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荦确行径微，
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
芭蕉叶大支子肥。(韩愈)
“好肥。”
坐在大堂里的西门庆暗叹一声，“等会儿去肉铺子里，我就得照着这种白膘买。”
咚咚咚，走一步地皮一颤。
桌子板凳上的楔子一嘎吱。
“说罢小子，有啥事情找老娘？”
那老鸨往椅子上一坐，椅子呻吟几声。
“莫来寻老娘耍子，如若不然，老娘一屁股将你坐成年画纸片儿，撕都撕不下来那种。”
老鸨与西门庆，一个夜间活跃、一个白天作孽，虽是同在一个县城，彼此却并不认识。
西门庆抬头。
只能看见老鸨的上半张脸和额头，脂肪…不不不，是脂粉，不不不，脂肪和脂粉，都有二指厚。
至于那老鸨的嘴唇与下巴，被一座巨大的山峰遮蔽住了。以西门庆的角度只能说一声抱歉。
——实在是看不见。
西门庆从袖子里掏出纸笺，挑出写着艳曲儿那张。递给对面的老鸨。
开口道：“小生偶得佳曲儿一首，想换点润笔之资，好买些笔墨纸砚大儒手抄，方能更好地攻读圣贤书，工欲其事，先利其器嘛。”
那肥婆伸出白色蚕蛹一般的手指，捻起纸片儿，嘴里嘀咕着：“小屁孩儿，毛没一根，还写曲儿？玩蛐蛐儿还差不多……咦？”
关起门来，老鸨自然不惧区区一个学童，这才敢肆意胡言。
论起撒泼打滚、翻云覆雨的本事：
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
稍用机关，教李天王搂定鬼王母。
(水浒里面的原话）
自己在小小阳谷县地面儿上，除了永康巷子里开茶寮、时常与人说媒拉纤的王婆，还真难寻对手！
～～～～
“春闺院宇，
柳絮飘香雪。
帘幕轻寒雨乍歇，
东风落花迷粉蝶。
芍药初开，
海棠才歇。
腕松金，肌削玉，
罗衣宽彻。
泪痕淹破，胭脂双颊。
宝鉴愁临，翠钿羞贴。
等闲辜负，好天良夜。
玉炉中，银台上，香消烛灭。
凤帏冷落，鸳衾虚设。
肥婆往椅子背上一靠，引得椅子又是一阵痛苦的哀嚎。
肥婆说的改，与西门庆说的改，两码事。(唉，此处被后台删了几十字……西门庆开车很斯文的，结果还是被删了。)
看那两个字的偏旁部首就知道了。
西门庆说的是改动诗词里面的字眼，未经词曲作者本人同意，是不能乱改动的。
这个时代，非常注重知识产权保护，大意不得。
肥婆言罢，挺身坐直了身子，伸出手掌望西门庆前面一递：“拿出来。”
“什么？”
“在老娘面前，小子你装什么！”
肥婆肉肉的巨掌啪地一拍桌子，惊飞一旁的苍蝇三五只：“你怀里不是还有一个…啊呸，不是还有一首曲儿吗？”
西门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吓了一跳！
嘴里怒道：“你拍，你再拍一个给本少爷看看？”
西门庆哪会怕区区一个老鸨，麻蛋，多少千年没人敢在自己面前拍桌子瞪眼睛了……那些灰葛炮，都是在自己背后拍！
(灰葛炮：陕北内蒙一带的土话，不解释。)
西门庆也不怕这肥婆不买，此处不留爷，总有留爷处。
阳谷县商业发达，不算巷子里的“半掩门儿”暗娼，一共有十多家上规模的男人娱乐休闲运动健身推广站。
其中好几家欢场风月楼，都有清倌儿头牌，都想压住竞争对手，好使自己独占花魁。
那家伙，明争暗斗，竞争不是一般的激烈，用惨烈去形容都不为过。
西门庆选择的这家，名气排在“宝鉴楼”之后，屈居第二。
人老成精，蛤蟆老了也是蛤蟆镜……蛤蟆精。
西门庆哪能不知道：排在第一名的，架子大，必然傲气。
去宝鉴楼谈此事，自己容易受窝囊气，依咱这小暴脾气，嘿！
这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的，是天天憋足了暗劲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第一名拉下马来，因此最是舍得花钱！
别提排在更后面的，没用——反正前面山多路还险，过了一滩又一湾，努力也没用。
排在最后面的人，需要超越的对手太多了，没人会嫌自己身上虱子太少、没人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好比那些真正的纯正学渣，是不会想着去超越谁的：
超过了倒数第三，还有倒数第四……要想摸到最前面那位学霸的后颈，忒累。
有那毅力和恒心，去学开车…啊呸，学修车不香吗？
能够保住自己倒数第二的位置，往下一看，
哈哈，
