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出一颗黑心莲

    深涧露重,常年不见天光的草毯上,凝结着一层浅薄的霜晶。

    花似霰无所适从地用脚尖碾了碾结着霜的草叶子,珏白的指尖隐隐地攥紧了垂坠而下的袖橼。

    这孽徒怎么还不出来,跟着走都能迷路吗?从前怎么没发觉他这样笨,早知道就不收他了。

    花似霰越想越觉得急躁不安,最后一次转过头向后看去,便停驻下来,一项霜冷的脸上淬着一抹担忧,和从未有过的焦慌。

    花似霰不得不承认,他在担心晓山青。

    不同于师尊关心徒弟,花似霰在晓山青的转变与越举里,萌生了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得感觉。

    就这样回望了良久,久到花似霰的脖颈都开始酸麻,他才泄气地转过身来,沿着原路寻回去了。

    背离了天光,重回阴暗潮湿的密林,花似霰将五感开到最大,绝不放过一缕浅薄得声响,有时太过专注,竟会被自己踩断枯枝的声音骇到俱裂。

    出去时走得匆忙,再重来一回,这不见半缕天光得深涧里竟生长着诸多惊艳的奇花异草。

    有大如罗盘的红色冰凌花,小若桃瓣的绿色芍药,零零散散白色得鸢尾草,大片大片火烧连营得朱褐色苔痕。

    失了光明,植物与藤蔓都越发随心所欲,似乎长成什么样子,在这里都是合理的,包括一只兔子般大得螳螂,正向他耀武扬威地拦住他的去路,示威般高举着锯齿镰刀。

    花似霰自入主云华殿起,就未曾下过除山门以外的摇鸾地界,他以为常年飘雪的云华峰,呃气成冰,环境恶劣,山脚之下也不过是皑皑冰雪,飒飒寒风。

    却不想循着孽徒掉落的踪迹探了下来,竟窥伺到如此别有洞天的一幕,不经意间,花似霰被这只拦路的螳螂,搞得不知所措。

    一人一虫,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谁看谁,都觉得对方不自量力。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谁也不肯让过谁,一旁的树丛里霎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花似霰无端有些紧张,忙将视线转移过去,可那只螳螂横行此地多年,根本不把意外放在眼里,声音一响,它便跃跃欲试的对着花似霰摇晃身体,跟个预备挑衅得斗|鸡似的。

    晓山青顶着一脑袋的枯叶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乍一见到boss还有些慌张,却见余光里还有一只变异的物种在耀武扬威,想也未想便一脚踹了过去,那可怜的肥螳螂便如屎壳郎般滚了粪球,咕噜咕噜得滚远了。

    “啊!师尊,您怎么在这里?”晓山青踹完那一脚,忙将双手背过身后打起了哈哈。

    花似霰的视线一路追随着螳螂远去,直到那黑乎乎得地表因着这巨虫的侵扰而惊起一阵璀璨的流萤,他才在漫天飞舞的星光里转过脸来,杏眸精亮,薄唇倾笑,新奇道:“这小东西,滚得还挺远。”

    “额~~啊?”晓山青蹙眉不解。

    花似霰不经意的一笑,宛若初阳轻抚冬雪,细雨点浆芭蕉,是坚毅中透着浸润得妩媚与柔软。

    晓山青在一瞬错愕过后,是对boss惊艳得恍神。

    早就清楚花似霰是美的,要不他也不可能坐拥这天下第一的称号。

    可这称号,既有他对修为绝冠的赞颂,但更多的,却是世人对他样貌得惊艳与瞻仰。

    毕竟,美人如花隔云端,被架得神坛越高,就越能证明,这个男人无穷的魅力是多么的具有杀伤力。

    意志不坚定的,估计多看两眼,都能心肌梗死。

    晓山青此刻,就有呼吸不畅的错觉。

    见到这孽徒安然无恙,花似霰紧绷的心弦也骤然松落,不经意的愉悦便敛藏不住,笑着笑着,又忽然察觉到自己威仪有损,便立马将笑意凝住,忙板出一张霜冷得怒意来,继续嗓音不悦道:“中途掉队,你是玩心又起,迷路了?”

