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萧彧正在处理公务, 听见萧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他在这儿跪着。我皇兄在吗?”
门口当值的吉海答:“陛下在,我替王爷通报一声。”
萧繇不耐烦地说:“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
萧彧听见他们的对话, 将笔放下,说:“进来。什么事?”
吉海刚推开门, 萧繇就进来了:“皇兄, 我替你抓了一只大硕鼠!带进来。”
萧彧诧异:“什么硕鼠?”只见萧繇身后有两名士卒押着一位小吏,看官服, 是粮仓的。
萧繇冷笑:“你让他自己说。”
那小吏吓得缩成一团, 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皇上饶命, 小人冤枉啊, 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把话说清楚, 你是何人?”萧彧说。
小吏战战兢兢道:“我叫钱小五,在城北粮仓当差, 今日负责送粮到民夫营。”民夫营便是指最近修路的劳役。
萧繇没好气地说:“今日我去民夫营的伙房查看,皇兄猜怎么着, 他们竟然在淘洗发了霉的米, 米都黑了, 民夫辛辛苦苦修桥铺路, 这帮蠹虫竟然让他们吃发了霉的米!而且据说还不止一次!民夫尚且如此,那些出征的将士们呢?如此尸位素餐, 我看该直接斩了!”
最近的道路修筑工事是萧繇负责的, 他越想越气,有时候他也是在民夫营的伙房吃饭的, 谁知道吃没吃过这发霉的米。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小人只是负责押送,仓内情况小人一概不知。”钱小五磕头如捣蒜。
萧彧听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发霉的米,那可是含有黄曲霉素的,吃多了会导致肝癌的,严重的甚至会短期内器官衰竭而死:“你是说,城北粮仓的米发霉了?”
萧繇冷笑:“发没发霉,皇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彧穿上鞋子出来:“走,去城北粮仓看看。”
吉海说:“陛下,要不要等师父回来了再去?”
萧彧说:“你去找他过来。赖峰与向阳随我去,叫上护卫队。”
吉海一听,撒丫子跑去找师父了。
萧繇问:“叫仓曹吗?”
萧彧寒着脸:“当然要叫。”
一行人直奔长史衙门而去,萧彧点名找仓曹,却被告知仓曹不在衙门,说是应该在粮仓。
萧繇小声地凑到萧彧耳边:“我特意没有惊动他的,该不会是听到风声去做安排了?”
萧彧垂下眼帘:“未必不可能。”这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一有点风吹草动,消息立马就跟长了腿似的。
萧繇皱眉:“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这点人过去恐怕不太合适,等一等裴将军。”
萧彧点头,又叫了一个人,去让裴凛之多带点人马。
裴凛之正在城南门外练兵,听到吉海的话,不禁皱起眉头,立即点上一千人马朝赶往城北粮仓。
第二个去通知裴凛之的人才去了没多久,萧彧便看见裴凛之带着人马赶来了,不由得笑了,凛之办事总是最合他心意。
突然有人惊呼:“快看,好浓的烟!哪儿起火了?”
萧繇回头一看,一股黑烟从城北方向冲天而起:“这帮畜生,该不会把粮仓给烧了!”
萧彧心一沉,说:“走,赶紧去救火。”
裴凛之说:“陛下,你还是回去,别去了,我们去就行。”
“不行,我必须去看。”萧彧催促赶马的向阳。“向阳,走。”
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城北粮仓跑去。
萧彧越走心越慌,不出所料,浓烟正是从粮仓发出来的。
粮仓修在番禺城北十里外的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上,是用石头修建的密封仓,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水防潮。为了防火,周围的树也都砍干净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粮仓着了火,火势正熊熊燃烧着,火舌四处舔舐,呈现出蔓延的趋势。
仓库守卫和附近的村民全都在竭力救火,裴凛之带着所有将士加入了救火队伍,有用树枝去扑的,有挑水抬水去灭火的,还有端水去灭火的,在这样的大火面前,这样的扑救无异于杯水车薪。
冬季天干物燥,大火一旦蔓延起来,根本就控制不住,甚至连人的生命都遭到了严重的威胁。
要不是裴凛之让人拦着萧彧,他也要冲去救火了。
萧彧只能命人修出隔离带,阻止大火蔓延。除此之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继续燃烧,烧尽那些已经着火的仓库,人类在这等自然伟力面前,太过渺小而苍白。
等到火势完全被控制住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有十几座粮仓被烧没了。
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烧焦的糊香味。萧彧的脸比粮食烧成的灰烬都要黑,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人了。
裴凛之满脸都是黑灰,他目露凶光,大喝一声:“仓曹何在?!”
