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吕子钦寅初一刻便起床,洗漱更衣后,对如轩交待道:“我一人先进去,你去忙你的,咱们晚些时候在疏影苑碰头。” 如轩欠身应下。 吕子钦从东侧门进英国公府。 进门正巧遇到文渊阁倒夜香的小厮,于是停下来问道:“祖父昨夜可是歇在文渊阁?” 英国公在府里杨老夫人一位正妻外,还有两位小妾也住在府里。 英国公每月初一,十五会歇在荣安堂,偶尔会歇在两位小妾处,除此外,大多数时间皆歇在文渊阁。 小厮欠身回道:“回六爷,国公爷昨儿歇在文渊阁。” 吕子钦点点头,叮嘱道:“我回府的事,别声张。” 小厮欠身应下。 吕子钦抬步往文渊阁去,此时尚早,一路上并未遇到他人。 吕子钦进文渊阁时,门房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并未注意到有人进了院子。 吕子钦去到英国公的起居处,杜斌刚起来,见到吕子钦,诧异的问道:“六爷,这么早?” 吕子钦笑笑,朝杜斌欠身见礼后,问道:“杜叔,祖父还未醒?” 杜斌看看里间,轻声道:“国公爷昨夜歇得晚,让小的寅末再叫他。” 吕子钦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阅起来。 杜斌紧张得直搓手,尴尬的说道:“六爷,这书是小的打发时间的……” 吕子钦看一眼封面,上面写着绿林志怪,随口说道:“无妨,我也是打发时间。 杜叔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在这儿看书等祖父。” 杜斌并未离开,站在边上欲言又止。 吕子钦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杜叔还有事?” 杜斌鼓足勇气道,“六爷,那什么,书里夹了点东西。” 吕子钦看看手里的书,点头道:“哦。”然后将书递给杜斌。 杜斌感激的朝吕子钦欠身,伸手接过书,快速翻开,将夹在书里的票据取出来。 慌忙中有几张票据掉到地上。 吕子钦弯腰帮忙去捡,发现票据竟然是赌他现不现身年酒宴请的。 吕子钦拿着票据,看着杜斌极无语的说道:“杜叔,这……” 杜斌尴尬的笑道:“六爷,咱们知道点内幕,那什么,这银子不赚白不赚,对吧?所以,小的就随手买了点。” 吕子钦看着杜斌手里一把票据,问道:“你这还是买一点?” 杜斌扬扬手里的票据,脱口说道:“小的这点算啥,国公爷手里的,那才叫多呢。” “祖父也买?”吕子钦难以置信的问道。 杜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低声道:“六爷,你小声些,当心国公爷听到。” 吕子钦看看手里的票据,问道:“所以,祖父要我今儿回来?” 杜斌挠挠头,说道:“小的不知,国公爷喊六爷回来,应该是有事吩咐六爷,或者国公爷想六爷了。”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今儿什么日子?你不知晓?你不该回来?”英国公站在里屋门口,板着脸训斥道。 吕子钦赶忙回头朝英国公欠身见礼,“祖父好!” 杜斌上前为英国公整理衣裳。 英国公伸直手任杜斌所为,也不看吕子钦,只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吕子钦恭敬的回道:“回祖父,寅初一刻回来的。” 英国公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外祖母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吕子钦摇摇头,“还是老样子,药吃了不少,就是没多大起色。” 英国公叹口气:“你外祖母呀,这是心病。要怪只怪你外祖父在世时,将她照顾得太好。你外祖父突然走了,她一时难也接受。唉,让你阿娘多陪陪她吧。” 吕子钦欠身道谢。 英国公洗漱好,下人已将早饭摆好。 英国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朝吕子钦道:“过来坐。” 