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没想到一个活字印刷就搞定了王启, 读书人果然还是要用书的事来说服。
王启又提了个要求:“我欲修书一封回建业,陛下的商船经常出入建业,能否将家中族人接来广州?”
萧彧说:“我去想办法, 尽量将人接来。”
这事儿得找闵翀想办法, 闵翀在北地人脉广,办法比较多。
闵翀正好来找萧彧汇报好消息, 说是从东戎买的马到了一百多匹。
这匹马来得可真不容易,在路上辗转奔波了三四个月,才终于抵达广州。
负责送马的人一路打通关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发时一百五十匹马,送到的时候只剩下一百零八匹了,有些死了, 有些跑了, 还有些被扣留了。
萧彧觉得, 能将马匹从燕地赶到广州来,已经是个奇迹,居然还能剩下一百匹,已经大赚了。
萧彧说:“这些马状态如何?能不能送一批给前方的将士?”
闵翀说:“我还没细问, 回头问问, 若是可行,便送一批过去。”
领兵器时代,骑兵的优势太明显了。虽然广交这样的地区骑兵的优势不容易发挥出来, 但运输、送信、奇袭也还是必不可少的。
“对了, 我这有一件事需要你着人去办。”萧彧将王启要求接家人的事说了。
闵翀皱眉:“只怕不太好办, 王家的人恐怕早就被监视起来了。”
萧彧说:“不好办也得试试, 我已经答应王启了。”
“那我去试试。”闵翀说, “赖峰训练的那批人能用了吗?”
“你去问问他。”萧彧说。
应裴凛之的要求,赖峰在按训练暗卫的办法训练一批精锐,给萧彧做护卫,也能办一些难度较高的事。
“行,我去问问。”闵翀说着走了。
闵翀从送来的一百匹马中,挑选了五十匹膘肥体壮的送往交州前线。
裴凛之的战报初时每隔几日便发一封,途中拔除了几个郡县,解除了交州军的武装,以防他们在围攻朱平时对方从背后包抄。
十天后,关山与李弦从海上出发,三日便抵达宋平,宋平城大门紧闭,拒不迎战。
萧彧不断接到来自前线的战报,从前期的战事来看,遇到的阻力并不大,除了徐闻的兵力超过了两千,其他地方的兵力都不多,都只有几百人。
裴凛之在信中分析,应当是宋平以南的南越地区边民暴动较多,兵力主要驻扎在这些地区。
行军如此顺利,萧彧却有点不安。交州跟广州不太一样,交州常年战事频仍,交州刺史山亨战斗经验丰富,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认输。
萧彧将裴凛之发回的所有战报拿过来,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各处郡县的守备都很空虚,每处驻守的兵力都在两三百人左右,最多不超过五百,人少得不太正常。
萧彧赶紧叫来闵翀和萧繇商量军情。
萧繇听完萧彧的分析,说:“交州军有没有可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避开了裴将军的部队,然后从后面切断了粮草补给线。”
闵翀说:“这点倒是无需担心,裴将军早就料到了,所以我们后期的补给不是从陆上走的,而是从海上走的,吉山负责粮草押送,已经在路上了。”
萧彧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现在担心有两种可能:崖州兵败之后,交州刺史早就料到有此一战,所以老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宋平城内有可能现在都是空的,交州兵则散布在宋平城外,凛之有一场恶仗要打;还有一种更坏的情况,就是交州军已经在来番禺的路上了。”
他一说完,闵翀和萧繇都吓了一跳:“你是说,我们去打他们的大本营,他们来偷袭我们的大本营?”
“不无可能。”萧彧说,“自从交州军在崖州全军覆没后,交州就再无动静,我发出的招安令山亨始终都没回应。说不定早就在筹谋中了。”
萧繇说:“可就算是交州兵都过来,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能打下番禺城。”
“若是萧祎也派人前来呢?镇压起义军可不需要水师。”萧彧越想越心惊,如果萧祎与山亨真这么计划,如今番禺仅有几千守卫,自己必死无疑。
闵翀和萧繇对视一眼,说:“得赶紧派人送信给关山,让他探明宋平城中虚实。”
萧繇说:“要是交州军已经出发,裴凛之现在往回赶也来不及了。”
萧彧说:“皇弟,你赶紧命人抓紧时间排查番禺城的出入人口,尤其是进城的人。晚上城中实行宵禁,加强守卫。腾云,你赶紧派人送信给关山,让他们探明交州虚实。同时增派斥候在广州境内、沿江及近海海域进行查探,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军队与船只。”
“是,陛下!”萧繇与闵翀都赶紧领命去办事。
萧彧有些犹豫要怎么跟裴凛之说,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测。他跟交州大军还没正式交手,就直接撤回来,若不是自己推测的这样,这对士气是相当大的打击。
但若真是自己推测的这样,番禺城能守多久?能够坚持到他们回援吗?
