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情, 但又想不起来。
她临时做功课又要了解脊髓性肌肉萎缩症、又要了解一下时家兄妹在网络上的片影,时间哗啦啦地过去,直到肚子开始抗议, 谢九黎才察觉到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
她边走出网吧边在路边寻觅能吃东西的店,脑中始终有点不得劲, 就是那种有一首歌的旋律就在舌尖上却唱不出来的焦虑感。
直到坐在港式餐厅里吃冰火菠萝油的时候,谢九黎打开手机,看见被静音的手机上面有着数个来个沈雾沉和家里阿姨的未接电话, 才猛然想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沈雾沉啊!
谢九黎沉默两秒, 叼着菠萝包开始查高考的具体时间表。
下午的考试要三点才开始,又对了眼手机上方的时间。
现在已经将近两点了。
谢九黎咬着菠萝包思考两秒钟,火速买单起身, 剩下没上的餐点也不要了,打车直奔沈雾沉的考点门口。
以她对沈雾沉那个死犟脾气的了解,这小子等不到她, 可能一步也不会离开。
这可是一不小心能把人晒伤晒死的大夏天!
谢九黎等车的途中, 她的手机给她推送来一条热门新闻:考生在考场因中暑晕倒, 被紧急送往医院。
谢九黎:“……”
她立刻又打开地图开始搜索附近的药店,在车抵达之前去买了藿香正气液和矿泉水才上车。
司机和她搭话:“这不是考场嘛,你是考生家属啊?”
谢九黎嗯了一声, 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复沈雾沉。
是打电话还是发消息?是和他道歉还是问他现在在哪里?
“高考真不容易啊, ”司机自顾自地感叹道, “一年发挥不好接下来就要复读,这一年的时间就白费,还比别人晚一年起步,你说这不是作孽吗!”
谢·作孽·九黎:“……”
她沉痛地闭上眼睛把手机也关了。
越是接近考场, 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虽然才两点一刻,很多家长就已经提前抵达考点门口等待,一点也不害怕等待时间之久。
谢九黎看着他们,内心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作为临时监护人的觉悟还是远远不够。
……但这也太晒了吧!
司机把谢九黎放下后,她提着袋子下车,看着人山人海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正要长痛不如短痛地试试给沈雾沉打电话时,迎面碰上了撑着遮阳伞的阿姨。
“谢小姐?”阿姨愣了一下,急得跺脚,“你怎么才来啊!那孩子说和你约好,你一定会来接他,从十一点出考场就等在外面,我说什么他都不肯走,饭都是我刚刚才好说歹说劝着才吃了两口进去。他说他要进考场,让我回来,我这才……”
谢九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沈雾沉在哪里?”
阿姨叹了口气,回身一指:“你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靠墙,他刚刚在那里,不知道现在进考场了没有。”
她说完,又强行把手里的遮阳伞收起塞给了谢九黎,又催促道:“快去吧,说不定能赶上。”
谢九黎知道一定能赶上。
一来她刚刚在路上查了,还没到考生入场的时候;二来,沈雾沉等了三个多小时,他极有可能会等到不能再等。
——也就是,开考十五分钟后再进去。
沈雾沉那孩子可能就是这么死心眼。
谢九黎叹了口气,顺着阿姨刚刚指的方向走去,沿着墙寻找沈雾沉的身影。
沈雾沉有个特点,就是他在人群里特别好找,有一种将众人和他直接划分两边的独特气场在。
谢九黎走了几分钟就找到了他。
少年人靠在墙上,双肩包放在脚边地上,双唇抿成一条没有情绪的直线,整个人透着一种不想和任何人进行交流的排斥。
他从袖口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晒得通红,短发微微汗湿,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慢慢滑落。
谢九黎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掏出尚带着一丝凉意的矿泉水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把矿泉水瓶贴在了沈雾沉的脸上。
沈雾沉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侧过脸、整个人往旁迈了一步避让。
但在看见来人是谢九黎的时候,他眼里亮起光芒,脚下稍稍趔趄着又把那一步收了回来。
但那喜悦的光芒也只是一瞬间,沈雾沉很快恢复面无表情:“如果有事不能来,可以和我说一声。”
“对不起。”谢九黎认错,又掏出藿香正气液给他看,“这是我充满诚意的道歉礼物。”
沈雾沉一言不发地垂眼看看,伸手拆开包装就喝了一瓶。
谢九黎在旁闻着都觉得味道太冲,沈雾沉却面不改色的一口灌进了喉咙里。
“会影响你的考试吗?”谢九黎问。
“不会,”沈雾沉还是那几个字,“考得上。”
“那就好。”谢九黎松了口气,又多观察了沈雾沉几秒,叹气,“你脾气是不是最近变得太好了?”
