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身份

    鬼气森森的囚车平稳的疾行在冗黑的夹道里,怪马偶尔的嘶鸣引燃两侧枯萎多年的壁灯,青幽幽的豆火延伸出一片复杂磅礴的厉鬼世界。

    花似霰扬起半盏杏眸,粗略地望了几眼石壁上无比真实的浮雕,冷冽的眉宇越发紧蹙起来,他说:“这不是去往魔界的路,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少年好整以暇地伸出珏白的指尖,轻轻地抚了抚平摊在双膝上的雾销,垂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魔界是我们最后的去处,在此之前,本座只想与云华殿主,看看景,谈谈心。”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花似霰的嗓音依旧是懒得掩饰的憎恶。

    少年听他这样说,也是不恼,低沉的笑声若有似无地向着花似霰飘来,“云华殿主此言差异,虽然您是正道之光,我是邪道尊主,但是刨开这层身份,我们彼此,却也不无不同啊!”

    花似霰转眸瞪向他,却未言语。

    少年见对方被勾起了兴趣,继续好言以待,“本座知道您在正道里一项待得不顺遂,虽然这天下敬仰您的人很多,但怨毒诅咒您的也不少,远的不说,就说这玄华云顶的宗主岳溪明,恐怕从您第一次被邀上殿,就被他在心底记上账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鲜润无害,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里都淬着刻毒的刀剑,寥寥几句便一针见血地点明了花似霰为今的处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刻意这般张扬。

    “云华殿主一心为恩师复仇,苦于寻无线索,所以才委身正统,想要以一身恩师的本领引当年迫害他的恶人出山,可惜,这么些年的紧密部署,竟丝毫也未能得见仇人的半分踪迹。”

    少年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扬起半寸眸光,原本温润清透的眼睛,此刻竟多了半寸笃定的阴狠,“所以,云华殿主才一次都未拒绝过岳溪明对您下达的委派,只为能一次又一次光明正大地掌握魔宗的踪迹,好一举攻上浮屠岛,对本座取而代之。”

    少年说完,又对着花似霰露出那种无害的笑,“我说的,对不对呀!云华殿主。”

    见对方已然知晓自己的意图,花似霰稍稍将微弯的脊梁挺起,不输神祗的俊美清冷,隐隐流露出几许戾气来,他说:“都说残月楼主醉心力量,不问世事,原来这心计,也藏的颇深。”

    “我又不是岳溪明那等小儿心性,以为坐到了最巅峰,就高枕无忧了。”少年偏过头来,对着花似霰顽皮一笑,莫名的,带着几许晓山青的顽劣,“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花似霰闻言,高傲地扬起头来,不屑道:“论武力,你不如我,又何来的筹码,与我讲条件?”

    少年对着他狐媚一笑,施施然勾了勾鲜红的唇角,“那么,晓山青呢?”

    “......”花似霰稳操胜券的俊容顿时有些凶恶的凝固。

    “本座就是知道,云华殿主可没有世人评价的那样——心怀天下,无欲无求!”

    *

    泫阵塔外,浊雾翻涌,人傀游荡。

    自云华殿主的传讯银叶消失了踪迹之后,岳溪明在路南亭的呱噪下不得不召集十大门派齐聚大泽,一路沿着云华殿残留的微弱灵气摸索到了修真界秘而不宣的梦源城。

    虽然残月楼主与花似霰都入了鬼蜮,可散播在城中的人傀与鬼头煞,还是强悍弑杀,一时间数千人齐齐被阻挡在了泫阵塔外,灵元与浊气对冲,兵刃与鬼息纠缠,厮杀爆喝不绝于耳。

    作为被临时指派看门的张凯枫,此时正立在被破天一剑洞开一条缝隙的塔顶,焦急的眼眸一直向着缝隙里窥望,为落入虎口的小美人哀默祈祷。

    千万别都吸干了,好歹给我留一口哇!

