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许多心事无法对旁人倾诉, 庆皇到底没能忍不住,去见了自己的姑姑大长公主。
事实上,自从明珠郡主薨了以后, 大长公主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就连北疆边境, 大庆安危,公主都舍了。
就连庆皇派人过去问候, 或者带去只言片语,大长公主也不曾回应。
或许公主知道当初他为了巩固皇权, 对明珠做的那些事情。
庆皇其实心中也曾有过愧疚。
他本不是能力出类拔萃的皇子, 也不曾得到过父皇的偏宠。却因为幼时和姑姑一起长大, 得了她全力相助, 这才登上皇位。
或许初登皇位之初,他对姑姑也曾保有几分血脉亲情。
只可惜, 在那个位置坐得越久,他越是沉迷于权势的游戏中。属于人的感情,反而慢慢单薄。
凡是对江山社稷皇权有碍的东西, 统统都被他一脚踢开,一刀斩断, 毫不留情。
姑母也曾一心待他, 他却害了她唯一的女儿, 就连外孙女也不知在何处。
姑姑在庙中守了这么多, 恨他怨他, 也是应该。
只是没想到, 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的时候, 姑母却还是出手相助,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或许,正因如此, 庆皇才迫切想见姑母。
也想对她说,自己如今已经悔了。
原本以为这次会被拒之门外,却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见了他。
皇上甚至不用嬷嬷们带路,自己便信步走进了内堂。
就仿佛回到年少时,下了学堂,急着忙着跑去见姑姑的样子。只可惜,时光从来不会厚待贪心之人。
他如今老了,头发满满变白,脊背慢慢变弯,脚步也变得泥泞拖沓。
坐在内堂中,蒲团之上的大长公主,虽然眉眼间有了皱纹,头发却是黑的,脸色也有些些许润泽。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淡漠,透着一股远离世俗的味道。
就算看着他,也早已没了从前的亲近,反倒像是方外之人。
庆帝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姑姑,你可记恨我?”
这时,他已经不再用“朕”了,也不像以往那般高高在上,反而有些返璞归真,又变回了在人生道路上迷路的晚辈。
公主眼神清明,语气也颇为冷淡。只说道:“陛下有话请讲。”手中不断拨弄着佛珠。
言语间,她已经画出了一道鲜明的界限,从前的亲近早已荡然无存。
可能是公主的眼神太过清净无尘,分明不沾染半点世俗,也不带半点俗世间的欲望。
皇上竟忍不住向她吐露了心中之事。
如今朝堂之上,所有儿子如同斗鸡一般,各个都想争皇位,各个都在等着他死。唯独太子只得托付,可惜他如今身子却已经毁了。
倘若他百年之后,没有合适之人继承大统,到时候厉氏王朝旁落他姓,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到激动之时,庆皇甚至眼含热泪,可见他是真的悔了。
大长公主仍是一脸冷淡地看着他,就如庙堂的佛像一般。
最后只是一声叹息,又道:“不如全力救治太子,看他能否有一线生机。再则,好好□□你那些幼子,别再玩养蛊那一套了。”
此话一出,庆皇面上一冷,手指也攥得死死的。
只可惜,大长公主并不打算给他留颜面,脸色也一如方才那般冷淡。
庆皇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往日只会溜须拍马的官员,而是他姑姑。
于是,他面上又和软下来。
可这时,公主却垂下眼睛,又说道:“好了,我倦了,你回去吧。我会多为太子念两遍经的。”
庆皇连忙又说道:“还有一事,想向姑母请教。”
公主并没有言语,面上也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庆皇便继续说道:“您看小九又如何?可否继承大统?”
这话中似乎藏着几分试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此时,庆皇对九王早已改变了态度。
公主仍是垂着眸子,淡淡地说道:“小九到底有外族血脉,怕是不妥。”
庆皇这才连忙说道:“侄儿知道了,姑母休息吧。”
大长公主这才缓缓合上了双眼。
庆皇见状,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只得连忙带着人离开。
待他走后,嬷嬷进来回报:“殿下,皇上走了。”
大长公主只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又对心腹嬷嬷说道:
“告诉太子,可以收网了。”
嬷嬷领命而去。
公主又招了人过来,说道:“去拿几个罐头来我吃。把他们孝敬我的东西按原样都摆上吧。用惯了那玻璃之物,再用木头的,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下人连忙把公主房间里的东西,都换了个遍。
仍是那间坲室,那个蒲团,可整间屋里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时,霍芸娘又走进来,亲眼见着公主吃水果罐头吃得十分爽快,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放松。
她便上前说道:“大概小主子就快进京了吧?”
公主却淡淡说道:“不急,交待底下人慢慢来。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二年了。更何况,再让我那侄子开心一段时日,又有何妨?”