有人扶着仓曹陈利出来了。陈利浑身脏污,衣服头发都被大火燎了,看起来极其狼狈,他跌跌撞撞跪在萧彧和裴凛之面前:“参见陛下,请恕臣未能及时接驾。”
裴凛之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陈利脖子上,大声说:“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陈利哭丧着脸:“回将军话:下官也不知情,我今日来仓库例行检查,赶到的时候,仓库不知怎么已经着了火。”
粮食发霉的事刚一暴露,就发生了粮仓失火的事,要说不是人祸,萧彧怎么也不会信,他看着陈利那张老脸,强烈控制住内心的愤怒,说:“汇报一下火灾情况。”
一旁的差役拿着账本过来,翻开凑近火把预备要念,被陈利拿了过去:“回禀陛下:城北粮仓共五十二座,储存粮食四百八十七万斤。今日、今日大火烧掉粮仓十二座,大、大约损失粮食一百二十万斤。”
萧繇夺过账本:“一座仓库的储存量是多少?”
陈利说:“回王爷,一座粮仓储备十万斤粮食。后面还有一些空粮仓。”
萧繇说:“你的意思是,烧掉前面这些粮仓全都是满的,一粒粮食都没出过?”
“是,我们都是从后面的仓库搬粮食,因为那些米是上半年的陈米,前边的都是今秋才入库的新米。”陈利说。
这时检查火灾现场的将士回来了:“禀告陛下和将军,在三号仓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人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样了。”
陈利一听,顿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作孽啊,作孽啊,都是下官治下不严,才导致这样的人祸和惨剧。不仅烧了官粮,还烧死了两位弟兄。你们快看看,到底是哪两位兄弟遭了难?”
裴凛之大喝一声:
“来人,将陈利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里。”
陈利膝盖一软,趴在地上:“陛下饶命!将军饶命!”
萧彧说:“将两位死者遗体收敛起来,不要随意乱动,命仵作前来查验,到底是因何原因致死。陈大人暂且收押,拒绝一切探视。皇弟,此案便交由你来审理如何?”
繇泡着胸脯:“没问题,看我的。”
裴凛之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大声说:“王校尉,你领着你的二百兄弟在此善后,以防死灰复燃。”
“是,将军!”王校尉连忙答应下来。
裴凛之说:“列队,起驾回府!”
萧彧上了马车,看着车外骑马的裴凛之,尽管他的腰挺得非常直,但还是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疲惫:“凛之,你上马车来。”
裴凛之没说话,从马上下来,上了马车,在车厢门口坐下,与萧彧保持了一点距离。
萧彧说:“你坐过来一点。”
“我身上脏。”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要洗的,过来一点,我们说说话。”萧彧说。
裴凛之听他这么说,便坐了进去,与他膝盖相触:“陛下要说什么?”
萧繇从窗外探进头来:“皇兄,我也要上去。”
萧彧说:“上来。”
待萧繇也上了马上,萧彧疲惫地长叹一口气:“这是人祸。”
萧繇说:“皇兄说得对,就是陈利那老小子干的。”
“除了人祸,想不起来还会是什么。我认为这把火是故意烧的,放火的人已经成了死人。”裴凛之冷漠地说。
这跟萧彧的想法一致:“等仵作来验尸才能得出结论来。仵作会不会也是他们的人?”
外面赶车的赖峰说:“陛下,臣能验尸。”
萧彧说:“那行,明日你同仵作一起去验尸。”
萧彧恨恨地说:“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烧掉一百多万斤粮食,还搭上了两条人命,这姓陈的不怕死吗?”
萧繇做了大致的推测:“我认为这姓陈的多半是以霉米替换了好米,怕事情暴露,便一把火烧了粮仓,并且杀了两个知情人。”
萧彧说:“这都是推测,得拿出证据来才行。调查清楚两个死者的身份,然后调查他们的家人以及熟络的亲朋,他们有无跟人透露过这方面的口风。务必万无一失。”
萧繇说:“何必那么麻烦,将那姓陈的打一顿就招了。”
萧彧摆手:“暂时不动刑,陈家是番禺城内势力最大的家族,与其他家族也是互为姻亲,牵连太多。官府与军中还有大量他们的人,影响力太大。若是没处理好,他们会利用这次机会煽动闹事。”
裴凛之憋了一肚子火:“我真想将这帮人全都抓起来,将他们送到萧祎的地盘上去,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萧彧说:“他们就是一帮蛀虫,不管是谁当皇帝,他们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是以前的刺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取和平共存罢了。我记得上次去看王启,他就嘲笑我自身难保,看来他指的就是这些。”
萧繇也很憋屈:“就这么个又破又穷的小地方,竟然还五毒俱全,处处都受掣肘,简直气煞我也!”
萧彧只能安慰大家:“这还只是广州,若是回了中原,类似的问题将会更多更大,现在就当是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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