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的财使是金无望, 他负责为快活王带去大量的、以供快活城运作的财富,能够成为四使之一,他无疑是快活王手下身手最顶尖的那等高手。但他现在逃跑的就像是只负伤的豹子。
死去的那人是快活王的酒使, 金无望记得他是叫做“韩伶”, 一个没被多少人记得的名字,如果金无望知晓叶青最初一世,他就会发现, 有一部电视剧将这个名头安在了一个叫做“熊猫儿”的少年身上。
但所幸,叶青也不用面对那被数度洗白以后的快活王。她见到的那位,是一位被野心与欲望所掌控的男人,他不比东方不败难对付。说起来,叶青一直觉得,第一个世界就让她去面对东方不败那样的敌人, 是有些超纲了。
但她也无从去投诉。她现在就缀在金无望的身后, 十六名的侍女正遥遥地跟在他们身后, 等到金无望逃了半天以后,叶青才缓缓从天而降, 她含笑注视了一下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小小的、残败的祠堂。
叶青之所以会忽然对韩伶与金无望动手,实是因为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已经同意了加入快活王的麾下,她手下的势力也就应当并成快活城中的一份子, 但她不想那么做,她在快活城中的应允其实只是一种欺骗。尽管还差上一点稳妥, 但她觉着,应该是时候要处理掉快活王了。
所以她已经等不了金无望离开快活王了。这个男人的性情中是有着坚决的忠义的,如果不想在最后的关头再被他挡在身前, 还是先一步解决他为好,但这个男人也是在一开始给了“陆千秋”一点帮助的,是他将陆氏商行引进的快活城,所以她也给了他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希望。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立刻杀了他。
冷风吹过祠堂,扬起那旧巴巴的幔帐,神案上空空荡荡的,连香炉也没有,神像也断了个头,只留下残缺不堪的躯体。
金无望就站在这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周围的树木枯朽,草丛也被白雪覆盖。
“不躲起来吗?”叶青问他。这是她第一次出声,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在这冬日里,真是让人脊骨生寒。
名为金无望的是一个很丑陋的男人,他沉默地披着灰衣,脸上的五官像是造物主酒后最糟糕的作品,他长发披散,一身衣裳被雪水打湿,沾在他身上就像是冷冰冰的冻铁。
“躲起来,没有用。”他声音冷涩道。他这个人看起来比幽灵宫中人更像是幽灵,他冷冷地望向叶秋:“你杀了韩伶,你还要杀我……色使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狗啃得没剩多少了,但还是能从骨头上看出来,他是被剑斩断的四肢……他也是你杀的。”
叶青垂下眉目,她没有否认:“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以为快活王会选出新的色使。”
金无望的语气依旧平静而阴冷:“色使只有一位。这些年王爷一直想要为他报仇。”
收买人心的手段用的不错。叶青笑着道:“这也省了我再动一次手。”
这等的态度比纯然的蔑视还要来的令人生怒。金无望心已铸成了冰雪,但他还是不由得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想杀的是王爷?”
叶青点了点头:“我与他有仇。”
金无望心中并不惊异。他惊讶的是对方的态度,只一句话就解释了她行动的原因,没有任何想要往深叙说缘由的悲愤与憎怒,只清清淡淡的,就像是随便的一句话而已。
再也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金无望也没有再说话,想要在临阵前扭转敌人的心意,这在他看来是很蠢的一件事。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青,身子绷紧,脚掌抓地,用出了最高程度的戒备,就算最后的结果不能好,他也要在此前用出自己的全力,他的精神与意志已经达到了最巅峰的程度。
叶青只垂眸。她的衣衫在寒风中轻轻飘扬,她的剑在她的手中,她有着一种其他的女子决然没有的超脱凡俗的气度,这不仅仅是由她美丽无暇的面容带来的,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精气神,还有她面上那种似悲悯似无情的神情。她仿佛来自于天界,绝不该是这个人间该有的女仙。
金无望的耳中已经听不见风声了,他也见不到更广阔的天地间又飘起的盐粒般的小雪。他感觉好似过了一瞬,又好像是过了很久,他开始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叶青抬眸。场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第三人。那是一位穿着单衣的少年,这时节仿佛有许多人都喜欢穿着这样轻薄漂亮的衣服,就好像不这样便显示不出她们内力的深厚,当然,说的不是这位少年。
因为他的衣服也是陈旧的,他身形有些懒散,像是潦倒落魄的江湖客,他腰上悬着的长剑也是破旧的,就好像是随便从铁匠铺里的哪个角落里翻找出来的便宜货。但他的脸却很年轻英俊,带着三分懒洋洋的笑意,是那种可以靠着女人活下去的、博人喜欢的笑。
“打扰了,”他在叶青的注目下微微站直了身体,他先是拱了拱手,然后道:“不知这位姑娘追杀的,可是那边古墓绑架案的罪魁祸首?”
