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邯郸城里格外的寂静,牛车慢悠悠的朝着城门走去,临武君骑着骏马,跟随在一旁,他穿了厚厚的冬衣,脸被冻的通红,有些不解的问道:“此刻最是寒冷,荀子为何要在这个地方起身啊?”,荀子坐在牛车上,整个人都被冬衣包裹起来,只露出个脸来,荀子缓缓睁开双眼,说道:“若是再晚,就离不开了。”
临武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样的道理,他摇了摇头,方才说道:“自从我赶来赵国之后,上君像对待自己的手足那样对待我,这样不告而别,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荀子笑了笑,方才说道:“如果您受了赵王的恩惠,那您应该报答他,将军与百姓都有自己报答的方式,您是将军,不该通过辞别这样的小事来报答。”
临武君苦笑着,说道:“我是个将要死去的人,将您送回稷下,便要回楚国赴死,如何还能报答他呢?”
荀子闭上了双眼,没有再说话。
守城的士卒甚至都没有怎么盘查,就恭恭敬敬的放行了,荀子等人准备按着原路返回,走在道路上,荀子一言不发,道路上空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就是连动物都见不到,临武君却有些受不了这寂寞,他问道:“我知道您很看重马服子,可他离开的时候,您为什么都不愿意去送别他呢?”
“等他为赵国免去灾祸的时候,我再与他相见,也是不迟。”
“您相信他能取得胜利?”
“我不是相信,我是知道他会取得胜利。”
“为什么?”
“仁义的军队,是没有敌手的。”
“我很敬重您,可是我并不赞同您的说法,不择手段的来击败敌人,才是最大的仁义,我听闻昔日的宋襄公,他因为仁义,没有把握住好的进攻机会,使得军队覆灭,战争并不是讲述仁义的地方。”,临武君认真的说道。
荀子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宋襄公进攻郑国的举动,实在说不上是仁义,您并不知道什么是仁义的军队,我所说的,是将军将士卒当作自己的亲人而不是武器,所以士卒能够为将军死战,我所说的,是士卒能够遵守军纪,不侵犯当地的百姓,所以百姓能够拥护士卒,我所说的,是将军不会滥杀降者,善待降者,所以敌人在遇到他们的时候不会奋死抵抗。”
临武君还是摇了摇头,他依旧不认同荀子的观点。
当牛车离去后很久,有武士急急忙忙的冲进了王宫之内,不久之后,王宫里传出了无比悲切的哭嚎声。
.........
魏国的信陵(商丘市宁陵县),这是在魏国内大名鼎鼎的城池,而城池的名声却不是因为城池那坚固的城墙,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富裕,只是因为,这里是公子无忌的封地,公子无忌是魏昭王的儿子,魏昭王死去之后,由无忌的兄长,也就是公子圉来继承王位,魏王圉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弟弟,次年,将他封为信陵君。
信陵君为人豪爽洒脱,对于真正有才能的贤士,他能保持最低的姿态来礼遇,在这个方面,甚至连平原君赵胜都比不上他。魏国曾经有个隐士,叫侯赢,有六七十岁的高龄,家里贫困,在大梁做守门的小吏,信陵君知道他这个人之后,前往去拜访,给与厚礼,可是侯嬴不肯接受,他说:“我不能因为我贫困的缘故而接受您的财礼。”
信陵君在家里设了宴席,大家到齐之后,他亲自驾车去接侯嬴,侯赢对他非常的无礼,直接坐在了马车上,信陵君也不恼怒,为他驾车想要来家里,侯嬴又说他有个做屠夫的朋友,在屠宰场,想要他驾车带自己过去,信陵君竟然也同意了,侯赢的屠夫朋友朱亥同样很无礼,两人故意聊了很久,不搭理信陵君。
可信陵君还是不生气,最后带着侯赢来到宴席上,宴席里的将军,宗室,大臣们看到他为一个守门小官驾车,都非常的惊讶,而侯赢终于也因为信陵君的礼遇,愿意跟随他,而成为了他的上客。
正是因为这样,他的门客非常的多,若是说赵国的豪杰都在平原君的府邸上,那魏国的豪杰定然都在信陵君的宴席上。只是,信陵君最为开心的时日没有能持续太久。有一次,他与魏王正在下棋聊天,忽有士卒禀告,说赵王亲自带领军队侵犯魏国,魏王大惊失色,连忙要调遣军队。
可是信陵君非常平静的告诉他,只是赵王去打猎而已,并不是要入侵,又继续平静的与魏王下棋,后来,果然是这样的,魏王询问他如何知道,信陵君告诉魏王,自己的门客里有人知道赵王的一举一动,每日都会禀告给自己。魏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跟这位弟弟下棋了,甚至,再也不肯接见他。