若是走海路,从宋平回到广州,最快也需要四天,若是走陆路,从宋平回来,最快也需要半个月。
萧彧提起笔,想给裴凛之写信,又怕动摇他的信心。最后还是没有明说,只是委婉提醒他,山亨心思缜密,可能留有后手,一定要多加小心。
萧彧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增加斥候、加强防守与盘查。他还命人从城北粮仓运了不少粮食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鱼儿和小春带着阿平在院子里打秋千,孩子的笑声清脆而纯真,那么天真无邪,岁月看起来真是静好。萧彧心想,要是这平静的生活永远不被打破多好。
数日后的半夜,萧彧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都是汗。
他摸到旁边的阿平,小家伙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天燠热得不正常,空气异常沉闷,这是飓风来的前兆。
萧彧拿着扇子正在打风,突然听见院门开启的声音,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闵翀深夜到访:“陛下,陛下,快醒醒。安国的水师到了。”
“进来。”萧彧坐起来,内心却出奇地平静,仿佛那只靴子终于还是掉下来了,他猜的不错,萧祎是不会放任他们成长起来的,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扼杀他们。
闵翀推门进来,就着向阳手里的灯笼,他看清了萧彧平静的面容,内心分外不安:“陛下果真料事如神。这可恨的萧祎,正好趁裴将军离开的时机来袭。”
萧彧说:“恐怕是特意趁着他离开才来的。萧祎的水师来了多少?”
闵翀说:“根据斥候的消息,约有六十艘船。我推测至少有两三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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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彧心底一凉,安国水师总共才五万,此次已经出动了大半。这么多人,哪怕是裴凛之没有将广州军带走,也会是一场没多少胜算的战争。
看样子萧祎是真的要致自己于死地了。
“敌方水师什么时候能到?”萧彧问。
闵翀说:“最迟明日傍晚便能抵达。我们是出城迎战,还是死守城中?”
萧彧说:“死守。马上就安排人从城北粮仓运粮回来,不要将粮食留给敌人。送信给裴凛之和崖州,说明我们这边的情况。派人去查探一下,交州军是否也过来了。”
闵翀说:“好。”
赖峰和向阳都过来了:“陛下,我们需不需要先撤离番禺?待裴将军回来再战?”
萧彧眼神坚毅:“不能撤,城中这几千将士能撤到哪里去?若是撤了,城中百姓会怎么看待我们?”遇到危险便想着逃命,这样的皇帝恐怕不是百姓愿意待见的。
天不亮,守城的官兵就开始从城北粮仓搬运粮食进城,城中粮仓放满了,粮食没地方放,就往百姓家中放。
百姓听说可以搬粮食回家,都十分兴奋,主动出来搬运粮食。
这个时候萧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真的被围城,百姓也是需要粮食的。
不到中午,狂风大作,似有颠倒乾坤之势,伴随着倾盆大雨,飓风登陆了。
萧彧命令关闭所有城门,百姓们渐渐回过味来,官府为什么原因要将粮食都搬进城中?难道是因为飓风来了吗?可是飓风来了为什么要搬粮食呢?
萧彧席地而坐,望着院子里被大风吹折了树干的大树,不时有大风裹挟着雨点飘过来,拍打在他身上。
吉海安静地跪坐一旁:“陛下,我去将门关了,雨进来了。”厅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萧彧摆手:“不用关,我就喜欢这雨。希望它来得更猛烈一些,不要停,多下两日。”
不出意外,萧祎的水师此时应该还没进珠海口,在海上赶上了这场飓风,风越大,水师受损的情况就会越严重。
闵翀从外匆匆跑进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手里的油纸伞已经被吹翻了,伞骨断了几根,煞是狼狈。但他浑不在意,哈哈大笑:“陛下,真是天助我们!江上至今没见到安国水师的船只,想必是被飓风给困住了。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
萧彧说:“腾云浑身都湿透了,先去换衣服。”
闵翀说:“不用换,我一会儿还要出去,这样的大风大雨,什么雨具都挡不住。”
萧彧说:“那要当心别受寒。风雨太大了,外面不太安全,让斥候们都先撤回来。”
闵翀说:“不能撤,越是这个时候,消息越重要,事关全城人的安危。”尤其是萧彧的安危。
“那就走陆路,水路太不安全了。”萧彧说。
“这我明白,这个时间走水路,不是自寻死路吗。”闵翀说着,“陛下放心,陛下是天命之子,我们这一次定能化险为夷。”
萧彧略略苦笑:“承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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