告诉他,“我这里在你之后最多能拖延半个月,再晚我也办不到了。”

    越王叹息道“足够了。”

    乔欢其实有些埋怨姜韶,明知道自己的哥哥老迈,随时都有可能去和阎王下棋,自己还是喜欢胡乱跑,这种人真的能继承越王的遗志吗?

    越王死拖活拖拖过了二十多天,再也拖不下去了,百年老参汤都吊不住他的命,乔欢看着越王的遗容,脑子里却在跑马,此时此刻要是万能的微商还在,她就肯定弄一包生死人肉白骨的酵素,那是死人都能灌活的。

    越王的寝宫里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他们都在发抖,包括御医。

    乔欢闭闭眼,睁开后道“除了薛太医和周深,其他人暂且关在冷梅院里。”

    细碎的呜咽声响起,地上的人开始磕头。

    乔欢不耐烦道“行了,没要你们的命,暂且不能让你们见外人,等到新王回来就放你们出来,在这之前王上驾崩的消息不能透漏出去!”

    周深是老越王的内侍,他膝行到乔欢面前,“王后,服侍王上奴一人也不行,还得留下几个!”

    乔欢冷声道“你去挑,出了事我只找你!”

    周深点头应下,挑了几个人出来,其余人见乔欢并未想要他们的命,于是乖乖跟着侍卫去冷梅院。

    乔欢正襟危坐在黄花梨灯挂椅上,看着薛太医道“薛太医,这几日还请你守在王上身边寸步不离,王上虽然病体沉疴,却还活着呢!”

    薛太医原本以为自己必死了,如今王后却不欲开杀戒,只想拖延时间,这个他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只能点头应下。

    接着乔欢吩咐宫内侍卫统领严加看管内廷,宫内侍卫一半是越王的人,一半都换了乔欢的人,现在都听乔欢的。

    她又让阿桂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各处都不准交头接耳,出行必得两人同行,且有上头管事大宫女和嬷嬷们的指令,否则抓到后一律打死。

    宫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肃起来,乔欢还让山茶山药去各宫安慰一下那些老婆婆,只说如今王上病重,一切得谨慎小心,各处供奉不断不缺,只希望娘娘们安心待在自己宫里别乱走。

    这些老婆婆纷纷答应下来,也管束自己的宫女们不得外出。

    说实话,越王去世乔欢并不是全无感触,她和越王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有的是朋友之谊,越王有时候甚至像乔欢的长辈,这些年教过乔欢不少东西。

    当蒋太医说越王薨了,乔欢也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她眼眶瞬间就红了,但是很快她收拾情绪,开始处理后事。

    那各宫的老婆婆们虽然没接到消息说越王没了,心里具都清楚王上怕是不好了,于是关上宫门在自己的寝宫里默默流泪。

    不管年轻时越王宠不宠她们,毕竟是自己的丈夫,也供着她们锦衣玉食,此后,她们该如何?

    两天后谢相和任相联袂要见越王,乔欢告诉他们越王病势沉重,暂不见人,乔欢满脸倦容,“王上说了,谢相和任相是王上的股肱,如今朝廷全赖两位大人支撑,王上知道两位的心意,还请你们以朝政为主,等王上好些,一定召见两位。”

    谢任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告退。

    两只老狐狸出来后,任相看着宫墙道“你说……算了。”

    谢相始终没有出声。

    两人回了府各自召集心腹商量事情。

    大家都在猜越王定了谁当继承人。

    说实话,定下谁这些大臣们其实都无所谓,看起来各家都有拥护的人,实际上无论谁上台,大家都有办法把这位新越王架空。

    老越王当初和世家做过一番博弈,最后惨淡收场,世家当然想把继承人都拢在手里,可要是他们明着联合一致,那就是公然和王室撕破脸,所以各家都去寻找自己的支持者。

    在对架空王室的态度上世家豪门态度一致,可细分到各家利益,那就又有不同的纠纷,所以大家也希望上台的是自家看中的人。

    老越王说等他故去后王后会宣读遗诏,大臣们其实并不太担心,只要是这些宗室里的子孙,他们个个熟悉。

    继承人也不过是成年宗室子弟中的一个罢了,现在着急的不是大臣,而是那些宗室子弟。

    谢相看心腹们都挺自在轻松,就知道大家所思所想都差不多,他问左手边一个有着一把美冉的男子,“守道,你看王上会立哪位殿下当王嗣。”

    那位胡子大叔摸了摸胡子道“学生觉得四公子和六公子胜算多些。”

    这两位中谢家支持的是四公子。

    谢相微微一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忽然道“守道,我记得你还有位兄弟?”

    胡子大叔笑道“先生记性极佳,学生确实有个庶出的弟弟,年岁与我相差有些大。”

    谢相皱了皱眉,“我记得……王上似乎也有一位兄弟?”

    有人笑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初某记得孩子一出生就被王太后遣送出宫,不几日就传来孩子没了的消息。”

    有记得的人就附和,然后笑越王母妃的霸道,可怜越王父亲一直被个泼妇掌控。

    谢想忽然道“那要是这个孩子没死,王上属意的继承人是他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大家都闭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谢相,那位胡子大叔迟疑道“先生……可是先生有什么消息来源?”

    谢相摇头,“我就是一说,王上迟迟不愿公开接任者是谁,大家也都认为无论是谁上台,都在这些公子的范围内,可要真是如此,王上拖着不说其实于事无补,难不成王上属意的人压根不在这些人里呢?”

    有人道“如此,倒有些棘手,那位如若活着,要比其他公子来的名正言顺。”

    “可是王上如今病重,都不见那位出现,这也不合情理。”

    谢相淡淡道“今天我和任相进宫,没见到王上,王后说王上病重不见人。”

    有人迟疑片刻,“大人觉得……王上已经……”

    谢相道“我不清楚,不过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假如王上已经……王后却秘而不宣,为何?”

