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雎王爷在齐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作为齐国陛下唯一的胞弟,又是曾经为了齐国四处征战的人,他的声望,不是一般的高。
晚霁初回王府的那天,府里上上下下都出来迎接。盛炳生得像永雎王爷,她初见所谓的亲生父亲时,竟是觉得鼻头猛然一酸。
他们站在王府门口,永雎王就在石阶上看过来,遥遥一眼,万千情绪都在里面了。
他缓缓笑开,温声说:“回来了。”
绕是他已见证了半辈子的风霜,一见晚霁的面容,还是红了眼眶。大约是分隔了太久,他罕见地不知如何应对。
不止是他,晚霁身子也是一僵,她握紧了手心,紧得都出汗了。两个人似乎是僵持着,谁也无法迈开那一步。
“窈窈!”爽朗清脆的少年声音传来,急急忙忙地。
来人是盛霖,王府的二公子。
他脚下生风地冲过来,在盛炳的眼神下堪堪刹住脚,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扬声问:“是窈窈回来了?”
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晚霁深吸一口气,缓缓跟着笑了,她恭恭敬敬福礼,颤抖着声音轻轻唤道:“爹,二哥。”
永雎王重重嗯了一声,提步下了石阶,他走到她跟前,深邃眼神笔直落在她身上,低哑着声音道:“都长这么大了。”
盛霖不甘落后,也是窜到了跟前,他咧嘴一笑,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挠挠头,“窈窈,累不累?”
话音刚落,倒像是惊醒了梦中人。盛炳唇角带笑:“先进去吧。”
永雎王行在前面,盛炳跟在他身侧,后面是腻在晚霁身边的盛霖。一路走来,好些个丫鬟小厮都偷偷打量着她,看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虽不少人怀着好奇探究,但目光多是善意带笑的。
晚霁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许,盛霖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窈窈,你要不要待会去二哥房里,我有好多好东西,待会给你瞧。”
还不待她说话,盛霖就自顾自地想起了别的,又说:“算了,要不还是带你出去转转。”
许是盛霖这样亲密的接触,让晚霁觉得没有那么陌生了,她也是忍不住眉眼柔和下来,静静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走了不一会就到了正厅,糕点果子一应端了上来。永雎王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窈窈。”
晚霁大概能猜到他要说的是她娘亲的事,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自然一些,抬眸迎上他视线。
“你娘,有些不方便。”永雎王单手靠着小几,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脸上闪过痛色:“暂时还不能出来接你。”
晚霁知晓这事,只是不免又想到姓齐的那两兄弟,关于她娘的过期,也只能以后打听。想到此处,她轻轻一笑,“我明白。”
永雎王欣慰笑道:“明白就好。”
顿了顿,他又开口:“待会,去见见她,她肯定很想你。”
其实说回来认祖归宗,到底也没有几个人可认。偌大一个王府,因为当年晚霁消失,王妃疯病的事,闹得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永雎王再没有纳妾,自己守着这王府,将两个儿子抚养长大。一边要承受着爱妻遭此大罪的痛,一边又要担忧不知下落的女儿。
永雎王,这些年也很苦。
尚且不足半百的他,双鬓已经有了银丝,他脊梁仍旧笔直,可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
晚霁眼眶又是一热,她慌忙点头:“是。”
盛炳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盼了多少年将人给盼了回来,他情不自禁往厅中的三人看去,眼底漫出了笑意。
“窈窈可饿了?”盛霖突然问。
“瞧着也是时候了。”永雎王起身,说:“走吧。”
***
只是用膳的地方并不在偏厅,而是在王妃的院子里。
院子在王府一个角落,虽不大,但清幽雅致。这里种满了桃花树,还栽种了各种花草,晃一眼,竟是以为到了哪个山中仙境。
从那圆拱门入内,一条小径通向了木屋。
七八月的天,这里一点也不热,像是被人精心保护的一片圣洁之地,恍惚之间还能听见潺潺水声,清凉至极。
“娘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盛霖在她耳边轻轻说。
晚霁现在却是心跳得有些快,难得的觉得紧张无措。隔了好一会,她才嗯了一声。
记忆并没有随着她回到府中有任何变化,她依旧想不起来幼时的那些年。
在她走神间永雎王已经推开了门,同外面一样,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只隐隐透着一股子清香。
晚霁下意识搜寻着王妃的身影,在窗下的小榻上,她看见她正在做针线。
她略微低垂着眉眼,侧着的半张脸被阳光照射过来,泛着一点金光。她只穿了一件朴素的青绿衣衫,头上一点点缀也无,唯有一根普通的木簪将头发盘起。
她神色十分认真,同那在菩萨面前虔诚祷告的人一样,心无旁骛,一针一线地缝制着。
那是一件幼儿小衣。
粉粉嫩嫩地,只做了一半不到。
晚霁忍不住轻轻走上前,她坐到她对面,拿起其他已经缝好的衣衫,笑着说:“娘做得真好看。”
指尖都在颤抖,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王妃动作一顿,她缓缓抬头,入眼是和自己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她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可窈窈喜欢青色。”晚霁撅撅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跟娘亲撒娇的女儿,她伸手赶快抹掉眼角的泪,翻来覆去地看:“不过这花样绣得好,窈窈也想学。”
永雎王他们站得远一些,默契地静默没动。
“窈窈?”王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喃喃说:“窈窈,是我的窈窈回来了?”