信陵君从大梁,回到了封地,整日与门客们饮酒作乐,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
当李鱼赶到了大梁之后,方才知道信陵君并不在这里,他又无奈的赶到了信陵。他刚刚来到了信陵君的府邸门口,还在思索着该如何言语呢,就有武士走了出来,打量了他一眼,就将李鱼给拽了进去,甚至都没有多问几句,就将他带到了宴席之中,众人都在痛饮,笑声不断,李鱼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来者都是客,您不必在这里拘束,坐下罢!”,有武士笑着,就将李鱼给按在了坐席上,李鱼认真观差着周围的一切,他也曾在赵胜那里待过,信陵君的门客,显然是不比平原君要少的,可这里不同,李鱼看到这些门客都不拘束,勾肩搭背的,也不顾什么礼节,每个人都很开心,这里有一种在平原君里所看不到的氛围。
李鱼也终于看到了信陵君,魏无忌正值壮年,他将手搭在一门客的身上,一手拿着酒盏,喝的非常开心,周围的几个门客也只是笑着,他们似乎,并不是把信陵君当作自己的家主封君,而是,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好友,可以不顾礼节,打打闹闹的那种亲密朋友,可以拔出剑来,为他赴死的朋友。
信陵君似乎也注意到了李鱼,正襟危坐的李鱼,在这宴席里显得格格不入,信陵君捧着酒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道:“我想要与您痛饮,请您拿上酒盏!”,李鱼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请您宽恕,我是不能饮酒的。”
“哦?”,信陵君睁开了那醉意朦胧的双眼,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我的家主他不饮酒。他说,国家内的百姓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他不敢喝这粮食所酿成的美酒。家主尚且如此,我又怎么敢喝呢?”,李鱼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信陵君大吃一惊,急忙拉住他的手,询问道:“您的家主是什么人呢?”
“赵国的马服子。”
“马服子啊?我知道他,我听说过他的名声!”,信陵君非常开心,拉着李鱼就朝着上位走去,李鱼也无法反抗,就被拉到了上位,两人直接坐了下来,李鱼看到一旁还有个年迈的老者,喝的脸色微红,醉醺醺的,李鱼急忙起身拜见,那老头也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坐下来。
信陵君笑了笑,这才问道:“您这次前来拜访我,难道是马服子要让您来当说客吗?”
李鱼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哪里有雀为鸿鹄指路的道理呢?您的才智胜我数倍,您的门客也是魏国的贤才,我不敢来担任说客。只是因为赵国危难,我家主令我前来向您求援,希望您能帮助赵国,赵国若是灭亡,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抵挡秦国,这是您所知道的。”
信陵君笑了起来,并没有回话,拿起了一盏酒,他问道:“您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您爱贤纳士,魏国的贤才们将您当作挚友,愿意为您赴死,您家财万贯,能够救济需要帮助的人,您能遵守自己的承诺,自己所答应的,就一定会去完成,您是魏国的贤才,全天下能够媲美的也并不多。”
“哈哈哈~~”,信陵君大笑,问道:“那您的家主马服子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李鱼沉思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骄傲的说道:
“他是一个好人。”
顿时,众人惊诧,活跃的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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