此时一位路过沈雾沉身边的同班同学投来了震惊无比的视线。
沈雾沉冷冷看了无辜的同班同学一眼:“我不是对谁脾气都这么好。”
谢九黎略一思索,笑了:“顾舟啊,你们都年轻气盛,有点小摩擦、良性竞争也不是坏事。”
沈雾沉拧开水瓶喝了一大口,又垂眸看了谢九黎半晌,才道:“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忙完马上就过来了。”谢九黎示意了下手中遮阳伞,“正好碰见阿姨,她告诉我你在这里。”
沈雾沉拿过伞撑开罩在了两人头顶。
特制的防晒伞顿时隔绝了一小块区域的阳光,令谢九黎被晒得火辣辣的头顶好受了些。
但这到底只是把单人伞,面积不大,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一步,怎么也撑不满,大半的阴影都被沈雾沉斜着打在了谢九黎头上。
谢九黎看了看沈雾沉的半边身子,下意识朝他迈了一步:“等你进考场了我再回去,下午没事了,一定准时来接你。”
她靠过去的时候,沈雾沉却僵硬地要往旁边退,身子先是一歪,然后才慢慢、慢慢地掰了回去。
注意到他的举动,谢九黎啊了一声:“抱歉。”沈雾沉大概对和异性的身体接触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她这么想着,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
但沈雾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盛夏正午,少年人的手掌简直烫得像要烧起来。
“没有讨厌。”他闷闷地说,“你不用道歉。”
谢九黎想了想,又把这一步迈了回去,沈雾沉才收回手。
两人虽然并肩站在伞下,但一时竟然相对无言、没人开启话题。
谢九黎花了一会儿才想到话题:“上午考得……”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雾沉也开口道:“你出……”
两人同时停口。
谢九黎顿了顿,见沈雾沉闭上了嘴,遂接着道:“上午考得感觉挺好?”
“不难。”沈学霸如是说。
谢九黎:“……”这话题挑得不行,下一个。“你刚刚要说什么?”
沈雾沉垂下眼眸凝视谢九黎。
其实谢九黎觉得沈雾沉的这个名字是取得很恰当的。
沈字不说,是为了隐瞒他私生子的身份强行定的姓氏,雾沉两个字就很妙。
哪怕是这样炎热得知了都受不了的天气,他身上也好像始终笼罩着一团渺渺凉凉的白雾。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偏清冷禁欲的长相令人生出这般的错觉,还是那生人勿近的性格所致。
总之这名字虽然怪却很独特、很切合。
谢九黎晃神赏析了一下这个名字,下一刻就察觉到沈雾沉的手指在自己腮边轻轻抹过。
那个像雾气一样不真实又脆弱的少年看着自己指节上的水光说:“你出汗了。”
他的话音刚落,谢九黎脑子里甚至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考场门口的工作人员就开始通知考生准备排队入场。
谢九黎的注意力不免被吸引过去了一瞬间,顺势忽略了刚才的事情,道:“你也去吧,我一会儿来接你去吃晚饭。”
沈雾沉没动:“可以等会再进去。”
谢九黎睨他一眼:“你刚才不会想着,如果我一直不来,你就卡着迟到十五分钟的底线进考场吧?”
“……”沈雾沉没说话,但不反驳就等于是承认。
“哪个小混蛋教你这种坏事的?”谢九黎好笑道。
“是我自作主张的,”沈雾沉淡淡道,“不行吗?”
谢九黎弯腰把沈雾沉的书包提起来往他肩上放:“不行,好好考试。”
沈雾沉伸手让她把书包肩带套进去:“这一次不会再让我等?”
“我就在你这儿没信用了是吧?”谢九黎无奈地问。
“……”沈雾沉背好包,又垂着眼把遮阳伞放到谢九黎手里,“我可以等一会儿,但不要一言不发地让我等那么久。”
谢九黎将伞柄靠在肩上,这样伞面向后倾斜,她就能看见沈雾沉认真的脸。
她笑了一下,伸手碰碰沈雾沉带着水雾气的头发:“下次如果有事要迟到,我一定会通知你,好吗?”
沈雾沉点点头,又道:“我没有生气。”
谢九黎嘴上说“嗯”,心里想的是“你就傲娇吧”。
“你也不会在我这里失去信用。”沈雾沉接着说。
谢九黎看着他笑:“好。”
沈雾沉低头安静了几秒,才像是积攒完勇气似的说了下去:“你永远都会是我最信任的人。”
谢九黎愣了一下。
沈雾沉说完这句,转身就往考场门口的队伍跑,双肩包在他背后一颠一颠,半湿的短发也跟着一跳一跳。
谢九黎下意识用手指揉了揉自己颊边的位置,嘟囔着道:“这时候倒开始像个十八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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