叶青看了他一眼,又去看金无望。金无望笑了一声,像冷鸦夜啼:“不错,是我。”
少年往前踏出一步,他面上的笑容仿佛不会改变一样从容,金无望忽然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竟与那将要取掉他性命的女子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似,这让他一下子就对这人的感官不好起来。
“那么,铁化鹤与莫希、胜滢等几位豪侠就是落到了你的手里?”少年认真问道。
“你这小子是谁?”金无望道:“是来付我赎金的吗?可惜我就要死了,你带钱过来也没用。”
“小子沈浪,”这少年人却不动怒:“是为那几位豪杰的亲人拜托我追寻而来。”
金无望冷笑,他声音嘶颐道:“我已忘了他们被我放在哪了,你还是快滚!”
沈浪的笑容也无奈起来。他叹了口气,他忽而做出了一个令金无望极为惊讶的动作,他走到了叶青的面前,十分有礼道:“不知道在下是否能够与姑娘你过上几招?”
“你!”金无望骇然起来。
叶青笑了,她方才一直静静地看着,现在却好像是洞彻了二人的心思,她开口问道:“你是想要救下他,然后从他那里得知你要找的那些人的下落?”
为了几个没有多做接触的人,就愿意直面强敌,这也是沈浪身上最令他朋友敬佩的一个品质。
没有了朱七七的搅局,这里的沈浪没有与金无望结下交情,但他们二人的缘分还是在这里续了起来。叶青忽然道:“其实你说不定不用以身犯险,你现在转过头,再去问问他,说不定他就愿意告诉你那些人在哪里了。”
沈浪一震,他的身后果然也响起了金无望那沙哑阴冷的声音:“她说的不错,我不需要别人来替我送命,那些人就在城外的城隍庙的底下,你去搜搜就可以找到,快滚!”
沈浪面上的笑容一苦,他突然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才发现,只要我来到这里,不论我怎样的选择,好像都逃不脱要与姑娘你一战的命运……”
金无望:“为什么……”
沈浪道:“你本来是可以趁着我拖住这位姑娘逃跑的,这样你就可以活下来,但是你没有。我忽然觉着你也是个挺可爱的人。”
金无望:“你……”
叶青将剑扣起,她唇边含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沈浪面上又重现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我知道,他是快活王座下的财使。”
叶青叹息:“果然,我是与你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她知道,沈浪的仇人一样是快活王。
沈浪一怔,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许多。他倏然觉着,自己来到这里好像早就在这位女子的预料之中,她的武功那么高,但一直都没有将金无望杀死,只追在他的身后,莫不是……她是在等着谁?
沈浪觉得自己魔怔了。这世上哪有将一切都算在心中的人?那需要她对自己与金无望无与伦比的了解……可这世上,连沈浪他自己都不敢说明白了自己……又有谁会如此了解他?
但沈浪的双眼已经明亮起来,他的面上已经多上了一分神采:“我的武功也不及姑娘,这一次也只是请姑娘暂留脚步,还请姑娘你手下留情。”
他没有回头,却是突然喝道:“走!”
他剑出如泓,似沧浪之水,直泻而来!一道白影扑了上去,他却是率先出手。
金无望胸膛起伏了几下,他的眼眶也似湿润了些许,他最后狠狠盯了一眼那边的两道身影,反身就飞速离开。这个人就像是一匹受伤的狼,他已学会了将感激与仇恨都铭刻在心间。
叶青眸中流露出真实的笑意,她也不再理会离去的金无望,她手里的长剑开始嗡鸣,她出手迅捷,像是电闪而来,她只轻轻一刺,就好像突入了沈浪流水剑意的虚弱之处。
任何的剑势都会有弱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区别在于有人看得出来,有人看不出来。但沧浪之剑气势磅礴,往往在人刚刚看出的时候就可以用后劲将之掩盖过去……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这次的对手,但等到真的交上了手,他还是不得不为对方非人般的敏锐与迅捷感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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