    晓山青眼睁睁的看着春风美人又套上了冰壳子,神情有些惋惜失望,他说:“师尊,你应该多笑笑的。”

    “......”花似霰闻言,有些绷不住面上的寒冰,磕巴道:“你.....胡说......胡说什么?为师是在问你跟不上的事,你怎么......怎么扯到.....扯到我身上来了。”

    爆散的星子随着话音的溅落,逐渐消匿,花似霰周围浮光明灭,他有些看不大清孽徒得眼睛了。

    不知从何时起,花似霰喜欢对视晓山青的眼睛,那双如深渊般的凤眸,仿佛拥有着强劲得绞旋之力,几乎每一次能将他的灵魂碾碎。

    他渴望凝视,又惧怕沉沦,看得见时鄙弃,看不见时慌张。

    晓山青踏着遍地得枯叶,直挺挺地向前一步,立在了花似霰的跟前,他说:“师尊,其实做师傅呢,没必要整日里都板着一张脸,我们虽然跟着您修道,却也是您得家人与朋友,适当得柔软下道义教条,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他实在是看花似霰伪装得太累,其实这个男人是很好了解相处的,小脾气多,也爱热闹,不然,他不会收了四个弟子在身边,真正独来独往得人,是不喜欢被旁人打扰的。

    就像他,游戏里古道热肠,可在现实里,他的世界,常年只有一个隔三差五过来收拾的保姆。

    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已离异,一南一北地忙着各自的生意,他被丢弃在坐标的最中央,左右收钱,银行卡上的数字累加到他都懒得清数,最后索性全部挥霍在了游戏里。

    没有人比他更渴望亲情与温暖,所以,善于伪装得花似霰,只需一个细小得失误,就足以被晓山青剖析个通透。

    花似霰咬紧牙关,选择死不承认,“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既然传授道理、交给学业、解释疑难问题,就要一板一行都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师不重义,罔顾伦常。”

    他才不要一个晚辈去明晰自己,开导自己,这无异于是在教唆他堕落。

    晓山青哀叹一声,算是妥协,“好!师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做弟子的,除了遵从,只能遵从。”

    他不妥协还好,这一顺从反而又触了花似霰别扭的逆鳞,整个人当时就阴鸷了三分,嗔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师尊还是你是师尊,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晚辈教导我怎样做人?”

    晓山青一看他冒无名火,讲不通得火气也是炸了,可他还知晓自己的身份,权当这boss内分泌失调,忍着冲动强装乖顺,“师尊您先别动气,是弟子逾越了。”

    借着认错的劲儿,晓山青又向前踏了一步,顿时一道草叶子浸染得味道冲入鼻端,花似霰还来不及呵斥这孽徒滚远点儿的时候,一捧诡异得莲花便被晓山青用双手托举着,展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师尊,这是弟子在途中发现的,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摘到手的,本来是打算给师尊您一个惊喜的,此刻,就权当弟子不懂事得赔罪!”

    碗口大的一盏莲花,嫩蕊莹白,花瓣漆黑,仿佛被烈火灼烧得余烬一样。

    这莲花看似怪异,却莲蕊清香扑鼻,脉络寒珠滚动,黝黑中透着蓝盈盈得亮紫。

    实乃奇物。

    花似霰仅一眼就被这朵黑花所吸引,不确信道:“你与我走散,就是为了摘这朵莲花?”

    晓山青献宝般地点了点头,说:“对呀!您一直在前面走,我又追不上,索性就跟在后头慢着走,而这一缓慢,竟让我看到了沉潭深处的一株黑花,刚刚,它可是发着光的,紫莹莹得,可漂亮了。”

    许是为了回应晓山青的话,堪比黑晶般的莲又花兀自亮了一下,深幽得紫色铺陈在花似霰得眼底,蓦地,映亮了他不敢面对得心。

    花似霰望着那朵忽明忽灭得莲花微微失神,直到另一样物件齐头并进闯入了眼底,他才心口梗阻,呼吸有促地抬起眼来。

    不知何时,晓山青的掌心里又躺着一只翠□□滴得大苹果。

    那苹果表皮光滑,稍稍卷曲得绿叶支棱在梗子上,沾染着一层清洗过的露水。

    将苹果往boss的眼前颠了颠,晓山青笑道:“师尊忙了一天,水米未进,这是弟子刚洗过的,您吃!”

    平平无奇的一颗苹果,被少年托在白皙得掌心里,跟露着紫光得莲花辉映成趣,彼此之间倒影着对方的颜色,不分你我。

    花似霰望着它们,眉宇簇得越发紧密了。

    晓山青将这两样东西摆出来,完全是心思单纯,别无二意,可在花似霰看来,少年的所有关心与举措,都像是衔着目的而来。

    从观风亭得惊天一吻,到恐恶之梦得身不由己,少年依旧单纯如白纸,可他,却再也不一样了。

    “我不要,你拿走。”花似霰斩钉截铁地说道。

    晓山青面上得笑赫然凝固,他不解道:“为什么啊?”

    花似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道:“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些刻意讨好得东西。”

    晓山青:“......”

    讨好你还有错吗?

    这boss怎么这么矫情!

    “师尊!弟子没有旁的意思,纯粹是为了体恤您的辛劳,我......”

    “你不用在解释了。”花似霰打断他道:“我明白你的意图,只是,我不明白我自己了。”

    说完,花似霰迈步而走,清癯的背影穿过浅薄的光亮,看上去僵硬而衰败。

    他无法强迫自己在此地长留,

    因为他的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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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点回来肝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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