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系谁家古岸,
人归何处青山,
寂寞画与谁看?
大郎,我请你吃饭。
“是你?”
仝广青见落座之人毫不畏惧自己,兀自不管不顾地落座,心下有一些诧异,不由回头瞟了一眼,这才看见是西门庆。
西门庆从他的眼眸里认出来三个字:寂寞。
“是我。”
西门庆忍住诱导对方接着说“你不该来的”,然后自己再接一句“可我毕竟还是来了”的冲动,坦然落座。
接着便夹起一块带着厚厚油脂的肥肠举到鼻子前,闭眼闻了一下,然后才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
“舒坦啊……”
西门庆吃完一块肥肠,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却看见对面仝广青平静如古井一般的双眸之中,透出一股艳羡之色。
“有那么好吃么?”
仝广青脸上写着“好奇”两个字,看看嘴角流油的西门庆问道:“嘶……闻起来是挺香的,这是什么吃食?竟能让你吃的如此妖娆?”
妖娆?
这形容词用的好怪,又不是淑女啃香肠、妖女爬大棒,我吃块肥肠怎么就妖娆了?
西门庆道:“这是猪大肠,又叫九转金丹。”
仝广青闻言展颜一笑,“听闻猪大肠是力夫、轿夫、脚夫,这些下里巴人的最爱,我一直以为这菜会臭气熏天、让人不忍直视,不曾想却是如此醇香。不知为何还叫劳什子‘九转金丹’,西门学弟可能替我解惑?”
“额……好像是说肥肠有嚼劲,而且因为它越嚼越香,在嘴里得多多咀嚼,才能感受到它特有的醇香韧劲儿。”
西门庆只知道有一道名菜叫“九转大肠”,具体的说道也是不太清楚,因此出言胡乱解释了一下。
没见我忙着呢,圣人曰‘食不言’的最高指示还要不要遵从了?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西门庆正是长个的年龄,一放学就饿的心慌,顾不上再与仝广青攀扯,便埋头苦干狼吞虎咽开来,吃的那叫一个欢!
原本闹糟糟的饭堂里面,此时一片安静,各年级的学童、书生们都讶异地看着西门庆在那大吃大嚼。
——眼前这一幕太诡异了。
几年来,那张饭桌可是仝广青的专座,一向没人敢去挤的。以前西门庆在蒙童班的时候,也是知晓此事的啊,今日发了哪门子疯,吃了熊肝豹胆不成?
怎地敢上前捋虎须?
“喏,我请你吃。”
仝广青将自己面前的卤牛肉、清蒸鲈鱼推给西门庆,“我能尝尝你那盘肥……九转金丹吗?”
见西门庆没吭声,仝广青又道:“我给你补差价,换你的九转金丹吃。”
说完,从钱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约摸有一两的样子。
西门庆刚才是嘴里有一大口食物,来不及开口说话。这一停顿,居然赚了钱!
万万没想到哇,对面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是一个傻子?
牛肉多贵啊,不仅仅贵,而且供给稀少,一般人即便是有钱也极难买到。
别说那条肥美的海鲈鱼的价值了,就光傻子这一盘卤牛肉,都足够西门庆家里一大帮子人两天的生活花销了!
据说仝广青背后有一棵大树,堪堪媲美“建木树”,那是神话中的通天之树。
其树生在都广之野,其大无边,九曲连环通天地。
它可以连接天与地,为人与神交流搭建了一个桥梁。传说远古时期的黄帝以及伏羲等三皇五帝,他们都是通过这一棵树往返人间和天庭。
既然惹不起建木树下遮阴避雨的仝广青,那西门庆就选择从善如流:一把搂过银子,然后将肥肠、牛肉、鲈鱼放在桌子中间,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于是乎,饭桌之上,西门庆与仝广青两人手中筷子幻化成一道道虚影,二人运筷如飞,你争我抢,吃的是一个不亦乐乎!
“呃……”
西门庆打个饱嗝,拍拍鼓胀如鼓的肚皮,一抹嘴,“饱矣!人生乐事何其多,吃饱喝足头一个,今天吃安逸了。”
“哈哈,的确是吃的过瘾!”
仝广青拿出手帕正打算擦拭嘴角,见西门庆直接用袖口擦嘴,也就丢下手帕,用锦衣袖口擦,“舒坦!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幼时想吃却没得吃,如今山珍海味吃遍,却又没了兴致!”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仝广青话锋一转,“今日有学弟的九转金丹佐食,我吃的很开心,谢过西门学弟了!”
言罢,仝广青起身对西门庆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
吃顿饭还有钱赚,别人还得给自己道谢,啧啧啧,这等辛苦活儿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难怪那么多官吏一辈子辛苦辗转于饭局之间,苍天吖,大地啊,就让我累死在饭桌上!
西门庆起身离去,一路上遇见西门庆的人都躲在路旁,让西门庆先行,好似乡间小道上黔首农夫遇见举子老爷一般。
就连那些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学子,见了西门庆,能躲就躲、躲不过也得朝着西门庆微微颔首,先打招呼,以示敬意。
阳谷县学与其它的学院不同,不仅很大,而且还有参加乡试不第的举人前来执教鞭,一边指导秀才学子们温书,一边为参加下一次乡试做准备。
因此,阳谷县学里面,举人哪个旮旯角落都有,秀才不敢嘚瑟,更不敢抖。
西门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参加“童子试”了,若是通过了县教谕大人与知县大人主持的考试,西门庆便会成为“在籍童生”,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读书人。
如此一来,满大街的商贾们就不敢对西门庆吆五喝六、吹胡子瞪眼睛了……嘻嘻,想想都过瘾!
下午放了晚学,西门庆出了学院校门,便有人前来送银子给西门庆,说是柴绍赔西门庆餐盘、洗衣袍的钱,一共给了西门庆十两银子。
见西门庆正愁没零碎银子找零,打算去钱铺里换点铜钱,那前来送银子的管事惊得赶紧摆手,说是柴大少爷吩咐过无需找零,管事姿态放的很低,态度却很坚决,见事不可为,西门庆只好悻悻作罢。
回到家中,刚刚进了院门,只见小铃铛和素素正弓着身子在厨房门口,似乎在瞅什么,西门庆好奇地上前询问。
“少爷放学了?还请少爷且先休憩片刻。”
素素现今脸上是笑口常开,好似兰花绽开了花骨朵,“我这就去给少爷备饭。”
“不急。”
西门庆道:“地上除了那几只公蚂蚁,啥都没有,你们究竟在看什么啊?”
“嘘……少爷你小声点,别吓着了它们。”
小铃铛竖直食指于嘴唇上,示意西门庆噤声,“咱们家有好事儿呢。”
说着,小铃铛顺势放下手,指着台阶下一堆新翻泥土道:“咱们家总算有家鼠了!”
西门庆闻言,顿时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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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风起月含晕,
尚自露寒花未开。
蝙拂帘旌终展转,
鼠翻窗网小惊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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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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