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
遮天蔽日的吹了一遍又一遍的风，不厌其烦的来来回回。
乌曼曼这一次没骑趾马，她在九乌族兽人背上，在空中有利于她辨认方向。
“族长，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
一名族人指着下面一大片灌木丛说道。
有些树木，总比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强。
“好！”
乌曼曼应声，将头上的草帽拉了拉，一行人落入灌木丛中。
根据月亮画的地图，白骨城离这里应该不远。
乌曼曼这一次没有再带上水离，反而是带上了炙。
白骨城那样的地方，带上一个白袍祭司更加稳妥。
走的时候水离还撅着小嘴，一脸的不乐意。
可当乌曼曼笑眯眯的一句：“鲛人族公主，你要是再出什么岔子，我九乌族可赔不起。”
她就缩了脖子不再吭声。
风骤停。
一行人扎营休息，将食物拿出，开始烧火做饭。
袅袅炊烟在沙漠中笔直而上。
距离荆棘处不愿的沙丘上，几个穿着黄沙般颜色皮毛的兽人正暗暗窥看。
“妈的，就这么两个人，我们兄弟出来一趟怎么就遇不到肥羊。”
其中一兽人低低咒骂了一句。
“达赤大哥，这几个家伙不像是迁徙的，跑到沙漠深处来做什么？”
一兽人对着这兽人说道。
“哼！就是迷路了。看，还有一个雌性！上一次阿日希带回了一个彩鹿部落的，那是他运气。这一次，嘿……”
达赤看那坐在火堆边翻看着一张兽皮的雌性，阴阴笑着。
“这肯定不是彩鹿部落的，我们带回来，族长也不会比上次开心。”
兽人接话。
“带回去？为什么要带回去，你我兄弟出生入死的弄回去，功劳都是那阿日希的，这一次我们就自己享受了。”
达赤嗤笑。
“达赤大哥，你是说？”
兽人吃惊看向达赤。
达赤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达赤大哥，这、这要是被族长知道了，我们……”
兽人面色发紧，吞吞吐吐。
达赤转头，阴冷的眼如饿狼般看向他：“怎么？你不说，我不说，族长如何知道？”
“不、不说，我绝对不说……”
兽人摇晃着手，极力表忠心。
“嗯！”
达赤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去。
兽人见达赤不再看向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和周围几人互换一个眼神，皆都带着彷徨。
“族长，那边一共有十六个人。”
炙端着刚煮好的肉粥，送到了乌曼曼面前。
“嗯，对方实力如何？”
乌曼曼搅着滚烫的粥，轻声问道。
“一个五级，六个四级，其余的都是**。”
炙将干硬的黄麦饼放进肉粥里泡了泡。
此刻的炙披着一件花纹披风，将他的白色祭司袍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几个人没问题。”
乌曼曼看向玉。
玉点头，表示对付这些人没有问题。
“机警一点，不知是什么人，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乌曼曼吩咐一声，继续喝粥。
这一次带炙出来，乌曼曼觉得真是极其正确。
炙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能够在一定距离内察觉到别人的战力和基本情况。
在路上有几次都因炙的提醒，他们避开了不少麻烦。
“达赤大哥，我们现在就去。”
兽人吸了吸鼻子，将那一股股带着香料的肉香气猛吸入腹。
“太香了！”
蛰伏的人不知不觉滚动了喉头。
“一会儿不要伤着那雌性。”
达赤握紧手中的大刀，目光灼灼看向喝粥的乌曼曼。
“上！”
一声令下，十几人如饿虎扑食，飞速围上了乌曼曼几人。
乌曼曼不紧不慢的喝着粥，炙嚼着手中的肉干，看了看玉。
冲上前的兽人很快到了面前。
骨刀刀尖逼近，黄沙飞舞。
无人迎战，无人反抗，吃饭的人围坐一起，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没人喊叫，没人拔刀，没人惊慌失措，也没人大声喝问……
平日里他们出现在别人面前该有的反应全都没有。
达赤心中隐隐生起不好的预感。
这群人太淡定了。
他们的到来，带起了一阵黄沙。
乌曼曼皱了皱眉头，将手中那覆盖着一层细沙的粥放到了一边。
“乖乖听话，不许乱动！”
一兽人将骨刀指向乌曼曼，大声说道。
“我们就没动啊！”
雌性掩口，像是觉得很受冤枉。
“把你们的食物都交出来！”
另一个兽人又说道。
“喏，这里还有点没吃完的，各位想吃，自己拿。”
雌性指了指火上的烤肉和她刚刚放在旁边的肉粥。
“去你的！”
兽人上前，一脚踢翻了肉粥。
“别耍花样，我们要的是你们带的食物！”
兽人恶狠狠说着，脸上的表情做得十足的狰狞。
“你踢我的碗？”
雌性冷声。
“嘿，踢你的碗算什么？一会儿你陪哥几个玩玩，哥儿给你找一百个碗……哈哈……”
兽人笑，手中刀跟着他的肩摇晃。
“巴达！”
达赤冷声，打断了兽人的笑声。
“呃，达赤大哥，我是让这雌性知道知道规矩。”
巴达本得意的脸庞立刻耷拉下来，换上讨好的表情。
“你！叫什么？”
达赤不理巴达，他拖着大刀走向了雌性。
“你叫什么？”
雌性问。
“我问你！”
达赤阴沉了脸色，好不开眼的雌性。
“我问你！”
雌性懒懒的抠着自己指甲，问。
“看来你胆子真的很大！”
达赤的手握紧了刀。
