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前方好像有东西。”
外国保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李相浮抬头跟着望去,只见密林掩映下露出半截墨色的屋檐,幸好是秋季树叶稀疏, 搁在平时单靠着车灯照亮, 未必能注意到。
“爸,我回头再跟你说。”李相浮挂断电话,看了秦晋一眼,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 点了点头, 对保镖说:“开近点。”
又往前行驶了不到十米,车子突然重重一晃, 保镖从口袋拿出便携式手电筒, 首先确定两侧没有其他人, 之后下车检查。
“车轱辘被扎破了,地面有钉子。”
保镖一面说, 一面取出日常备用的轮胎。
李相浮见状挑了挑眉:“够专业的。”
秦晋淡淡道:“我的支票数字也很专业。”
保镖举起手电筒照了照前方:“地面每隔一段距离有人为放置的钉子,建议步行。”
要是再把车轮胎扎破,可没有供他们继续更换的。
秦晋没有异议, 保镖在最前面带路,因为要注意脚下的钉子, 一行人步行速度很慢。
“这是造了什么冤孽,这么有警觉性。”保镖小心看路,同时摇了摇头。
终于,抬头可见屋子的全貌。
现在这种小平房在电视上才能见到,至少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 几乎所有的平房都已经被拆除。
一位中年便已头发灰白的男子, 正站在门口高举手机, 似乎是在找信号。
李相浮双目一眯,很好,还知道玩手机,说明外人口中所说的精神失常有很大的水分。
“孔永贵。”李相浮试着叫了声打听来的名字。
男子回头,一脸纳闷警惕地盯着他:“你是……”
不久前见面,施灿的三言两语透露出很多信息,李相浮对这位毫无印象的老师并无太好的观感。
“我是李相浮,”他故意死死注视着对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神情变化:“老师,你不记得我了吗?”
早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孔永贵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不住后退,“你,你来做什么?”
李相浮微笑道:“算账。”
他本想诈一诈,谁知话还没说完孔永贵便快速冲进屋内,再出来时肩上扛着一把弩|箭。
保镖眼皮一跳,近身搏斗他可,躲避弩|箭也可,但要同时让箭矢不射中身后两个人,天方夜谭。
好在李相浮和秦晋都挺能打,这东西似乎是自制的,准头和射程都不行。
孔永贵紧张过了头,像是拿着一把大刀在胡乱甩,一连按下几次扳机。
他害怕的是李相浮,数发箭全冲着李相浮打过来,耳边两道嗖嗖的风声闪过,但第三发李相浮却没来得及调整角度避开。
秦晋拉着他往侧面一倒,保镖趁机一脚踹翻了惊慌失措的孔永贵,回过头问:“老板,没事?”
秦晋望了眼自己被蹭破的口子,估摸着伤口不深,应该不用缝针。
保镖在这里守着防止人跑掉,李相负责开车带秦晋去医院。
走到半路,李老爷子的电话打过来,李相浮看了一眼,因为在开车直接按断。
事发突然他忽略了一件事,手机还处在分享位置的状态中。
别墅内李老爷子盯着地图上的小红点,眼睁睁看他从荒山野岭,驶入了市区,最终停在第五人民医院的门口。
李老爷子:“……”
打了五六个电话,无一不是被挂断。
李相浮不方便接,秦晋一只手按着胳膊上的伤口,同样暂时没办法做抬起胳膊的动作。
外面黑灯瞎火,两个处在暧昧关系的年轻人先是开车进深山,随后奔向医院,瞧这小点的移动速度证明车速挺快,到现在电话也不接,实在是……
李老爷子狠狠闭了闭眼,换鞋的时候引起李戏春的注意:“爸,这么晚你去哪里?”
“医院。”他显然无心过多解释,见李戏春有跟上来的意思,摆了摆手,“晚上你就不要去了。”
最终是李怀尘拿起车钥匙:“我来开。”
这个点医院人不多,只能挂急诊,但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少,李相浮去窗口缴费时才发现定位一直开着,连忙手动关闭,扫码付钱。
伤口无论大小,只要见血了都挺吓人。
医生看出是被利器割破,询问说:“怎么伤到的?”
秦晋没说实话,面不改色道:“碰上了个玩危险器具的熊孩子。”
医生顿时一脸同情。
处理伤口的过程瞧着就很疼,医生驾轻就熟地包扎好,秦晋刚放下袖子,李老爷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
李怀尘在外面停车,他先来一步,喘了几口气说:
“我还跑去二楼找了一圈,突然想到现在这个点都是挂急诊。”
李相浮对他找过来不好奇,诧异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去二楼?”
医生同样抬起头,纳闷道:“二楼我记得只有肛肠科和泌尿外科。”
“……”
李老爷子看到坐在医生面前的是秦晋,猜测受伤的是他,已经放下一半心。
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李老爷子很好贯彻了这一句话。
李相浮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不好让秦晋白白遭了趟罪,解释说:“他是帮我挡了一下才受的伤。”
“挡?”李老爷子闻言微微一怔:“这是伤在哪里?”
