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夫差排兵
吴王此时心里十分满意,夫差与他父子之间似乎还是比普通之人更心灵相通,而且还把理由说得如此充分,让人没有办法反驳,也让人听不出半丝阴谋。
吴王欲让伯否当副帅,其实并非真的就是为了攻越之利,而是其内心始终怀着地宫之谋的芥蒂。
而且此时夫差已顺利成为太子,伯否虽然掌管宗室,却并非不可替代,而其登位之机已经成熟,谁来主管宗室事务,其实已不太重要。
可若吴王欲置伯否于死地,那么他此时还没有什么跟得住脚的理由,毕竟伯否非比普通吴国官员,而是受自己封赐为大周上卿的国之栋梁。
在朝堂之上,与伍子胥、孙武同样见君不跪,有一席一椅之地的功臣。
此时杀他,会让人对吴王有一种鸟尽弓藏的感觉,吴王会从一个受人尊重的列国王候,变成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而且夫差当位,伯否也是他亲封的三位辅佐大臣,此时若有遇外,更让人无中怀疑。
可吴王一想到地宫之中那万余百姓之死,还有鬼谷王禅,心里更是恐惧,更不想有人在他死后知道此事,而骂他是忘恩负义之人,让他死而不得安宁,脊背被人戳指。
但是一旦上了沙场,生死就各安天命,两军对垒一切仅凭天意。
纵有竟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况且此次攻越,若依鬼谷王禅卜算,该是吴王战死沙场之机。
若吴王都战死了,也不会有人再追问一个太宰为何而死。
而吴王与伯否都会带着这个虎丘地宫的秘密而一起赴死,两人也算有一个伴,对地宫之事用性命来负责到底。
伍子胥与孙武两人听了,也是不动声色,各怀心思。
虽然他们不懂吴王真正的意图,但也是能感觉得到吴王若要选伯否为副帅,并不需要如此周折。
作为王上亲征,原本若朝中无事,三位重臣都会跟随,没有人会拒绝。
吴王只要亲点伯否,于伯否而言,当也是一种荣幸。
虽然伯否也是知了天命之人,可若还能得吴王器重,于臣子而言可是无尚荣光之事,断然没有拒绝之理。
可吴王明让夫差选帅,却意指伯否,似乎是多此一举。
两人虽然不懂吴王的目的为何,而夫差的分析也说得十分合理,可两人知道吴王此中必有深意,而非无的放矢。
而再看身边的伯否,虽然保持着一惯面不改色的容颜,可三人交心多年,也知道伯否心里的失落。
吴王饮了一口,见四人都在各怀心思的看着他,知道大家都在猜测。
这解疑惑,也是悠悠一笑道:“差儿,既然你已代为父选了副帅,此事已了不作另议。
对于出兵之事,将帅为首,如此也算是有了妥善安排。
可兵者国之大事,万事皆应慎之又慎,不可轻率为之。
你既已得孙将军真传,为父就再问你两个关键问题,也一同与三位重臣共同商议。
其一,兵事以将为首,以兵为本,无兵则无势。
你先前一直驻守吴越边界,对吴国兵甲也有所了解,对越国兵甲多少也知,那么此次征越,依你之见,父王带多少吴国兵甲为宜。
其二,本王曾下国书,依国书所言,本王若要出兵该是两月之后。
依现在之时计算,却是一月之后,本王才可履行国书所言,亲征越国。
可依孙将军兵法言‘兵者诡道也’,所谓诡道,就是要让对手不知你的动向,非依常理可推。
这也是孙爱卿兵法上的精要所在,师出以律,兵出以奇。
(师出以律却并非孙子兵法,而是易理八卦之师卦的卦辞。)
时势之时,时能造势,出兵时日的选择可以先声夺人,出奇不遇,达到万兵所不能达之势。
差儿既为监国太子,你当统筹这为父考虑,为父何时出兵为宜?”