“看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雌性吹了吹满是灰的指甲，轻轻皱了皱眉。
“你！”
达赤愠怒，继而却又转怒为笑。
“这样的，我喜欢……”
他摸了摸下巴，显出一丝兴趣。
“这样的，我恶心……”
雌性张开了手，一瞬间一个火球猝不及防飞了出去，达赤举刀就砍，一分为二，火苗继续飞行，朝着他脸燃烧而上。
“啊——”
他惨叫，啪啪打响了自己的脸，想把火熄灭！
雌性微干涸的嘴唇吐出一句话：“全部捉住，一个不准放跑！”
“达赤大哥！”
“上！”
“杀了他们……”
……
兵器碰撞声，惨叫声，骨头断裂声交织着。
已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乱糟糟。
一刻钟后。
“全部都埋好了。”
黄沙中十六个头颅像十六颗圆球突出在地面。
他们的身子被深埋在沙里，动弹不得。
这些头要么鼻青脸肿，要么凄苦不堪，还有的还裹着眼泪鼻涕混合着黄沙。
对方不过几个人，可怎么这么厉害？
六星战士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战力？
白袍祭司怎么可以这么无耻的把白袍遮住。
还有那个雌性，简直就是妖怪，手里能喷火。
他们在这些人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找大人打架。
自己怎么用力都是打的自己人，接着就被一个一个撂倒在沙漠上。
他们的武器没了，带在身上的东西也都没了！
他们是抢劫别人？还是被别人抢劫？
十几颗头埋得很整齐。
最前面的一颗头黑乎乎的，烧焦的皮肉发出一股股烧糊的气味。
“你、你们是谁？”
黑头哆哆嗦嗦问着，与之前趾高气扬判若两人。
“你还问？”
乌曼曼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嚼着一只果子，十分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我……”
达赤哆嗦了一下。
“现在我问一句，你们回答一句。”
乌曼曼吐出果皮，正好喷到达赤脸上，带着口水碎皮的渣滓一下就贴到了达赤脸上。
达赤曾无数次这样侮辱过抓来的俘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样的对待。
他甩了甩头，不发一言，眼底却是划过一抹阴狠。
“你们是白骨城的人吗？”
乌曼曼咬了一口果肉，甜甜的果汁香气萦绕着地上的兽人。
没人回答，头却都看向了达赤。
达赤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看着乌曼曼。
乌曼曼见他不答，也不恼，对着所有的脑袋说：“嗯，看来你们回答问题不积极，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也不管他们是否同意，乌曼曼说道：“现在开始，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就开始抢答，抢答到的人就可以从沙里拔高一点，没答的人就用沙子埋上一点。
嗯……我们看看谁最先被沙给全埋了好吗？”
话音一落，旁边的玉和炙都有点牙疼般的看了看地上的兽人。
族长不仅做饭的花样多，折磨人的花样更多啊！
“呸！我们才不上你的当呢！”
有一个兽人当即开口，大叫一声。
“嗯，挺有骨气！埋了他的嘴！”
乌曼曼示意了一下。
一名兽人上前，很快他就没再发出一声，他嘴上被压得结结实实的一层沙子。
被埋的兽人“呜呜”的晃动着，谁知被一刀柄拍在脑门上，之后没了动静。
十几个脑袋看着眼前情景，一时寂静无声。
“现在游戏开始！”
乌曼曼宣布。
“你们是不是白骨城的人？”
“我知道！”
“我说！”
“是！”
……
声音传来，乌曼曼笑了。
“回答‘是’的的那个，可以挖出来一点。”
乌曼曼指了指。
立刻有人上前，将他的脖颈露出一些。
“你们白骨城里有没有一个雌性叫月亮？”
“有！”
好几个脑袋一起回答！
“唔！很好，反应够快！”
“挖出来……哦，对！哪些没回答的埋！”
乌曼曼嚼着果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们抓这些人都去做什么？”
“修白骨城！”
“做苦力。”
“祭祀。”
……
夕阳下，十几个脑袋就在浮浮沉沉的沙海中将白骨城的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
达赤开始很有骨气的没回答。
可当他被沙埋住口鼻不能呼吸的时候，他开始慌了。
那种憋闷到让整个身体都要爆炸一般的感觉使他的凶戾之气变成了求生欲望。
他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生生扯长了脖子，吼了一声他要回答。
当然，他知道的多，他的脑子也比别人好用一点点，所以到最后就只剩下他在回答。
那一颗一颗的脑袋渐渐被黄沙掩盖。
“……就是这些！”
达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半个身体都露出，只有一双腿埋在沙里，双手被绑得紧紧的，让他感觉这样的姿势很难受。
“嗯，好，那今天早点休息，明天继续！”
乌曼曼拍拍手，示意将其他人脑袋挖出来。
达赤看着灰头土脸，不知死活的同伴，脸上肌肉抽搐，最终却是垂头不再说话。
那些兽人有的还有微弱的呼吸，有的则是已经没了声息。