视觉死角,他看不到秦晋胳膊上的伤口。
科室里不方便说太多,两人来到走廊,李相浮才继续开口道:“我听说初中班主任独居深山过得很不好,便想着去看看,谁知道他精神失常兼被害妄想症。”
李老爷子听得头疼,谢师恩差点被老师打死,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再一想不久前有人绑架李沙沙,如今李相浮好端端的险些被精神病人伤害,就算是点背也不是这个背法。
李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去庙里上柱香拜拜?当是除除晦气。”
“佛在心中,不用拜。”
“……”
李老爷子原本带着质问的心情来,谁知连续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还未就两人关系发出质问,已是觉得格外心累。
他不由开始认同李安卿的话,儿女们已经成年,也许该把更多关心放在李沙沙身上。
保险起见秦晋打了破伤风,只是不知是不是受凉,回去路上开始微微发热。
李相浮还不知道孔永贵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也是无暇顾及。
耸拉着眼皮,似在闭目养神的秦晋突然眯着眼:“不用管我,那边人也到齐了,你想问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车得有人开回去,只载了秦晋一人,双方说话不需要太过顾及。
李相浮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不急于这一时。”
“夜长梦多。”
秦晋双臂交叉靠在后座,说出这四个字,随后道:“就在这把我放下,我坐后面的那辆。”
李相浮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虽说是孔永贵伤人在先,但是让一群保镖始终把人看在那里,也不合适。
李怀尘的车在后面,目睹李相浮掉头走人,不禁挑了挑眉。
秦晋招了招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他用前方有电子拍照为由没让李相浮打电话,此刻面色憔悴站在路边,箭矢划破的衣袖被夜风吹得鼓动,一时间竟显出几分狼狈。
“怎么回事?”李怀尘把车停在路边,问话的却是李老爷子。
“他临时有急事。”一阵风吹来,秦晋握拳抵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这样强势的人物一旦显露出几分孱弱,总能更容易激发出人的同情心。
李老爷子在这点上不能免俗,秦晋好歹是为了救自家儿子受的伤,如今被临时撇在半路,他这个当爹的还真有几分愧对之意。
一步三咳嗽,手指轻轻在太阳穴按揉,秦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别墅。
李沙沙正在看教育频道,一抬眼瞧见对方这幅模样,眼前一亮:“这演技好,话剧绝对能成功。”
显然还在想着那个卖身葬夫的话剧表演。
秦晋淡淡一瞥他,坐下前先扶了下椅背。
李老爷子这次没有站在孙子这边,不赞同说了句:“别闹,他这伤可是为了救你爸。”
“……”
李沙沙恨自己长了一双慧眼,却没有在李相浮的点化下修来被佛光普照过的心肠。
……秦晋分明就是想走林黛玉的路子。
可惜他那人间清醒的爸爸这个时候并不在家,这些吐槽只能憋在心里。
李相浮这时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山林里,前方有一处很明显的光源,驱散了夜间山林的恐怖。
孔永贵被人看守在屋内,虽说没被束缚住手脚,但旁边站着两个壮实的保镖,他是一动都不敢动。
见到李相浮来了,立时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相浮意识到自己在对方心里就是这个鬼。
从精神不稳定的人嘴里一点点套话,过于劳心劳力,且多说多错,万一被发现自己没了那段记忆,指不定还要被钻漏洞。
李相浮:“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够在精神病医院度过美满的下半生。”
一字一顿,特地强调了一下‘美满’二字。
孔永贵唇瓣颤抖,仿佛李相浮的威胁下一刻就会做数。
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李相浮从柜子上取出纸和笔,随后放在孔永贵面前。
“学生时代犯错,老师都会让做检讨,”他微微一笑:“你也写一封,反思的好能让我感觉到在诚心悔过,可以既往不咎。”
孔永贵将信将疑:“真的?”
李相浮神情一冷:“如果自我剖析做的不到位,风里雨里精神病医院等着你。”
他一向守诺,只是这个既往不咎的‘往’,只截止到初中时期,先前妄想用弩|箭伤人就是另一笔账了。
李相浮在这里,孔永贵的胳膊一直抖写不下去。
见状他只好出去,琢磨着当初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些事,在对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预计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李相浮没有继续守在这里,临走前对保镖交代道:“他写的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包括你们个人。”
保密性和服从性是这个行业基本的职业道德,外国保镖点了点头:“放心。”
一番折腾下来,李相浮回到家中已经快要过零点。
客厅内十分安静,众人瞧着已经歇下了。等他上到二楼,微弱的光芒正从李沙沙的房间门缝里向外延伸。
李相浮敲了敲门。
“请进。”
“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
李沙沙抬起头:“写话剧剧本。”
涉及文字理论的东西,他一向习惯于十全十美。
李相浮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当即嘴角一抽:“好歹把字写的有棱角些。”
过于四四方方的宋体,乍一看就跟打印出来的一样。
李沙沙虚心接受建议,点了点头。
这时李相浮看到他胳膊肘下还垫着一个小本子:“这是又是什么?”
“议论文。”
李相浮同样打开一观,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有了后爸就有了后爹》,《有了儿婿就有了后爷爷》……每个题目下都是长篇大论。
李沙沙正色道:“秦晋装了一下午的林黛玉,撼动了我在家族里的地位。”
李相浮无奈:“你可是独苗苗。”
“也对,”李沙沙想了想,话锋一转说:“我们什么时候排练话剧?我想把它当做我的荧幕处女作。”
“……”
“天才儿童的名声让我可能以后管理集团,为了逃脱命运,我必须在其他行业崭露头角。”
想到卖身葬父的剧情,李相浮头疼:“大概演演就行。”
“不能将就,”李沙沙认真道:“爷爷很支持我的导演梦,他说等到话剧表演那天,会请一堆亲朋好友过来捧场。”
“……”突然就想辞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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