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叛逆

    傍晚沈铁柱回来之后,沈原正在帮张翠花择菜。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讨好这位便宜奶奶,所以打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张翠花身边瞎转悠。

    不过,收效甚微,张翠花觉得他烦,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说实话,张翠花压根没跟哪个孙子挨得这么近过,沈原一往她身边腻歪她就起鸡皮疙瘩。

    “去去去,边上待着去。”

    张翠花避之不及。这小子之前也没这么黏人啊,摔了一下脑袋反而变得这么腻腻歪歪了,该不会是真摔坏脑袋了?

    张翠花狐疑地盯着沈原。

    “奶你是要择菜,我帮你,看你都幸苦一天了,这点活就交给我好了。”沈原睁着大眼睛,天真有无辜地看着张翠花。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最吃这一套了,毕竟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乖巧孙子主动帮忙还要叫人心满意足呢?没有!

    沈原脸上挂着天真可人的微笑,乖巧地从张翠花手里拿过了菜篮。

    “奶,我最会择菜了。”

    张翠花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不对劲,这娃脑壳真的摔坏了。再看到菜篮里被择得乱七八糟的菜,更加让张翠花坚信沈原脑子坏了的事实。

    她正想让人带沈原去找附近的赤脚大夫看看,就发现沈铁柱几个都回来了。

    沈原脸色不变,手下动作却利落极了,光看样子还真像是个一心一意为自己奶奶分忧的孝顺孙儿。只是沈铁柱好像就跟他过不去一样,明明沈建国跟沈建业都累得回房休息了,他却还留在堂屋,非得问清楚喂猪的事。

    张翠花不知道有沈林旁忙,只说:“我刚刚去猪圈看了,喂过了。”

    “四毛喂的?”

    从旁边路过的沈林已经开始心里发虚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原放下了菜篮,理直气壮地看向沈铁柱:“不是我还能是谁?”

    老头儿管得还挺宽。

    “是吗。”沈铁柱放下铁锹,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沈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不过他反正是信了。

    “爷爷,他说谎,不是他喂的!”沈金宝从后面跳了出来,激动地手舞足蹈。他早就在等着沈铁柱问这事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沈金宝怎么可能错过呢?“我全都看到了,是沈林帮他喂猪的,他拿两个窝窝头贿赂人家,真不要脸!”

    沈原凶巴巴地吼道:“你少胡说八道。”

    “我可没乱说,不信你们问沈林!”

    沈林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到铁板上了。他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压根不敢说话:“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说不是自己喂的,但他说不出来。沈林性子憨,从小到大就没说过谎,更不敢在沈铁柱面前撒谎。

    “露馅了。”系统无声地嘲讽。

    沈原也是服了沈林这小子了,连撒谎都不会,还指望他做什么?早知道求沈冬青比求沈林强啊。

    沈铁柱对于这情况一点都不意外,他昨天就发现四毛那小子有点小机灵,机灵不是坏事,可要是都用在投机取巧上面,那就不大好了。

    “沈林,猪是你喂的吗?”沈铁柱把人拉到跟前。

    沈林跟沈家其他几个小辈儿一样,谁都不怕就怕沈铁柱,一碰上沈铁柱他就什么都都招了:“是我喂的。”

    “四毛让你喂的?”

    沈林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主动帮他喂的。”

    “为了那两个窝窝头?”

    沈林头低得更厉害了:“嗯。”

    沈铁柱直起身打量着沈原。这不是沈铁柱头一次打量沈原了,因为方媛,沈家对沈原的感情都有点复杂,心疼他从小没了妈,又怕他跟他妈一样学坏,小小年纪就怕吃苦不爱干活。之前张翠花为了磨磨他的性子,特意让他去打猪草,结果这孩子压根没把事放心上,猪草没打多少,就光顾着跟人出去疯玩,还玩得忘了形磕到了脑袋。

    本来沈铁柱盼着他磕到脑袋多少能长点记性,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就是欠收拾!

    沈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系统在旁边激他:“你不是世子爷吗,不是了不得吗,有本事就跟沈铁柱杠上啊?”

    “是不是怕了?我就知道你怂。”

    “不敢跟沈铁柱对上就别耍滑头啊,真是自作自受。”

    “对!”沈原本来就是个经不起激的,被系统一挑拨,顿时委屈心头,眼一闭心一横:“就是我让沈林喂的又怎么样?我不上学,也不喂猪,那种脏活累活还想往我身上推,做梦。”

    听到动静的王美丽一进来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巴巴地望着沈原,盼着这兔崽子能多说两句。

    老天爷,快让他多说两句。

    张翠花皱着眉,没说什么,边上的张燕妮刚想开口就给沈铁柱打断了:“都闭嘴,让他说。”

    他倒要看看这兔崽子胆子有多大。

    沈原也不负众望地继续大放厥词:“我今年才六岁,让一个六岁小孩干这种事你们也不害臊,谁家也没有这么刻薄自己孙子。”

    沈铁柱冷笑:“你觉得我们家亏待了你?”

    沈原挺着小身板:“那还用说吗?”

