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派差事给你了?”梦不知闻言反问道。
“没有。”廉青失笑,“我不是在上清境就是在这里,他们怎么给我派差事?”
“这还差不多。”梦不知又品了一口茶水,“你生来尊贵,断然没有给那帮颐指气使的效劳的道理。”
“上次被请去帮忙也就算了,若是他们敢趁着你爹娘远游支使你做这做那,老夫……”
“前辈。”廉青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熟透了的柿子,谁想捏便能捏上一把。”
“就该如此。想当年你娘年纪轻轻,就能搅得神界不得安宁。你身为你娘的女儿,这份胆色理应传承下来。”梦不知不闻琐事不染烦扰,唯独对这个自幼看着长大又志同道合的晚辈十分上心,有时甚至因为关心太过引起人家正牌祖父的不满。
廉青幼时,二人为了博得更多的关注而挣得面红耳赤那是常有的事。后来廉青表现出对阵法之道的浓厚兴趣,可是让梦不知喜不自胜,更是成了他日后数百年中和老友发生口角时用于取胜的利器。
“那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梦不知还没忘了正题。
“前些时日助渡界神捕获一只恶灵,但他观之并非凶神恶煞之徒,反而容色善净。”廉青道:“我笃信相由心生,因而向人问询,得知其虽生为邪祟,但自现世以来一直谨小慎微,从未惹出任何祸端。”
梦不知看着廉青,示意其继续说。
“而东方的离属占者却卜算出,那只恶灵来日必将危害三界,屠戮五族众生。所以,必须扼杀于微末。”
“依你看来,他是否该杀?”廉青说完之后,梦不知出言道。
“离属占者位居神界第一占卜神数千年,从未出过错漏。”廉青道:“这是他亲自占卜得出的结果,并且为此耗费了半生修为。所以那只恶灵将来成为三界祸患……几乎能够确定会成真。”
“说说你自己的看法。”梦不知道。
廉青一愣,低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一只恶灵与五族性命,自然是要择后者而弃前者。即便他当真心性纯善,也难免日后生出变故。离属占者为五族安稳甘愿损耗半生修为……三界气运,决不能存在任何隐忧。”
廉青话落,云栖的话忽然萦绕在耳畔。
“怎么?”见她欲言又止,梦不知问道:“还有什么?”
“可是……占卜乃‘只占来日,不断真假’之术。”廉青道:“即便是离属占者,也不能保证……所卜的每一卦皆无错漏。”
“此外,若是易地而处,换作我是那人的亲近之人……”她顿了顿,接着道:“我……”
“你会如何抉择?”见廉青久久不能定论,梦不知开口问道。
“我大约,只想尽全力护住我的至亲至爱。”廉青说道。
“此乃常情。”梦不知接话道:“生灵皆怀私心,大义大道虽亘古不衰,但若当真落到每一个生灵身上,能做到舍私情而守大义的又有几个呢?”
“而且你自幼长于不死国,无人想起来还要教导你这些。”他看向廉青,眼神中含着长辈对小辈独有的宽容与慈爱,“所以在你心中,生灵便是生灵,你应当从未考虑过要如何将这两个字划入高低贵贱各自的范围。”
廉青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一旦出了这片地界,几乎所有生灵都明白该如何划分。”梦不知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对此最为看重的,大约就是神族。”
“若你同他们交道打得勤,便会明白方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在他们看来根本不该存有疑问。而关于生灵该如何划分,想必随意抓出来一个小童都能给你列出头头是道的一二三四来。”
“我的青青呀,就不该跟那群家伙打交道,万一被带坏了该如何是好。”梦不知看着廉青,是当真心疼,“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去到神界就好好在上清境中修炼,自然无人敢去打扰。”
“前辈。”廉青笑得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把话题扯远了。既然从前没有说过,那你现在跟我说说,你是如何看待的?”
“还能如何看待?”梦不知道:“天地生万灵,万物以灵为聚。若是追溯到本源,都不过是无形无实的灵息罢了,又分个什么高低贵贱?”
“妖魔之所以地位低下,说白了就是因为五族生灵气量狭小,难有包容的气度。不过是比人家早生了一个洪荒,能高贵到哪儿去?”
“不过妖魔为三界所不容,也属正常情形。”梦不知话音微转,接着道:“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先来后到吗?如今三界五族划分明确,各占地盘互不干扰。”
“如若有朝一日第六第七个族类强盛起来,难道还能突然冒出个第四界来供他们占用?到最后免不得一场或是数场浩劫争端,然后不知道哪一方的地盘会被抢了去。”
“所以纵然五族之间也不见得就相亲相爱,但是面对共同的威胁,他们自然会抱成一团同仇敌忾。如此一来,妖魔受排挤,也算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的事。”
廉青点头,表示受教。
又听梦不知说道:“青青呀,你需要去做的只有你感兴趣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与你无关。神族的琐事杂事尤其多,你纵然与那边有些牵扯,但与这些烦扰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前辈的关怀我都明白。”廉青道:“我上神界是为了拜师学艺,从未想过参与其他事情。”
“这就对了。”梦不知微微开颜,但随即又想起廉青被请去帮忙的事情,遂叮嘱道:“若日后再有谁以帮忙为借口让你去给他们做苦力,你大可直接避而不见,就算是见了亦可回绝。”
“你的身份和辈分在那儿摆着,不偶尔拿出来用用反倒是容易叫人忽略。”
神族能和廉青说得上话请她办事的,除了西方帝室还能有谁?
“我对他们那一大家子的长幼辈分不甚了解,还是从前听你父母偶然间提过一两句,只记得你父亲在那里的辈分算是极高的。”梦不知随口问道:“上回听他说西方天帝乃是他的子侄辈,便是与你同辈对?”
“前辈这是多久之前的听说了?”廉青笑道:“你说的那是上一任天帝,西方如今的天帝是长肖,继任天帝之位已经三百余年了。”
“那岂不是比你还要小一辈?”
“是。”
如今的天帝是她的堂兄,如今的天帝长肖,自然是她的侄子。奈何这个侄子过于谦逊守礼,每次见面总要郑重其事地喊上一声“姑母”。殊不知他这一声姑母,正是廉青极少踏足西方的重要原因之一。
长肖比廉青年长千余岁,在她尚且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人家已经继任了天帝之位。年龄的差距倒也便罢了,最为关键的是他这个天帝一开口,在场之人还有谁能不开口?
西方帝室枝繁叶茂,可廉青到现在为止算得上认识的也只有天帝天后以及他们的两子一女。所以当上百直系旁系的帝室成员纷纷上前寒暄是,她的尴尬可想而知。
“那就更好了,他们神族最在意那些繁冗的礼节,小天帝自然要十分尊敬你这位姑母。”梦不知道:“他都要敬着,又有谁敢对你不敬。”
彻底放下心来,梦不知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口问起了云栖:“那个小子如今又去哪里逍遥了,你可知晓一些?”
闻言,廉青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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