晚霁一手拿着衣衫,一手试探着过去握住她,力道那样大,似乎是要给她足够的安心。
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娘,窈窈回来了。”
可谁知王妃猛然挣脱开,她从榻上起来,着急得转来转去,懊恼着说:“窈窈回来了,可我还没有做完衣裳,还没有做好小木马,还没有——”
晚霁不管不顾地霍然拥住她,她的身高已经比王妃还高,但仿若是安抚婴孩,她一遍又一遍地温柔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的。”
“窈窈会怪我的。”王妃僵硬着身子,双目无神,只有残存的意识使她重复着:“窈窈会不高兴的。”
晚霁紧紧抱着她,眼眶通红着说:“不会的,窈窈很高兴。”
“娘,窈窈很高兴。”
静谧的小院里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一刻像是时间停滞,至亲血液在两人身体之间流淌,挨得那样近,那样炽热。
“窈窈陪娘一起吃饭,好不好?”晚霁微微松开她,拉过她的手,脸上尚且挂着泪,她笑问:“好不好?”
王妃越过晚霁的脸,看向了永雎王。
永雎王如释重负地朝她点点头,松开早已青筋暴起的拳头,唇角含笑。
***
这是过去那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饭就摆在屋外一个亭子里,王妃自从疯病以后,就鲜少踏出房门,也不许旁人进入她屋内。
刚开始的时候,谁的话也不听,丫鬟给她送饭,经常是打碎了一地。她嚷着哭着,甚至有一次拿破碎的瓷片弄伤了自己。
永雎王心痛难耐,可也毫无办法。请许多大夫,甚至还请了宫中御医,都说没有法子。
后来慢慢地,永雎王只能每天陪着她,让她尽量放下心防。为了能让王妃正常,他们从来都是一起用膳,再后来盛炳两兄弟也一块儿跟着用。于是在那之后,每一顿饭一起吃,就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饭菜并不精致,都是一些家常的菜,虽花样不多,但样样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在王府里,没有那么多花哨规矩,一切以王妃的喜好为主。
刚刚落座,王妃就开口问:“窈窈回来了吗?”
在过去的每一天内,但凡是用膳,她必定会问上一句。那样平常,就好像只是出去贪玩的孩子没有回家,娘亲这样问了一句。
“回来了。”永雎王笑着答她,语气坚定有力。
晚霁启唇,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声音干涩:“娘,窈窈在这里。”
王妃目光看过来,她终于缓缓笑了,嗔怪地看她一眼,给她夹了青菜道:“你啊,老是挑食。”
“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晚霁低下头,拿起筷子将青菜放进口中,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嚼着,像是要将丢失的那些年未曾尝过的味道一并补回来。
过了很久,她笑说:“好吃。”
王妃眼睛一亮,眉眼都带上欢欣的笑:“再尝尝这个。”
她每样菜都夹给她,一边夹一边说她挑食的那些事儿。说罢还很奇怪地扫了其余三人一眼,问道:“你们怎么不动筷?”
盛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夹了一大坨菜堆进碗里,咧嘴笑道:“吃,吃。”
永雎王和盛炳也是起筷,慢慢开始进食。
午后的天晴朗非常,偶尔能听见飞过的鸟叫声。微风吹拂过亭内,裹挟着饭香,吹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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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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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今天好热,30度了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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