    马上有人接口,“拖延时间!等待那位进城。否则没有秘而不宣的必要。”

    对的,谁都不是傻瓜,越王要的继任者就在身边的话,一早就说了,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那现在怎么办?

    谢相皱眉,“吩咐陈将军,进城的人员车马要严格检查,一旦有可疑之人绝对不能放进来,老夫明日再去求见王上!”

    不来就别来了,永远不要来了。

    那位美冉公守道道“大人,一位小小庶子,您何必放在心上,便是他上了位,不也得听……臣子的建议。”

    谢相道“话虽如此,一个任性妄为的王上,想必大家都不愿遇见,王上继任时刚开始那些年不也折腾的厉害,大家那时候都头疼呢。”

    ……

    乔欢守在宫里焦急万分,把姜韶骂个臭死,要是他与王位失之交臂,也是活该!

    周深过来问乔欢明日该怎么办?

    乔欢道“还是这么着,冰窖里储冰多,保存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再长我这里拖不下去了,但愿佛祖保佑,那位的小短腿能倒腾快点。”周深把脑袋深深的埋了下来。

    第二天就有人来报,城门看守严格起来,哪怕手续齐全也问个不停,还得找人担保云云。

    乔欢沉默不言,不一会儿下人来禀报,谢相求见王上。

    乔欢嘴角露出讽笑,“不见!”

    周深轻轻道“怕是挡不住。”

    乔欢道“没事,我等他们人多了一并处理。”

    周深嘴角抽抽,想起这位王后娘娘手段颇为奇特,想来对付这些老狐狸也行。

    谢相嘴角一抿,转身走了,第二日求见越王的人多了,谢相和任相带头,言已经三日未见王面,他们忧心王上身体,日夜不得安寝,但得见王上一面也好,以慰臣下忧虑之心。

    于是王后阻拦不得,称王上病中,不能让大臣们赏花灯一样个个看过去,请大臣派出三位代表觐见。

    于是谢相任相还有蒋大人入内。

    越王的寝宫里,乔欢坐在床头,拉着一只枯槁的手,一边周深在喂药。

    三位大人抬头见越王,越王露了面,只是因为喝药的缘故只摆了摆手,喝了药又躺下了,纱帐随即落下。

    里头传来越王气息微弱的声音,“众位爱卿,辛苦你们了,待本王身子好些,定会一一嘉奖……咳咳咳……王后……蜜水……”

    乔欢一脸忧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宫女赶紧递上一盏蜜水,周深又接过亲自喂。

    三个人又见了一回越王喝水。

    接下去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劝越王好好养病,他们改日再来觐见。

    等到三人离开,乔欢站起来,床上的‘越王’也一骨碌爬起来,居然是个身材和越王相仿的内侍,床后又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那老头嘴里还在咳嗽,含糊的说着什么话,语音语气和越王一模一样。

    乔欢找一个身形和越王相仿佛的内侍出来,给他画了一个特效妆,那还是她前世看着有趣,学来整蛊哥哥的,哪怕达不到出神入化,糊弄一下这些老狐狸足够了。

    只要这位替身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就行,病人本就面容枯槁,哪能和以前一样,加上寻来一位口技高手,如此乔欢就把活的越王打造了出来。

    这些事不是乔欢现在一拍脑袋想起来的,而是很早之前她和越王闲聊时偶然谈起易容,越王的兴趣比乔欢还大,于是当时就抱着玩笑的心态,寻到了一位口技师,当时乔欢也给几位宫女内侍画了妆,让越王猜猜这是谁。

    没想到如今派上了大用处。那些大人们倒是没想到乔欢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招数来糊弄他们。

    几位大人见到越王‘活着’,暂时是消停了,城门处的检查并未松懈。

    那些宗室公子心内却如火烧火燎一般。

    有人甚至觉得,既然老越王说等他没了之后王后宣读遗诏,那要是和王后联手,不管遗诏里定了谁,只要王后说谁就是谁了。

    于是有个公子就开始往乔欢身边努力。

    乔欢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这些脑子里满是浆糊的人到底有什么逻辑,她现在等于是立在不败之地,谁当越王都得尊她一声王太后,她是有多吃饱了撑的要趟浑水为着这种油头粉面,肚内没几滴墨水的公子哥儿改了越王的意思?

    阿桂轻描淡写道“娘娘风华正茂,那些公子们想的不外乎是权色双收。”

    乔欢登时竖起了眉毛,“我呸他奶奶个腿!”

    那草包还要继续撩拨乔欢,乔欢一怒之下想把这混蛋给废了,阿桂向乔欢请命,“让奴替娘娘处理这些腌臜东西。”

    乔欢按住怒气,同意阿桂出手。

    阿桂做的也简单,就和王熙凤一个思路,派出一个美婢,出来勾引这位公子,然后等那些大人吵着要见越王的时候设计让这公子光屁股暴露人前。

    然后乔欢顺理成章大怒,把这倒霉蛋按着打了三十板子,下旨申饬人家父母教子无方,然后用越王的名义把人家的爵位一撸到底。

    乔欢甚至把那些大臣都痛骂一顿,说他们纵容宗室欺辱宫内女眷,人家臣下是食君之禄忧君之事,你们目无君上,日日吵嚷不休,既然不把王室放在眼里,那就别做出一副假惺惺恶心人的模样,你们不是想要继承人吗?自己挑去!再也别来问东问西了,让王上等死!

    这一通骂,把那些大臣骂的直接跪地,好几日都消停了。

    然后乔欢这里彻底清净,再也无人敢到她面前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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