吕子钦欠欠身,上前坐到英国公对面。 杜斌上前,先为英国公倒上大半碗牛乳羹,再为其夹上四个生煎包放进碟子里。 “六爷,你需要这吗?”杜斌指着牛乳羹问道。 吕子钦摇摇头,“谢杜叔,我来碗梗米粥就行。” “什么梗米粥?先来一碗牛乳羹,你还在长身子,多喝牛乳羹,会再长一截。”英国公不由分说的阻止道。 杜斌为吕子钦倒上大半碗牛乳羹,笑道:“听国公爷的,多喝这,对身子好。” 吕子钦看着面前饱含关爱的牛乳羹,欠身应道:“谢谢祖父。” 英国公心情甚好,一口一个生煎包。 吕子钦端起碗,屏住气息,像喝药一般将碗里的牛乳羹吃下。 然后赶忙往嘴里送一口煎包,煎包的葱香压住牛乳的腥味,人才跟着缓了过来。 英国公嫌弃的睨吕子钦一眼,“子钦,你至于吗?喝碗牛乳像要命一般。” 吕子钦欠身道:“孙儿不如祖父有福气,受不了牛乳这个味儿。” 英国公哈哈笑道:“你呀,就是平时吃得太少了,多吃几回,你就习惯了。” 吕子钦摇摇头,说道:“怕是没那么容易。我还是来梗米粥的好。” 英国公笑骂道:“没出息!” 杜斌笑着给吕子钦盛上一碗粥,“这一点,六爷像世子爷,世子爷也吃不惯牛乳的味儿。国公爷每每让世子爷吃牛乳羹,世子也是要了命一般。” 提到儿子,英国公脸上的笑更深了。 “定坤又是好些年未回京了,看看今年能否回来一趟。” 吕子钦未接话,只微微点了下头。 国公爷早饭食得不多,碟子里四个煎包,一碗牛乳羹,外加一个梨子。 爷孙二人吃好早饭,坐到一边喝茶闲话。 英国公叹口气,说道:“你今年十七了,本想今年为你议亲的,如今你在孝期,这事只能往后推了。” 吕子钦尴尬的笑笑,欠身道:“让祖父操心,男子冠礼之后再议亲的多的事,咱们不急。” 英国公抿口茶道:“咱们家与别家不一样,咱们家男子都是十五六岁议亲,冠礼之后就大婚了。你阿爹迎娶你阿娘时,还不到十八。你二叔迎娶你二婶也是十八。” 吕子钦笑道:“阿爹与二叔要去军营,所以会早些。孙儿又不去军营,晚几年也无妨的。” 英国公看向吕子钦,正色道:“今日让你回来,就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吕子钦挺直身板,迎上英国公的目光,“祖父所说的是何事?” 英国公问道:“子钦,你真不打算去军营?” 吕子钦眉头微皱,说道:“祖父,这事不是您老定的吗?早些年,阿爹说请师傅教导孙儿。 祖父说孙儿的身子单薄,不适合习武,让孙儿好好读书,往后走科考之路或讨恩荫。” 英国公微微点头,“嗯,老夫是说过这话。那是基于当时的情况。那会儿,你身子太弱,哪里受得起每日高强度的训练?你阿爹就你一个嫡子,若有个什么闪失,你阿娘还能活下去?” 吕子钦不解的问道:“那今儿祖父怎么又提起这事了?” “初一那日,族里几位长辈聚在一起,提到此事。 子钦你也明白,咱们家是武将之家,男儿都要征战沙场。 像你阿爹,多年一直守在边关。你二叔,早些年也在军营,后来才调回京中任职。”英国公说道。 吕子钦点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懂得。 英国公接着说道:“族里长辈们提醒老夫,要考虑传承之事。 你阿爹是世子,按说,老夫百年归天后,英国公府的爵位自然承给你阿爹。 而你是定坤唯一的嫡子,自然是英国公府的世子。 多年后,你阿爹走了,你承你阿爹的爵,成为英国公。” 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并没有疑虑,吕子钦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英国公。 英国公端起杯子抿口茶接着说道:“可是,子钦你若不去军营,你如何统帅吕家众将领? 所以,老夫想让你去军营,跟在你阿爹身边历练些年头,往后像你二叔一样,调回京中,在兵部或者枢密院任职。这是其一。 其二,你得早几年成亲,多生几个嫡子,趁你阿爹还当年,让他带着你的孩子在军营里历练。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吕子钦点头道:“孙儿明白。” 