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经历的事情确实坎坷，但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都在感慨哭泣自己的苦，那来这一招又有什么意义？”</p>
何氏绕着帕子的手，颤抖了下，又紧紧地攥着。</p>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遇到这种天崩地裂的事，开口都是同情可怜她。</p>
只有孟琳琅，这个让她横竖看不顺眼的儿媳妇，再告诉他，这人生这一辈子很短，好也是一辈子，坏也是一辈子，为什么不好好的面对。</p>
“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起来何其的轻巧。”何氏抿嘴唇，硬邦邦的回了一句。</p>
孟琳琅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作为成年人这样与他人对话，极其失礼。</p>
一贯那么注重礼数的人，偏偏在自己这里一而在再而三的找茬，绝对不会是因为偏见。</p>
有可能真的只是无聊，找个人打发这寂寥。</p>
“其实您还是很幸运的。”</p>
何氏脸色突变，正想要开口，孟琳琅又继续道。</p>
“相信夫人也知道，我幼时父母意外，迫不得已带着父母留给我的家产去投奔未婚夫家。</p>
被未婚夫家收养后，他们为了谋我的家财，才到那里就下药毒哑了我。”指着自己的嗓子，孟琳琅轻笑着道，“明天我现在在嗓子，是不是非常的难听？刚刚认识赫江的时候，我还不能说话，这是我自己给自己治好的。”</p>
何氏气恼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孟琳琅的喉咙，她张了张嘴，才道。</p>
“那你们是怎么对话的？老六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p>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小时候除了对武功痴迷外，就没有再多事情可以吸引他。</p>
哪怕跟齐家联姻，齐家那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老六也没有说背地里去偷偷看她。</p>
曾经一度，何氏还以为自己儿子是个不知情事的人，没有情调也不温情，对他的战刀都要热情一点。</p>
“他呀！那时候可是铁面无私当然很，我差点死在他手里了。”</p>
“怎么可能！我家老六不会对女子动手，肯定是你对他做了什么。”</p>
“二夫人听我慢慢说来。”</p>
想起跟赫江刚刚认识的情景，孟琳琅就忍不住发笑，“那时候我想逃离虎口，就差一点点要成功的时候，被他抓回去了。”</p>
何氏攥帕子的手越发紧了，孟琳琅看似说的云淡风轻，可这每句话的背后，都是一个磨难。</p>
“我对。被那家人打了一顿，饿了好几天，怕我突然死了没法向官府交代，才给了我几口薄粥。”</p>
“财帛动人心。”</p>
孟琳琅放下炭笔，休养这些年了，手里的冻疮痕迹注意看还在。</p>
“在他们拿我去抵债的时候，我后来还是逃出来了。”</p>
这事何氏知道，孟琳琅扎伤那个人，最后导致那人被他妻子割舌捂死的，当初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何氏听着只觉得孟琳琅心狠手辣，现在再听，倒觉得多亏孟琳琅有韧性，但凡绵软一点的性格，这会都留不住人了。</p>
“你倒是胆大。”</p>
“我就活这么一回，不胆大一点不行啊。”</p>
何氏有点鼻酸，怕被孟琳琅看出来丢脸，连忙扭过头去。</p>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感慨？”</p>
“您不知道我与别人不一样，想要活着。非常的不容易。”自己的经历要是说出来的吓死人。</p>
这点何氏认同，要不是那么糟糕的话，当初自己也不至于抵死不让她进门。</p>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适当的时候要给男人留一些面子。”</p>
“虽然夫人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想要通过谁改变命运，那也不太可能。”</p>
孟琳琅把玩着那炭笔，在手里打了一个转，“要不是我当时不认命，坚持了下来，现在估计就剩一杯黄土了。”</p>
“口无遮拦！”</p>
何氏瞪了她一眼，口口声声说那个字，她听着都心惊肉跳。</p>
“我逃离后，发生的都是好事。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但都对我很好。所以说，这世上的人，也不一定全部都是坏人。”</p>
“那是自然。没有人天生恶。”</p>
“对。就像夫人一开始讨厌我，现在也在试着慢慢接受我一样。”</p>
“想得到美。不管从哪点出发，你都配不上我家老六，像他那样的儿郎，整个京都一只手都数不过来。”</p>
“是呀！可惜他上辈子就欠我的情债，这辈子得还。”</p>
“不要脸！”</p>
“我说的是真的。他上辈子就是欠我的，这辈子谁也没有办法分开。你看他那么孝顺你，在娶我和选择你的这件事上，他还是选择了娶我。”</p>
孟琳琅放下炭笔，认真的看着何氏，难得和人说起这些过往。</p>
“那还不是因为你有一张蛊惑人的脸。”</p>
“不是的。每个人的遇见，都是前世注定的。今生无缘，来世再见。”</p>
何氏看向孟琳琅，非常认真的问。</p>
“真的有来世吗？”</p>
她也相信来世，不知道那个狠心抛下她离开的男人，会不会再回头来找自己。</p>
“当然！你看我经历那么多的苦痛，都过来了，还不是一样幸福安康。”</p>
“我们不一样的。与我经历的事情比，你那也不过小巫见大巫。”</p>
“我年幼失恃，甚至连父母的脸都没有记住，就做了孤女，更谈不上爱与护。”</p>
孟琳琅郑重其事道，“您不一样。有过恩爱的丈夫，有为的儿子。虽然他们现在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存在过。</p>
曾经的辉煌，给天下带来了和平盛世，那是无与伦比的。</p>
你要当做美好看待，那他们都是你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兀自沉浸在悲痛里，让所有人每每看见你，都能感受到的痛。”</p>
“可是老六也和你一样想的？”何氏愣了片刻，问，“当年他父兄没了，他不敢面对，我就是不想敢看见痛苦，是吗？”</p>
“夫人，赫江是个有担当的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的低头，弯了腰，软了膝盖，您觉得那还是他吗？”</p>
何氏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往下掉。</p>
不是儿子不孝顺，而是自己把所有人的悲痛都往儿子身上压，迫使他承受一切不该承受的东西。</p>
“你走吧！我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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