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之前林毓在茶堂里所说的地址,晓山青与顾汀州很快便寻到了那座门楣阔绰的大宅子,果不其然,远远的,便瞧见了那门梁上挂着的两盏凄白的琉璃灯,鲜红的幔穗正随着幽风潋滟飘荡。
越是靠近这座宅院,空气中漂浮的栀子香就越浓郁,晓山青总觉得这黏腻的味道很是古怪,却又说不清怪异在哪。
以往,都是顾汀州与李雪绵的关系较好,是以这小丫头中途掉了队,最着急的莫过于他。
顾汀州贴着墙垣快走了几步,立在门廊下执剑便要硬闯,晓山青连忙将他拦在了探出来的花枝下,压低着嗓音说道:“你着什么急,他暂时还不会对小师妹怎么样,毕竟他的目标是我们,确切的说是你。”
“既然是我,那我就进去把雪绵换出来。”说完,顾汀州拂开晓山青撑在身前的手,作势便要□□上去。
晓山青忙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随后掌心抵着他的肩窝,“砰”的一声,将清癯挺拔的顾汀州摁在了围墙上,顿时惊落了一场纷扬的花雨,“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么爱冲动?做事之前,能先动动脑子否,我的顾,师,弟。”
顾师弟三个字被晓山青咬得极重,语气里滚着浓烈的训诫。
顾汀州无端被被他摁在墙上,先是神情错愕,旋即一抹憎恶就浮现在了脸上,当即便抬起双掌,毫不留情地拍在晓山青结实的胸脯上,狠狠施力一把将晓山青推了出去,“你能说话就好好说,别总拉拉扯扯的。”
“谁总对你拉拉扯扯了?别以为你长的不赖,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这附着着灵力的一击,拍的晓山青差一点口中鲜血狂飙,要不是原主修为深不可测,冷不丁来这一下能将他拍成个重伤。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吃饱了撑的我管你。
飘落的花瓣溅在了顾汀州的发上与肩膀上,而他整个人却恍若未觉,全身紧绷,神情冷肃,就这么不近人情地望着倒退至巷子中央的晓山青,心里陡然滋生的感觉荒谬极了。
他肩胛处的伤口,竟然会在晓山青靠过来的时候,爆发出一阵极电灼烧般的疼,连带着心脏也揪紧麻|痹,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晓山青负气地瞅了暗影里的顾汀州一眼,沉声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看看,若一炷香的工夫我出不来,你就回玄华云顶找师尊,若是连我都应付不来,那么里面那一个,除了师尊,就无人能敌了。”
顾汀州从翻江倒海的疼痛里恍然挤出一丝清明,偏过头去,不领情道:“不用你,我去。”
晓山青无力的向天翻了一记白眼,高冷的人设差点没崩住,恨不得揪住顾汀州这混小子的衣领子给他那祸国殃民的脸几巴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忍了又忍,晓山青没有再给他废话的机会,一步跃上了宅院的围墙,高大的身躯抵靠着繁茂的花树,垂下眼睫,厉声道:“我是师兄,出门在外,你得听老子的,否则,就是目无尊长。”
“你......!”顾汀州连忙从花枝下站出来,却见晓山青身形一跃,整个人便如矫健的猎豹般跳入了围墙内,窸窸窣窣地拂开枝叶跑远了。
顾汀州见他走了也想跟上去,可随之而来的灼痛生生困住了他的脚步。探出手来拂了一把肩窝,入手是一层黏腻的湿泞。
这创口又皲裂流血了。
抬起眼来,继续盯着晓山青消失过的地方,顾汀州霜冷的眼底蓦然滑过一丝内疚。
原来晓山青宁愿自己一人孤身,也不想他拖着剑伤涉险。
这人,还是曾经那个嫉妒心极强的云华二弟子吗?
