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条非常繁华热闹的街道。今夜星子璀璨, 月儿也朦胧如玉,来来往往的男女都穿着鲜艳华美的衣裳,男的将头发梳得油光滑亮, 手里摇着附庸风雅的折扇, 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女人们的身上瞟;女人们也穿着轻薄, 她们将自己雪白的胳膊露出来, 一张脸被搽得细腻白皙,唇色染得红润丰满,一双眼睛就像是带了勾子,直往男人们身上钩去。
一座三层高的富丽楼阁占据了街道一大半的位置, 楼上楼下都悬上了红艳艳的灯笼,暧昧的灯光从里面透出, 丝丝弦乐弹唱之声将人们心中的欲望一点一点地点燃,其中的娇声软语更是让人心中起了火,恨不能溺死在这软骨乡里……这里是俗世中最喧嚣的一角, 也是人情最欢薄的地界。
一面白底绣金丝的鞋子踏入了这家 “小楼”,往上看一眼,“春风阁”三个字题在暗红色的牌匾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脂粉气,因为过于浓重,所以让人有些不适。他顿了下,就被一个眼尖的女人给瞧见了, 这老女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一张老脸上涂抹着红胭脂,她媚笑着靠近道:“九爷您来啦,这次可还是要找玉姑娘?”
来人低低应了声,显然是这家阁楼的老客。他漆黑的头发往后梳, 一双执扇的手有力修长,他的衣衫是洁白的,同样颜色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就要比其他人更有气质些,他的脸也很年轻,是一张十分英俊冷酷的脸,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老女人说话,所以之后就不曾开过一次口。
他不说话可女人却没有不说话,这位公子爷虽然来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出手都极为大方,虽然只找过玉姑娘,但看中他的人一点也不少。迎客的老鸨想起了找她打听情况的“女儿”们塞过来的礼物,脸上堆起来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一分。
他们先是在大堂里穿行而过,然后就踏着楼梯去往二层。来往的姑娘们有不少都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他却一个也没有理会。他行走的脚步很慢很稳,手指把玩着折扇下坠的白玉,目光也只放在上面,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值得让他多看一眼。
这段楼梯不长,楼梯是木制的,上面奢侈地铺满了红色的毛毯,人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软绵绵的云上,若是喝醉了,就更会感到飘忽无常,如置仙境。他往日来过的时候也没觉着有什么,但今次却觉着它稍显漫长了点。
他终于施舍般将视线看向了那围在他身边的老鸨,对方正用一种痴痴的目光望着他,嘴里说着些这姑娘那姑娘的话,可她自己的双颊却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通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心中生出恶寒之意。他察觉到了不对。
不仅仅是这该死的老女人不对,也还有他现在所身处的这个环境。先前不觉,他现在却觉得氛围过分热烈了些。
不是说这种地方不应该热烈,这本就该是个热热闹闹的地方,但是……不该是这种粘稠的、混沌般的热度,他止住了脚步,一双冷厉的眼睛像刀一样打量着四方。
下面有人堂而皇之地将手伸进姑娘们的衣裳里,女人们身体也热腾腾的,她们皮肤红润地主动把自己送上前去,一双双眼睛水润透亮,似迷似乱地发出呻|吟。一杯杯酒盏泼洒在地面上,散发出一种馥郁的花一样的香气。
他心神恍惚了下,觉着那些软嫩的皮肤似乎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他一咬唇舌,知道自己也中了招。他的眼神幽深起来,正待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他就听见了耳边传过来轻微的走路的声音。
上面有人要下来。
这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完全不同,“他”走得很慢也很平稳,可现在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份稳定就是最大的异常。他抬眼往上望去,见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上面下来,“他”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将大半个的身形裹了进去,但“他”没遮住自己的脸。
和他想象的男人不同,那是一张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的脸,她黑发柔软如丝织,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在尾部微微上挑,有着猫一样的狡黠的意味,但她的眼神却十分清明,他从里面看到的了风雪一样的东西,他几要以为自己已经失了心。
她也看到了他。因为他正挡在她要离开的路上。他的样子一瞧就知道是一个有来历的人,可这并不能阻止她要下来的脚步。
她走得更近了。男人却一动不动,他已经确定了这春风阁中的变故应当是与这个看上去全然无害的小姑娘有关……可这不是最关键的,他的目光迟迟不肯从她的面上挪开。
他不肯走开,那女孩子就只好对他出手。她随手出了一剑,剑是刚削成没多久的木剑,但木剑也是有锋芒的,剑尖直直地往他的咽喉处袭去,动作既快又凌厉,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犹豫与迟疑。
她明明应该是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的样子。
可这样的招式还是难不倒他的,他手中的折扇往上一抬,就要将这一式剑招抬走,但他没有做到这一点,因为那一招只是点到为止,下一瞬就立刻变了招数,她的剑锋如蛇一样点向他的膻中穴,要断他行气的脉点。
他眼中闪过玩味,他也随之一起变幻,他的扇子一抖而开,要与木剑相撞,他扇子的扇骨是海外的桦木制成,连铁也断之不开,更何况是这小小的木剑……但她又立刻将剑锋给收了回去,她挽了一个剑花,像是要再重新出剑。男子已经看出了她接下来的剑路,她会连出几式快剑,最多三四招,目的都是他刚才故意露出的一些弱点……
他刚要这样想,直觉却突然向他示警,他感觉身后有“腥恶”的燥风向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急切的呼喊声传入到他的耳廓里:“九爷……九爷……九公子……”是刚才那个老鸨,她居然还没有离开?