    *

    塔底深涧,晓山青想尽了无数办法也破不开眼前的石壁,纵然施剑到筋疲力尽,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失去了残月楼主的控制,顾汀州的神志宛若被挖空了一块似的,呆坐在地上好半晌才脸现痛苦地偏头干呕了起来,想必是被他生吞的那枚血眼尚未消融,还横亘在他的胃里,摸挲着娇嫩的皮肉。

    将最后的一丝气力挥舞了上去,晓山青爆发而出的灵场竟将整座塔底都撼动,干凅的河床在余波的扫荡下霎时潮湿丰润,顷刻间漭江自深处奔涌而至,将河床澎湃铺满。

    顾汀州在江水的咆哮声中撕心裂肺地干呕了一阵,终于不再胃里难耐,待他抬起眼眸逡巡四周的时候,赫然望见了晓山青的拼死一击。

    石屑星陨如雨,灵元碎玉溅金。

    不管不顾的背影,极是自虐与自责。

    顾汀州不明白落入塔后自己都经历什么事情,但在看到晓山青的那一霎,他感到了片刻的心安。

    “晓山青!”哑着嗓音唤了对方一声,顾汀州并未指望他能够听见,毕竟江水湍急,响若奔雷,可就在他话音溅落的一瞬间,那个身着玄衣的少年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颓丧地望了他一眼。

    仅这匆匆而过的一眼,竟让顾汀州忍不住心酸起来。

    虽然他的二师兄依旧戾气透骨,俊容邪魅,可那双闪动着熠熠泽波的凤眸,显然不是因怒火所致,而是心伤与无措轮番交织的结果。

    他在哭,而且是那种压抑不住的泄露。

    顾汀州从未见过晓山青这个样子,是以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闪身近到对方的身前,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自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晓山青与顾汀州之间永远都只有这一句话来去,生疏而又殷切。

    晓山青面朝岩壁,无力地垂着头,阖着眼睫疲累道:“师尊被人掳走了。”

    “......”

    掳走?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连串的疑问堵塞在顾汀州不大灵光的脑袋里,使他望向晓山青的眼神都是茫然的。

    而后者在经历了好一番心里建设之后,才忐忑地向他开了口。

    “顾师弟,你既然有魔族的血统,那能带我去救师尊吗?”

    顾汀州闻言,刹那间宛若雷殁,无可挑剔地俊容急速变白。

    他说什么?自己是魔?

    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向后猛退了一步,洁白的丝履深深地嵌进了泥潭里,他嗓音颤抖,无法确信,“晓山青,这玩笑可开不得。”

    知道顾汀州会接受不了,可晓山青也没有办法去顾虑他了,只见他转过身来,同样惨白的俊容写满了乞求与坚毅,“我没有开玩笑,救出师尊之后,我一定会向全天下保密的。”

    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不得不抓。

    可顾汀州这根飘摇的芦苇,显然已经濒临破碎了,他摇着头,神情恍惚地说:“我不是魔族,我是清清白白地人。”

    正统虽然对魔物深恶痛绝,却也觊觎它们得天独厚的体质与强悍,若顾汀州的身份被昭告天下,虽不至死,但从今往后的日子也绝对好过不了。

    因为世人不但觊觎他的力量,有心者还会过分垂涎他的美貌,一个身份特殊又样貌极美的男人,可想而知,会遭至什么样非人的对待。

    说一句圈养的牲畜,都是好的。

    别说顾汀州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他知道,也断不会为了旁人的性命去葬送自己的一生。

    可偏偏这需要营救的对象是花似霰,是他自小便仰慕艳羡的天神!