吴王这两个问题,其实心中早有主意,只是在此三位重臣面前,也想考考夫差。
列国交兵,刚才是选帅,再加此后两个问题,该是孙武兵法里计谋篇的第三部分旨意。
(第一部分是分析敌我双方的各方面因素,权衡得失,计算胜率。第二部分是慎战,也就是能不战就不兴兵,兴兵必须有胜算,而且还要有不得不兴的理由。第三部分就是组织,依对手的情形选帅排兵,择日。)
若夫差也能说得在理,到也不失为一种表现,在三位重臣面前,表现夫差有能力治理吴国,独当一面,将来也能力抗越楚威胁。
若是略有偏差,却也可以通过孙武与伍子胥,还有伯否来纠正。
这样也算是给夫差长些见识经验,正是一举两得之事。
夫差听闻之后,略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看起来也是胸有成竹。
“回父王,我吴国兵甲,常征驻守的共有十八万铁甲。
此时是如此部署,吴越边境已驻五万,北边边境之内常驻二万余人,吴都城及附近常驻五万,吴楚边境常驻二万,其余四万兵甲都驻守在吴国各县郡城池。
此时春耕,吴都百姓忙于生计,实不宜再征兵源。
而吴都及附近这五万兵甲是我吴国最后的屏障,不可轻调。
各县郡城池的四万兵甲,是为吴国纵深保证,若无这四万兵甲,一旦任何边境失守,敌国都可长驱直入,让吴都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此次楚国阵兵边境,无论其是否有意联合越国攻我吴国,我吴国都不得不防。
所以吴楚边境的二万兵甲也必须驻守。
而北方宋国、郑国、卫国等诸侯虽不足为惧。
但齐、鲁两国却国力强盛,却一直与我吴国并不友好。
(吴受晋扶持,可晋国与楚国一样,在这些年都因内乱而显出衰势。)
若齐鲁两国与越国联合,那势必造成吴国吴南北首尾夹击之势。
固北方边境之兵也不可调回,需随时防着北方列国侵扰。
所以此次攻越,父王只能凭吴越边境五万兵甲征伐。
不知父王意下如何?
不知三位重臣觉得夫差分析是否妥当?
还请父王明示。”
夫差也算是一个人精,如此分析到也说得过去。
不明白之人,到反觉得其顾全大义,明白之人却知他心有异议。
越国与楚相交,越国自然不会多堤防于楚国。
而越国南面、东面皆为大海,并无后顾之忧。
若越国举国之兵,自然不会少于十万铁国铁甲。
以五万吴国兵甲对攻越国十万铁甲,这从人数上来看,实已是十分悬殊。
而此次出兵,越国早就有了防备,出奇兵以迂代直,实难奏效。
两国边境对峙已有多时,此时该是旗鼓相当,互无高下之分。
而夫差的考虑却也是包藏祸心。
其一,留五万吴国兵甲于吴都,虽名为吴国纵然败了,也不会被越国所灭。
其实他是想保住他的王宫地位,毕竟他此时只是监国太子,而并非吴王,手中有五万铁甲,纵然是有人想叛乱,亦或吴王反悔,他都有可靠兵力。
其二,吴王命数了然,鬼谷王禅早就卜自在先,大家都知道也就是二三个月的寿诞了。
而吴王也一直想战死沙场,稳固夫差新王之位,得偿所愿。
那么此时夫差正好顺水推舟,算是成全于吴王。
可若依几天前吴王所谋,此次攻越是将败而兵胜,就是拼着主帅一死,也要消弱越国兵甲实力,让吴国新旧吴王更替之后有安闲之时,可以养兵安民。
那若以五万对阵十万,要实现将败而兵胜是十分困难之事,除非是孙武带兵,才能以少胜多。
对于吴王来说,还没有如此成功的攻伐经验。
吴王听了,脸色忧郁,他未曾想他的儿子,对他此次亲征越国并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反而处处为将来当上吴王考虑。
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就算有鬼谷王禅说过,吴王寿诞只有二三月,可此时鬼谷王禅已死(在吴王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已认定的事实。)就说明王禅并非什么事都能卜算准。
