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他的装备,何米放缓了声调,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晋悟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说你失踪了!他快要急疯了!”</p>
“我,我……”楚渭倔着脑袋,眼底干涩,惊慌,无助,怨恨,痛苦,无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没办法说出来!</p>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跟我说,你知道我还算有点钱,说不定能帮你摆平呢?”何米慢慢靠近他,握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像安抚一个受伤委屈的孩子。</p>
或许是肢体接触的确能勾起人本能的信赖,或许是这样的安抚着实有效,倔强的楚渭终于开了口:“他们,他们欺负了我妈……”</p>
欺负……</p>
一股子火气从何米的脚底板冲上天灵盖。</p>
“刀给我!”</p>
楚渭反而被何米这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的模样惊得愣住了:“你要做什么?”</p>
“我要他们不得好死!”</p>
“这是我的事,要砍也是我自己去砍!”楚渭着急忙慌的,反而来劝何米。</p>
“你要是出事了,你妈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何米一意孤行要去捡刀子,“刀给我!”</p>
“帮……不,不行!你,你会被卷进去的!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反而是楚渭要劝她,“不要动刀,真的不要动刀!”</p>
“不动刀,也可以。”何米一脸忿忿,“谁干了这缺德事?你说,我要弄死他!”</p>
“别砍人!”</p>
“谁说我要拿刀捅他了?”何米冷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真正想要弄死一个人,是不用刀的。”</p>
“现代社会,要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按照现代社会的规矩来!”</p>
何米在笑。</p>
可是楚渭觉得,这个笑冷飕飕的,让他后脑勺都冷飕飕的,可心里却热乎乎的。</p>
“我保证,我会让他,比被刀捅了还要惨上十倍百倍的下场!”</p>
楚渭浑浑噩噩得跟着何米走了,过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好像是被何米忽悠了?</p>
可是,她说要拿刀捅人的话或许是假的,可是他感觉得出来,何米说要让那些家伙不得好死的话,十足十纯真的!</p>
何米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你们现在住在哪里?”</p>
楚渭不过脑子得报出了一个地址,何米对盛海其实并不熟悉,听他的说的地区,是在郊区村里偏僻的老房子。</p>
“那里不安全,那些人渣随时可能会找过来的,你妈一个人在那里你也不放心,跟我走吧!”何米打电话叫孙硕开车过来接她,“带路。”</p>
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楚渭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木木得指路。</p>
盛海不是深土川,从一个渔村扩建而来,盛海有着百年辉煌,周边有县城乡镇,自然也有农民家的老房子。</p>
不过这间房子不止是老了,还是残破,两层的小木楼遗迹,比何米逃出来的兰家住宅还残破,连当鬼宅都嫌它漏风,一楼是柴房,屋外还有猪圈和茅厕的痕迹,臭气熏天。</p>
遗迹,没错,是遗迹。</p>
这房子孤零零得一栋藏在半山腰,连曾经的石板路都已经布满了青苔长满了荒草,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要不是何米身体素质好差点上不来。</p>
屋里昏暗,大白天也是漆黑一片,木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响,明明到处都是动,呼呼挂着风,可就是昏暗。</p>
钱丹芳就躺在二楼,一个杂物木板勉强被清出来的一个小小的空地,地上铺着一块脏污得看不清颜色的棉絮,她裹着一堆破破烂烂的碎布窝在角落里,动也不动。</p>
浑身散发得一股腐烂骚臭的异味,比乞丐更邋遢,比难民还落拓,空气里甚至有屎尿的味道,哪怕四面漏风的房子也是一样臭气熏天。</p>
“妈,妈我回来了妈,妈你说句话啊妈……”楚渭跪在钱丹芳面前,何米走得近了才发现她没睡着,瞪着一双木木的眼珠子跟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半点看不出原来那个精明强干的钱主任的影子。</p>
只有楚渭要去碰她身上的布料的时候,她才会动一下,死死抓住身上裹着的那一堆东西不让楚渭碰。</p>
眼看着楚渭的眼珠子又开始充血,怒气值在读条又要爆发砍人技能,何米急忙按住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吧。”</p>
楚渭不肯动,何米让孙硕把他拽开。</p>
钱丹芳不肯动,何米干脆把她连着那一卷儿东西裹一裹,一起扛起来!</p>
幸好今天孙硕来得及,开的是1号店里用来送货的货车,后座空间大,何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从那个山坡桑办下来的时候,七座拉货车空间够大,可以把钱丹芳塞进去。</p>
何米在盛海别的不多,还真的就是房子多。</p>
都是刚装修好的小洋楼,没住过!</p>
问,既然不住,为什么要装修?</p>
答曰,钱多……</p>
咳咳,当然没那么败家!</p>
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在盛海人眼里,小洋楼就是牌面啊!哪怕现在买不起,还租不起吗?尤其受一些股民的喜欢。他们花起钱来,可是不看数字的。</p>
一栋小洋楼,位置地段都好的,一个月一万租金都叫得上去!</p>
这一栋小洋楼的位置差了一点,而且离公安局太近了,就没租出去,何米留着自己偶尔来落个脚,正好派上用场。</p>
小洋楼房间不少,何米把钱丹芳搬进客房塞在卫生间里给她洗漱,她跟个傻子一样随便人摆弄。</p>
或许,她仅剩下的尊严,就是不要把自己的狼狈暴露给她最珍爱的儿子。</p>
清水淋在她身上,变成了黑的,灰的,黄的,淌下来的都是污水,露出来她身上的伤痕,青紫狼藉。尤其是女性的隐私部位,何米两辈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她同样看得出来,她一定是遭受了十分不堪的折磨。</p>
终于把她换上干净衣服吹干头发搬到床上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备好了暖粥,何米给她喂,她不肯吃,何米也就放下了。</p>
“这是我的房子,你不要死在这里,让你儿子欠我更大的人情。你应该知道,这样一栋房子,他赔不起的。”</p>
这是何米关门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p>
钱丹芳听得到,只是她不想听。</p>
“啪!”关门落锁的声音如此清晰,恢复安静的房间里,钱丹芳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扫过这个干净贞洁装修精致的房间,身上的衣服干净床铺柔软,连床边的白粥都带着食物的香甜。</p>
好像这些天都只是一场噩梦。</p>
可是,回不去了。</p>
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把枕巾浸得湿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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