晓山青入了这宅院内部之后,可算是见识到了何为书本上描述的,重廊飞阁,曲腰缦回,花木扶疏,松柏偃蹇。整座宅邸假山流水,附庸风雅,就是大的有些瘆人,一路走来空泠泠的并无一个人影,到是这满院子的栀子花培育的比较茂盛,廊角下的琉璃盏也燃的很亮。
冗长的游廊邻水而建,一池菡萏亭亭玉立,偶有两三声虫鸣铮铮,并不刺耳。
谨慎地跑了半座宅邸,晓山青从游廊进到水榭前的石台上,忽闻一阵笑声从对岸传来,清清灵灵得很像是李雪绵。
没有多想,晓山青足下轻点,跃水而奔,两三步便停驻在了池对岸的长廊里,抬眸四望了一阵,却见不远处的月窗下,林毓正摇着折扇携着李雪绵在说说笑笑,一支玉兰正好遮挡住了他伸向前方的手指,小雪绵好奇的伏下身凑过去瞧。
见此情景,晓山青端着的一颗心豁然松动,可他裹身的戒备却未松懈,悄悄隐藏了身形向着那间邻水而建的屋子摸去。
这期间,李雪绵频频被林毓逗笑,听到兴奋处竟然还猛拍巴掌。
晓山青见此,真是服了这心思单纯的小姑娘,难怪花似霰不准门下弟子带她出门,就这么个谁给糖就跟谁走的性子,不丢个千百回才怪。
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沾着露水的花卉,林毓坐在花海的最中央,美的仿佛花神附体,魅妖缠魂。
他一只手摩挲着李雪绵柔软的脸蛋,一只手轻摇折扇,满室的花香将这个神情靡艳的小姑娘淹没,他轻声诱哄道:“雪绵既然这么喜欢糕点哥哥,那么,可否答应哥哥一件事呢?”
李雪绵恍若一只小狸猫般蜷缩在桌案上,任由眼前笑如狐媚的哥哥抚摸着自己,双目怔忪地点了点头,含含糊糊道:“嗯,什么都答应哥哥。”
“好!”林毓猝然笑道:“那么,你就留在这里,帮我拖住你的二师兄,好吗?”
“好!”少女不假思索地答道。
林毓得了答复,顿时嫌恶地撤了手,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上,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窗外,勾了勾纤薄的唇角,呢喃了一句,“你唯一的失误,就是顾错了对象。”
趴在桌上的李雪绵忽然向着一支碧色桃花伸出了手,巴掌大的小脸上,痴迷与刻毒并存。
晓山青复行数十步,惊觉这窗边竟早已没了林毓的身影,只余李雪绵趴在桌子上,伸手勾着一支桃花。
“雪绵!”晓山青连忙亮了身形,一个疾步窜到轩窗下,冲着无骨的小丫头喊道:“快点儿跟师兄走,林毓他有古怪。”
然而李雪绵的所有专注都用在了那支桃花上,霜白的一张脸逐渐透露出几许狰狞,好似要食人的厉鬼。
晓山青但见她神情不对,便一个鹞子翻窜进了屋内,嵌着铁皮的靴子乍一踏在地板上,娇小的李雪绵便恍若阴煞附体般,冷漠地亮出袖橼里花似霰配给她防身的短刀,如一柄破空得利剑般刺向了毫无防备的晓山青。
惊觉一阵疾风咆哮,晓山青还不等站稳,李雪绵的短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左肋下,顿时一阵湿意洇出,淡淡的血腥味儿浮漾开来。
身体乍一吃疼,隐没在骨血中的故山便从腕骨间呈一道极光跃出,阴寒的杀意自李雪绵的背心凝化成剑,锋锐的剑尖裹挟着暴虐奔袭而来,眨眼间便要取下李雪绵的人头。
晓山青见状,连忙忍着疼,厉声对着佩剑嘶吼道:“故山,回来。”
寒冰凝就的长剑,当即悬停在了半空,似是不愿听从主人的指令而震颤嗡鸣,丝丝缕缕得紫黑之气从白玉般的剑身上流泻出来,浸染得满室花卉枯萎凋落。
“回来,故山,这是小师妹,别伤她......!”晓山青忍着肋下的疼痛,艰难地说。
故山容忍不了宿主被伤,从剑身上激荡的魔气逐步绵绸似海,可既然晓山青发了指令,它也不好违背,于是一声剑啸长鸣,震得李雪绵当场呕出一口污血来,才颤若蒲柳地化作一缕剑光融进了宿主的骨血中。