英国公追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吕子钦看着英国公,迟疑一下,问道:“祖父,若孙儿不去军营呢,您将如何安排?” 英国公想了想,说道:“你若不去军营,你可以继续走科考之路或者享恩荫。 你阿爹依然是世子,你阿娘需再生一个儿子从小培养,或者过继一位到你阿娘名下。” 说到这里,英国公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族里长辈的意思,是将子然过继到你阿娘名下。” 吕子钦扯了下嘴角,干笑道:“为什么是大哥?我阿爹没有儿子吗? 陈爹这一房就算要过继,也是从阿爹的儿子里选,这才是情理。不是吗?” 英国公尴尬的看眼吕子钦,说道:“子钦你也不必介意,这就是个提议,老夫并未点头。” 吕子钦淡淡的说道:“事关家族的发展,祖父还是三思的好。” 英国公看向吕子钦,说道:“老夫的提议,你若应下了,老夫还需三思什么?” 事关父亲这一房的利益,吕子钦不打算退让,于是据理力争道:“祖父,这与孙儿应不应下无关。 若是要过继,也是过继阿爹的儿子,没有过继二叔儿子的道理。” 英国公被吕子钦顶撞,老脸有些挂不住,沉下脸来说道:“所以,你得认真考虑老夫的提议。” 吕子钦的手紧了又紧,紧咬着后牙槽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吕子钦扯了下嘴角道:“是,孙儿会仔细考虑。 不过,孙儿尚在孝期,就算去军营,也要等三年后,除了服,孙儿才能去。” 吕子钦提到服孝之事,英国公心里极不痛快。 可吕子钦行孝之事,得了皇上在朝堂大加赞赏。 英国公就算气得牙痒痒,也只能忍着。 不过,英国公转念一想,吕子钦答应去军营,不管是族里还是杨氏那里,都能堵住嘴了。 英国公点头道:“行,老夫回头给你阿爹书信,让他早做打算。 等你除了服,便去你阿爹军营,历练几年调回京。 不过,你守孝这些日子,也别闲着,好好看看有关兵法的书。 军营里,不缺骁勇善战的武将,可缺懂兵法,善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 吕子钦欠身应下,“是,孙儿谨记祖父的教诲。” 英国公笑道:“嗯,这就对了。祖父院子里那几株梅树今年开花了,甚是繁茂,咱们一起去瞧瞧。“ 说着,英国公站起身来,吕子钦跟着起身,与英国公一起去往院子。 英国公带着吕子钦走向梅树不远的亭子。 杜斌已让人在亭子里生了炭火,边上支着红泥小炉,小炉上的紫沙壶冒着股股热气。 石桌上摆着分茶的一应用具及水果点心。 待二人坐下,杜斌拿出团茶准备泡茶。 吕子钦伸手接过去,说道:“杜叔,让我来吧。” 杜斌愣一下,点头说道:“好。”说着,将团茶递给吕子钦。 吕子钦接过团茶,取一些下来放在火上炙烤。 英国公坐在虎皮铺成的团椅里,双手交握在前,慵懒闲识的看着吕子钦。 说道:“你这是跟叶昀学的吧?做得到是有点模样。” 吕子钦边炙茶边摇头道:“不是,孙儿未见过外祖父分茶。孙儿跟高公公学的。” 吕子钦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外祖父会分茶?孙儿怎么没有见过?” 英国公微微点头,“嗯,先皇后一手茶分得极好。也是因为这,先皇后才入了皇上的心。” 吕子钦不曾听过这一段,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英国公,好奇的问道:“皇后娘娘极会分茶?” 英国公点点头,“叶昀分茶的技能可谓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在京城,他要屈尊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芬茶的一手绝活,尽数传给了先皇后,而你阿娘与你舅舅,竟然没有学到半分。 先皇后去后,再没见过叶昀分茶,你没见过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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