还有一位嘻嘻哈哈心甘情愿垫背的兄台，在最后一排悠然自得的画漫画呢，足矣，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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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也是火爆脾气，天天生张熟魏迎来送往的，不是优质客户，她可就完全是另一副嘴脸相待。
听西门庆语带威胁，老鸨闻言刚要发作，却又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小哥儿，这是比那些个富商还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的人嘞，岂可怠慢？
心念一转，老鸨肥脸上堆起万般献媚：“呵呵，小哥儿莫生气，奴家这不是爱才心切，着急么。来来来…塞班，塞班！上茶，上好茶！”
那小厮听的使唤，进来躬身听用。
老鸨抽出胸襟里塞着的锦帕，往小厮脸上一挥：“小公子不嫌弃咱疏云阁粗陋，今日一早就莅临咱家，那是看得起我小月仙。还不赶紧上茶？没点眼力介儿，凭白浪费老娘的精米。”
那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去沏茶，老鸨照着小厮的后背又砸过去一句：“上顶好的，明前茶，在老娘房间衣柜下方，左边第三个抽屉。”
小厮立住跟脚，听完了吩咐，又应了一声，便自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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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可否将怀中佳作，拿出来让奴家一观？”
老鸨扭回硕大的头，换上一副笑脸，对西门庆道：“那首曲子，可比这首还够味儿…呸呸呸…奴家不会说话，看我这张臭嘴！”
说着，举起胖乎乎的手啪啪啪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拍了几下，以示赔罪。
虽是下手很轻，那脸上也是起了阵阵涟漪，看的西门庆直抽抽：没见过这么肥的猪头。
“一两。”
西门庆伸出一根指头比划着：“看一眼。”
肥婆听说一两，心中刚要欢呼。
再一听，一两银子居然只能看一眼，顿时着恼：“小公子，莫要与奴家戏耍，一两银子可去张屠铺子里，割三十多斤肉咧！”
“废话。”
西门庆一脸鄙夷地看着小月仙道：“你这里过夜，得一贯钱起步。若是拿去割上三十多肉，足够阖家老少吃半月了。你怎地不去这般劝说那些个公子哥、富商巨贾？”
“定位不同，知识无价啊。”
西门庆感叹道：“我予你百金，你写一首出来让本少爷看看？”
说着，西门庆语气开始变得严厉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敢拿诗词与猪肉相比，拿文化与风月同例？小凤仙，你好大的胆子！要不要我去告知教谕大人，请他老人家来评评理？”
糟了个糕，西门庆暗暗揉揉手。装过了头拍太重，手有点疼。
小月仙一听，对方用要去搬夫子，如何不惧？
想当年威名赫赫的枢密院副使、名震一方的猛将狄青，都扛不住文人的揉捏。
想搓圆，那狄青不敢龇牙，
想揉方，那狄青不敢伸出脑袋。
生怕影响了文士们的手感。
咱小的不能再小的青楼老鸨，哪够人家塞牙缝？
“小公子，嘿嘿，你便行行好，掏出来让奴家鉴赏鉴赏罢。”
小凤仙觉得自己半年的笑脸，都拿出来讨好眼前这位少年老成的公子哥了，“看一眼，就看一眼。”
“嘁，没鸟不撒米，没鱼不打窝。”
西门庆毫不妥协，“你家的头牌姑娘，不掏钱你会让人看一眼？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且先谈谈此曲儿的价钱…呸，润笔之资罢。”
小月仙心知，好东西一般都在后面。
前一首曲子已经如此惊艳，这公子哥儿留下的那首，定然是精品里面的精品！
若是被对头拿去了，疏云阁今年竞选花魁，绝对会输的很惨。
“呃，这位小爷。”
小凤仙双手捧起小厮刚刚沏好的茶，努力把屁股从椅子上拔出来，弯腰呈给西门庆：“小爷，先饮口茶汤，天色尚早，不急，嘿嘿，不急。”
你倒是不急，我还没心思奉陪哩。
我还要去买东西。
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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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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