乌曼曼一视同仁的都给了一些水，至于谁能活，谁不能活，她已经不在意了。
在她知道了白骨部落的所作所为之后，她对这些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就已失去了同情心。
白骨部落。
绿洲如画，满天繁星。
中央大湖之中倒影不是帐篷，不是树木，而是一颗巨大的骷髅头骨。
巨大骷髅眼眶之中燃烧着两团青蓝色火焰，如同两团幽幽鬼火。
骷髅头骨旁是一堆被累累白骨骷髅堆成的骷髅山。
此刻这骷髅山顶的一截木桩上紧紧绑着两人，一雌一雄。
雌性有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仿若天上繁星一般明亮。
雄性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如夜中的红宝石，暗生光彩。
“乌拉，你怎么这么傻，现在得陪着我死了！”
月亮湿漉漉的眼睛里像是有流不完的泪水，一颗一颗砸在脚下骷髅之上。
“嘿……我姐姐说了叫我带你回去，带不走你，我怎么给我姐交代？”
虚弱的乌拉有气无力的回答。
他身上伤口血痂混合着兽皮，粘粘成一块一块，看上去整个人如同血人。
而有些地方肉眼可见露出骨头。
“你个傻瓜，你是族长唯一的弟弟，你要是死了，族长怎么办？她会伤心死的。就跟我找不到我妹妹一样，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月亮因激动而喉头哽咽，说话声音忽高忽低。
“我、我知道我姐姐会伤心，可是我姐姐很厉害，我知道……”
乌拉声音有些低沉，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所谓。
“厉害？再厉害也不是你留下来的理由？你让我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对不起族长啊……呜呜……”
月亮抽泣着，胸腔里的热气在迅速喷出。
“对不起什么啊，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我姐好，你别哭了……烦死了……”
乌拉听见月亮哭声，心乱如麻。
“呜……你还嫌我烦……我叫你留下来的吗？叫你不要命的吗？呜呜……”
“哎……”
乌拉好想抓自己头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哪儿能动弹。
“喂，你别哭了，对——对不起！”
乌拉小声安慰，他想扭头看看她，可惜他们背靠背被绑得结实，他转头，也只能摩擦到她后脑的头发。
“你、你说什么……”
月亮哭声收了一些，哽咽着问。
“我说你别哭了。”
“后面一句……”
“对、对不起！”
“噗嗤！”
他能感觉到月亮的双肩在抖动。
“你笑了？”
乌拉感觉到了。
他也想笑，可一咧嘴，牵动得全身都在发疼。
“嗯，你居然给我说对不起。”
月亮低低说。
“哪有什么，不就是道歉嘛。”
乌拉大喇喇，瞬间觉得这三个字说着也不难，他心情很好。
“你以前可最讨厌我了，你说你看着我就想杀了我……”
月亮的声音很小，很轻，她的眼垂着，刚笑的脸上又挂起了泪珠。
“嗨！那不都是因为你害我姐姐嘛！”
乌拉更小声的嘟囔着，有点委屈有点冤枉。
“我都给你解释过无数次了……无数次了……我不是要害你姐姐，我是被逼的！我怎么知道……哇……”
月亮的声音陡然大起来，她不再是低低呜咽，而是嚎啕大哭。
眼泪像打开闸门的水，连绵不绝。
“喂，你别哭啊……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
乌拉慌张的说着，他奋力的扭动身体，想帮她擦干眼泪，却被绑得死死的，动作牵动着伤口，他“嘶”的呼出一声。
虽然很低的一声，月亮还是听着了。
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她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鼻音问道。
“啊！哎、哎，真的很痛，痛死我了……”
乌拉听到她关心的语气，她停止的哭声。
有用！
他叫唤着，一半真实，一半夸张。
“真的吗？那怎么办？呜……你可别死啊……我、我……”
月亮急了，她也扭头，想看他。
于是他们两个的脸庞贴到了一起。
她能感受到他粗粝的皮肤摩擦在自己脸上。
“哎，你没事……”
她扭头，努力将眼珠斜向一旁。
“没、没事，你别哭……”
乌拉轻轻的说道，用了他此生最温柔的语气。
因为他感觉到了那细腻柔软如同缎子一样的皮肤贴在他脸上，他有点晕眩，他心跳加快。
“都是我不好！害你这样！乌拉……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正好浸湿了他紧贴的面庞。
“你别哭，你不哭我就不会死……”
乌拉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样，膨胀得让他雀跃，让他在这阴森的骷髅堆上充满了幸福感。
“我，不哭……”
她真的没哭了，但他们两个的脸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都在飙升的温度，谁都没再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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