这男人脸色倏然一变,他几乎无法忍耐自己接下来所要遭遇的,他也不顾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个女孩子,他脚步一错,就要从这阶梯上转开,但他才刚刚旋了半个圈,眼角处就见到一道乍然暴起的攻势突兀袭来,似流星如闪电,急啸声在那之后才闯入他的耳廓,他瞳孔骤缩,身法不得不戛然而止。
毫无预兆的断开让他的内力一阵翻涌,可到底还是慢了一点,他的脖颈上被划拉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可若不是他后面反应了过来,那一下就可以直接刺入他的咽喉……什么快剑,什么三四招的连剑,原来都只是一些假招,是迷惑他的伪装,他捂住自己的脖颈,慢慢的,差一点失去性命的恐惧这才后知后觉地扑了上来。他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那最后的绝杀才是她真正的实力,仅凭那一式,他就可以说,在这个江湖上,没有多少人能够在她的剑下走过。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是一朵刺骨冰寒的霜花,是神秘莫测的剑客,是足以纵横江湖的绝顶高手。他面上渐渐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来。
他刚要继续动作……之前他想要躲开的燥风却已经趁此机会扑到了他的身上,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也一起贴了过来:“九爷……好人……”那老鸨好似找回了年轻时的欲望,她拉扯着他的衣服高声乞求道:“……好人……给我……快给我……”
那被称为“九爷”的青年面色一阵扭曲,像是被什么肮脏的垃圾近了身,他现在才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猛地拍出一掌,劲力暴躁地将老鸨全身的骨头拍散,她的身躯直接撞上了二层的栏杆,撞碎了一地的木屑,惊起了一对没法凑对的鸳鸳。
这青年终于忍耐不住,他感觉胸腔里有东西就要呕吐出来,但是他却发现他的身体与他的心情截然相反,他现在很想和在场的人做一样的事,他全身的血液流动得很快,眼前也好似有无数的烟花爆炸散开,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一片。
他咬紧了牙,逡巡了一阵,发现那个危险古怪的女孩子已经消失不见,是方才他解决那团垃圾时离开的吗?他脸色铁青,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这个已经沦为欲望之所的楼阁里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他绝不会再过来第二次了!
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当天的夜里,这春风阁里就起了一场大火,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得出来。据说有人看到大火前有不少的黑衣人潜入进去,那不是一场意外的失火,是有人在灭口后消灭证据的“扫地”,春风阁潜藏了一些大人物们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这说的有模有样的,让不少人信以为真。
如果那栋楼子不是他李燕北拥有的话,他也一定会以为那真就是一场毁尸灭迹的举措,但他到底也还算是有点势力……不,是那些人主动找到了他的头上……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十多岁小女孩的线索,他们给出了画像,让他这位春风阁的背后人物来辨认……
那画像画得惟妙惟肖,里面的女孩子美得像一抹鬼魅,就好像是从来不曾存在在这世上一般,她披着一身宽大的灰色的袍子,一双眼睛有着一种奇异的神力,她看着他,就像是看进了他的心里……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女孩子,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将她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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