    此时的顾汀州,是既为难又难过。

    从不愿乞求别人帮助的晓山青,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如果可能,他是一点都不希望顾汀州去涉险,毕竟,最无辜的人,就属他了。

    可生死未卜的是他觊觎多年而不自知的白月光,晓山青没有忘记,他来此的目的,是要在boss堕入黑暗之前,稳稳地拉住他。

    “汀州,对不起!”晓山青垂下眼睫,难掩痛苦地说:“是我一时心绪烦乱,没有顾念到你的处境,从今往后,我定会守好自己的嘴,不会轻易言错,陷你于不易。”

    说完,晓山青提着灵光减弱的故山,错过顾汀州萎靡的身前,沿着河道逆流而上。

    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远,两岸枯萎的并蒂莲骤然间相竞争辉,就连延伸向幽冥那坚硬无比的崖壁也诡谲地开始变得透明薄脆,宛若骄阳下渐渐消融的冰层。

    大地剧震,江水再一次奇迹般的枯萎,潮湿的河床上,布洒晶莹剔透的明珠美玉。

    沿着河床的炫目抬起头来,深涧尽头的一线天处,赫然出现了一座瑰丽明透的牌楼,肚腹巨大的青铜鼎露出半截阴刻嶙峋的身体,倒伏在牌楼的边缘,缓缓地向着河道流淌着清凌凌的江水。

    晓山青瞪着不可置信的凤眸望着尽头,刚想流露出几许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却不想周围霎时间浊气浓郁,魔气盈天,紫黑与血红的雾瘴攀附着地表蒸腾而起,紧接着三川剧震,泫阵塔脆裂坍塌,魔印降世引来的天象异变,搅动的梦源上空血云翻涌,殷红而瘆人的巨瞳自云层里赫然洞开,冷漠地俯瞰着大地上如蝼蚁般的修士。

    路南亭以一招“天地人寰”强行从人傀的剑阵里破开一条生路,立在城中倒塌的废墟之上,他与一身玄重的岳溪明双双仰目,向着天幕上惊人的异像惊愕望去。

    上古有云,凡是纯血的大魔降世,都会当空出现代表着身份的血瞳,而像如此庞硕巨大的一双眼睛,数百年前,也曾在此地惊鸿一现过。

    可就是被这样一双冷漠恣睢的眼睛笼罩过后,大泽之地,一夜间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见此情景,路南亭无疑是担忧的,可以岳溪明为首的正派分子,却在血眼的俯视下,恶从胆边生。

    “我以为,这世间再无魔族盘驻,看来今日,收获颇丰!”岳溪明拄着长剑,眸光精亮地喟叹道。

    路南亭闻言,侧目而望,却见心思神往的岳溪明一点儿也不输围拢而来的人傀阴狠,仿佛这当空笼罩的寒遽,撬开了他心底掩藏已久的渴望。

    难道溪明,也觊觎魔族之力吗?

    *

    血腥的气浪蛰伏在潮湿的涧底,晓山青抬起紫黑之气流窜的掌心,一时间恍若未觉。

    因着周身的异样,青光流布的故山赫然浊息盎然,晓山青怔忪的左眼瞳仁逐渐暗赤,宛若一盏浓郁的血色浮漾。

    “晓山青!”

    低沉的呼唤透过弥漫的寒意直入心底,晓山青略显僵硬地转过身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

    待看清背后的景象时,身躯如遭霜降,灵魂凝固若冰。

    他几乎刹那间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余一双惊愕的眼睛在无限放大。

    将掌心按在岩壁上的顾汀州,墨发如云,眸若寒星,眉间一朵红纹若盛开的梵莲般凝肃圣洁,他说:“入门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我岂有拂你薄面的道理!”

    “......”

    岩壁上流动着魔元的脉络,如烧红的熔浆般延伸向深涧尽头,为晓山青打开那道封存千古的希望之门。

    顾汀州在莹红的血光中露出几许献祭般的苍白笑意,如熏酒一般漫过晓山青骤然抽痛的心间。

    “晓山青,你可知,我生了病?”

    我生了一种见不得你失落的病,纵使今日过后,我的身份会暴露,会彻底离开你,可相比较保命,我更怕你会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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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文了,卡文了,这个副本写的磨磨唧唧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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