说这话时,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既无慈悲,也无怨恨,反倒如同雕塑一般冷硬。
或许,早年她对庆皇还能有几分真心真意,把他视为亲人。
可惜,人心都是肉长的,没得她这边一头热,不断燃烧自己。那边却不把她当人看,而且还随便扔在地上,拖拉践踏。
若被这般对待之后,还能对他念及亲情,那人恐怕就是个二傻子。
好在太子虽然温和,这些年却常见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也算被庆皇锤炼出了几分王者之道。
只是他把这道,用在亲爹的身上。若庆皇知道了,也不知又会何想?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心里却又多了几分畅快。
嘴里甚至骂道:“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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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自打三王、八王造反被圈禁;七王因为是三王同母兄弟,也被皇上迁怒,如今闭门思过。
至于四王和十王,前期闹得太过火,如今也被皇上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职位都给撤了。
朝堂内外,如今只剩下六王一人,也算全身而退,甚至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一时间,六王心中大喜。
心话暗道,这次算是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其他皇子伤的伤,圈的圈,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只要苦熬过一两年,父皇身子不行了,定会立他为太子。
其他朝臣也闻风而动。
曾经唾弃他,鄙视他之人,如今也都慢慢向他靠拢。甚至也不乏投奔他的,讨好他的。
六王心中越发快活起来。只是他面上仍是吊着。也不敢与朝臣走的太近,就怕父皇杀红了严,反手再给他一刀。
可关了门,呆在府里,他心里美,难免就会左拥右抱娇妻美妾,提前享受帝王级别的伺候。
虽说他府中有些不太平,可各房都在绞尽脑汁争他的宠,为他生孩子。这反而让六王越发得意起来。
他甚至对妻妾们说道,“谁先生下孩儿,便请奉世子。”
魏婉柔听了这话,眼圈气得通红。
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的王府正妃,可他丈夫却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
若侧妃先生下孩子便请封世子,将来这就是太子。
这不是明摆着跟她作对,打她的脸吗?
魏婉柔心急如焚,也没其他办法,只得暗中联络了娘家的一些旧人。
如今霍家明着暗着打压,镇远侯府已经败落得不成样。他们唯一还能依靠的,也就魏婉柔了。
况且,六王的运气又是出奇得好。
一时间,魏家那些人闻风而动,一心想扶持魏婉柔作太子妃。
这样一来,少不得拿出点旧时的隐私手段来。
不止给魏婉柔送上了产子药,也送上了一些避孕的手段。
这事做得十分隐秘,甚至用到了六王府上最后的那点暗线。
就这样,那些侧妃妾氏神不知鬼不觉,就被避孕了。
若不是张侧妃早就怀孕了,这事必定会一直隐瞒下去。
或许,独独魏婉柔生了男胎,大家也只会说一声,她实在走运。这般处境都能逆风翻盘。
可现如今,张侧妃怀孕两个月的男胎,却没有保住。
张家一怒之下,便请来医女暗中筛查,这一查不要紧。
张侧妃吃的食物都是相克之物,甚至还有落胎的寒凉之物。她用的东西,很多都不利于生养。就连衣服料子都是泡过药的。
很明显,张侧妃是遭人算计了。
张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把所有证据呈现在六王面前。逼他给个交代,不然就合离。
张家如今可以算是六王最大的靠山。六王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他家。
于是,便派人满院子筛查,几乎每房妾氏都中了招。
独独魏氏那边,并没有这些腌臜之物。
六王厉瑫气红了眼,连忙让手下,提了王妃来见他,正要给毒妇一个教训。
魏婉柔却两眼含泪说道:“如今我也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若不保住这胎儿,恐怕对王爷不利。”
厉瑫顿时大惊失色:“难不成你也对我下手了?毒妇毒妇,当初我怎么就中了你的美人计呢。”
厉瑫一时担心断了子嗣,不得不勉强留住魏氏,帮她保胎。一时又恨魏氏恨得要死。
就在左右两难之际,皇上下旨罚他闭门思过。
连自家内宅都管不好,又如何能帮朝廷做事?以后都不用上朝了。
厉瑫听了这话,当场昏死过去。
就因为魏婉柔这个搅家精,如今他最后一点运势也没了。到底是被父皇彻底离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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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皇上命令所有御医,全力以赴救治太子。就算要用灵丹妙药,也要千方百计找回来。
就在这时,九王那边刚好从海上寻到了一颗红色灵草。
快马加鞭,送来上京,为太子续命。
太医立马报到皇上面前,皇上大手一挥,便说:“给太子用上。”
却不想,这仙草果然有奇效。
太子体内余毒居然清了大半。
只可惜,这些年,他身体耗损严重,短时间内怕是好不起来。
庆皇听了这话,表面悲痛万分,心中却格外满意。
嘴上说道:“少不得,我再为我儿操持几年。我就是天生劳碌命,你们想办法助太子好好调养便是。”
至此,太子的地位,算是过了明路了。
满朝文武皆叹,天佑庆朝,太子好了,定能振兴大庆。
太子也的确如满朝文武所想那般,养病期间,便大力推广农业,尤其关注南方几省一种新粮种的推广。此为民生。
皇上此时正对太子满心怜爱。又见他如此关心民生,而不是只想争权夺势,把他拉下马。便越发喜欢太子了。
反而经常在朝堂之上,夸奖太子忠厚仁义。
又嘱咐太医们好好看着太子,别让他太过劳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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