    都让他喂猪了,不是亏待是什么?哪家的小孩要做这么重的活?没人伺候就算了,还被当成苦力使唤,可见这家人有多心黑。

    “这么说,你既不愿意上学,也不想喂猪?”

    “哼!”沈原从鼻孔里放出一声表示自己的态度。

    一老一小僵持着,边上的人都不敢说话,暗暗替沈原捏了一把汗。只有王美丽跟沈金宝两个人恨不得沈铁柱立马出手。多新鲜啊,他们之前还想和对付沈原,结果沈原这小子就自动找死了,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沈原其实心里没底,尽管沈铁柱看着可怕,但他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会打人的那种老头。但到底会不会打人,谁又知道呢?他咽了一口口水,色厉内荏:“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公社告你,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殴打孙子是犯法的,被抓起来少说也要吃几年的牢饭!”

    沈铁柱听得都笑了:“看来是出息了,真不愧是方媛生出来的。”

    沈原听出来这句不是好话。

    沈原心里直打鼓,他听出了沈铁柱不喜,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结果却发现沈铁柱半天都没有动作,只说了这么一句嘲讽的话。

    “只可惜,你没你妈的命,做不城里人。”

    沈原已经警惕到了十分,却发现沈铁柱直接站起来,绕过他就走了。

    就这么就完了?沈原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沈铁柱的背影。没有人责骂他,也没有人跟他追究刚才的事情,沈铁柱走了之后,张翠花他们也一脸复杂地离开了。只有王美丽跟沈金宝两个人心有不甘地瞅了沈原一眼。

    王美丽是觉得遗憾,同时又再次看明白了沈家对待亲孙子跟对待外人的差别。这事要是落在金宝头上,沈铁柱说不定早就让沈建业动手了,还用得着这么废话吗?

    可见,这人心啊,从一开始就是偏的。

    只有沈原木讷地在原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心里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反而有些后怕。

    他一股脑把狠话都放出来了,却压根没想好该怎么收场。不过也就只有系统知道,这人的脑子也想不了这么远,真要有思前顾后的本事,当初在荣恩侯府也不会被打击成那样了。

    系统啧了一声:“你算是把沈铁柱给得罪死了。”

    沈原有一点点后悔,但是他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哪怕是面对系统也不嘴软:“得罪就得罪了,反正他也不敢对我怎么着。他要是真敢动我,我就去公社。”

    沈原这两天在清河村也不是白待的,最起码他知道,那个叫公社的地方挺厉害,地位等同于古时候的县衙。

    不过沈原也知道,自己挑衅了沈铁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一顿打肯定是逃不掉的,就算沈铁柱不大,沈建业也会打他。那就打,反正他还有后路,只要他们敢打他就敢告!

    沈原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心安理得地回了屋子。

    晚上没有人喊他出来吃饭,但是沈原溜进厨房的时候发现锅台上面还留着几个窝窝头。沈原也不管是谁留的,反正都端进屋子自己享用了。

    回了屋子吃完东西之后,也没见旁边有什么动静。晚上等到沈林跟沈金宝回屋之后,沈原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打算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悄悄话,结果……这两个不中用的什么也没说就上床了。

    沈原大失所望。

    系统倒是知道点东西,但是它目前的想法跟沈铁柱是一样的,所以也就听之任之,没去多管沈原了。

    这一个晚上,沈原都睡得不怎么熟。很奇怪,他明明对沈家没有多少归属感跟敬畏感,但是今天得罪了沈铁柱之后,还是让他觉得有点不安。这种不安在他没有讨到一顿打之后,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加剧了。沈原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讨厌这种感觉。

    自从老荣恩后过世之后,沈原在没有这么担惊受怕过了。肚子里藏着一肚子的碎碎念,沈原好不容易才睡了下去。

    第二天沈原醒来的也早,起码同屋的沈林还没有走。

    沈原主动拿出最后一颗水果糖:“二哥,你吃糖不?”

    沈林皱巴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地看了沈原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跑出去了。

    沈原一脸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系统看破不说破:“或许人家只是没心思说话呢。”

    沈原觉得不对,但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穿上衣服跑下了床。刚一出去,就发现沈冬青在旁边洗脸,沈原平常的洗脸水都是沈冬青帮他打的,所以这回也是自觉地跑过去:“冬青姐,洗脸呐?”

    沈冬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什么毛病?”沈原嘟囔了一句,心里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他虽然在荣恩后府被继母跟老二排挤,但是在一众纨绔子弟里面还是挺吃得开的,在外面谁不给荣恩侯府世子爷一个面子。连着两次吃挂落,沈原心里已经有点小不舒服了。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找吃的。进去的时候发现张翠花也在,沈原立马扬着笑脸:“奶,你也在啊?”

    张翠花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切菜。边上的张燕妮也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烧火。

    沈原再接再厉:“奶,你在准备午饭吗?”

    “午饭吃什么啊?”

    “有我爱吃的青菜豆腐吗?”

    “……”

    没有人回答,一片寂静,只有沈原一个人在卖力地表演着。明明在一个屋檐下,沈原却觉得自己跟他们中间有层屏障一样,摸不着看不见,还打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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