故山归鞘,晓山青也立即松了一口气,许是剑啸震破了林毓设下的迷幻,吐了血的小师妹,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神采,可入眼的血腥又使她承受不住,当即眼白一翻,整个人便躯骨酸软萎了地。
晓山青抬手一捞,将这小姑娘抗在了肩头,又强忍着利刃的刺骨将短刀拔了出来,麻利地破开房门跑了出去。
宅邸门外,顾汀州的颈侧已经受了一道纤细得剑伤,殷红的血珠滑落下来,洇湿了雪白的衣领。
他手握回雪,周身剑气萦绕,正寒意渗人地盯着对面一袭白衣的林毓,眼底霜华凛冽,俊容傲骨不凡。
“你纠缠我,究竟意欲何为?”
林毓脱出来,并未亮出兵刃,只拿一柄折扇化剑气,此时正神情贪婪的凝视着顾汀州颈侧的伤痕,性感的喉结,狰狞的上下滚动,他说:“自然是爱慕你的样貌,想让你做我的人。”
被个男子当众表白,不亚于在顾汀州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几乎是愤怒地握紧了回雪得剑柄,顾汀州将周身萦绕的剑意辉宏到最大,仿佛一口缠绕着刀剑的旋涡将他的身影淹没。
林毓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动了气,不过,这正是他满心期望的。
将淬着荧光的折扇化散在手,林毓珏白的掌心里,豁然多了一柄通体胭脂色的细长薄剑,浅薄的晕黄徐徐滚过霞光般的剑身,汇聚成锐尖一点寒芒。
透过剑意绞旋的气阵,顾汀州肃冷的桃花眼赫然睁大,纤薄的嘴唇几乎是承受不住地呡成一缕细线,随后咬牙切齿地低喝道:“七世剑——张凯枫!”
化名林毓的张凯枫微笑着将细剑端在眼前,一边观摩一边说道:“我说过,凡是被七世剑标记的男人,都是我的囊中物,而你,也不例外!”
借着半盏飘忽的灯影,顾汀州眼前的张凯枫一点一点地扯下了附着在脸上的幻术,露出一张不输晓山青般戾气透骨的薄情俊容。
不同于晓山青的少年稚嫩,张凯枫有着成年男子的健硕与睿智,飘逸潇洒,孤傲俊朗,细长的眉眼辗转横波间又露出咄咄逼人的凌厉,是个既不好惹,又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上次在眉山相遇,他可是差一点儿就折在了张凯枫的七世剑下,那场不期而遇得械斗,他简直是毫无还手的余地,要不是有云华镜护体,他早就死在眉山的千倾翠竹之下了。
“怎么样?”恢复本来面貌的张凯枫惬意的向着顾汀州发出了邀请,“我从不强迫别人从我,但跟了我,也绝对不亏。”
顾汀州蹙紧眉宇,张口便要拒绝,却不想这时,一道半是嬉笑半是阴冷的嗓音炸响在头顶上方,蓦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晓山青携着昏迷的李雪绵,如鹰似隼地半蹲在墙帷上,满树的繁花妆点着他的邪气与桀骜,他俏皮地偏着头,垂着纤密的眼睫,对着神情自若的张凯枫笑嘻嘻地说道:“您老人家既然看上了我顾师弟,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说不定我瞻仰您的威名,就乖乖把他送您床上去了呢?”
张凯枫闻言,扬眸望向墙垣,狡黠得笑容半固,半晌不言一句,似是在掂量他话中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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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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