至少在吴王想来,王禅此次的谋算失误,把自己的命都给丧在虎丘地宫之中。
由此吴王也对自己是否就只有二三月寿诞产生怀疑,他此时的身体并非完全康复,还受公子山所刺之伤。
可依他多年行武受伤经验,已并不危及性命。
可夫差排兵布阵,却处处以攻伐失败为考虑,处处防着列国趁机攻伐。
于理并无大的过错,反而显得夫差大义凌然,可于情又显得夫差的为人子的狠心,并不在吴王自己之下。
所以吴王脸上透着忧虑,心里却也是升起一股莫名的失望。
若是把夫差换成公子波与公子山当上太子,此时来讲此事,虽然未必会有夫差分析的如此精准。
可此二人却不会如此布兵,仅让自己的父王带五万大军,而对攻伐越国十万铁甲,有如送羊入虎口,送父一死。
(历史之上评价,孙武善出奇兵,更善长以弱胜强。
对付十万铁甲,最强将领至少也要万人对抗,可历史上评价,若是孙武,或许只需三千人,就可以横扫。
这里有后人的推崇与夸大,但也间接证明,孙武兵圣之能。
但除去这些著名的兵法大家之外,少有记载王候领兵也能以少胜多的,若是有也是以防守为主,并非主动攻伐。)
“那么差儿,你觉得父王以五万吴国兵甲攻伐越国,以弱击强,需何时出兵最好,也一道说说。”
吴王此时有些失意,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期盼了,到有点自己敷衍自己,并不十分想听了,却又不得不问。
夫差却意气风发,看了看吴王再巡视三位重臣这才说道:“回父王,虽然父王以五万吴国铁甲攻伐越。
差儿也觉得十分冒险,依孙将军兵法云,兵贵神速,出奇至胜。
此时据差儿所知,吴国边境也只有五万兵甲,其它兵甲尚在征调之中。
而越国认为父王必然会养好伤情,守灵祭吊已故亲人一段时日,再准备充足,从四方抽调人马。
要攻越国,至少也得有十万兵甲,这也是常人所料之事。
若父王近日出兵,攻其不备,会让越国铁甲意想不到,以我吴国铁甲五万对阵越国铁甲五万。
而我吴国铁甲一直受孙将军训练,强于越国的乌合之众。
越国兵甲在我吴国铁甲面前必然不堪一击,一击即溃。
若能击溃越国五万铁甲,就算重新部署举吴国之兵攻入越都,灭了越国也并非不可成之事。
儿臣此说,并非希望父王带病出征,也不想父王孤身犯险。
只是逼于兵势如此,还望父王见谅。”
夫差刚才还只是把大部分吴国兵力留在国内,只让吴王阖闾带五万兵力攻越。
此时却已是急不可待,希望吴王尽快发兵攻越。
其心不轨,想早点取吴王而代之之心昭然若揭。
“差儿,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大家各抒己见,分析利弊,并无不妥。
父王并不会因此责你,而你所谋却也深合兵法要旨,兵出以奇。
也让父王十分欣慰,也算这些年学有所成。”
吴王此时心里万般无奈,知道眼前的儿子已锋芒毕露,有些急不可待了。
心里一时之间也泛起悲意,想起夭折的两个儿子,还有昨日入殓下葬的公子波与公子山,心里透着一阵阵苍凉。
“孙爱卿,刚才差儿所言,也算深得爱卿兵法要旨,不知孙爱卿觉得可有不妥之处,还望孙爱卿不咎赐教于差儿。”
吴王刚才对夫差说并无不妥,其实也是安慰之语,心里自然难与苟同。
所以此时问起孙武,却要孙武说出夫差排兵布阵不妥之处,显然已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否定了夫差的想法。
孙武对兵法了然于胸当然能听出夫差语中之意,此时吴王问起,虽然心中矛盾万分,却也不得不说。
“回王上,太子所言分析透彻,深得本人所著兵法计谋一篇中所言,也算是知己知彼,并无大的过失之处。
至于出兵之日,也深合兵法要旨,出奇不意,攻其不防。
此事还须以王上身体为凭,若王上自觉身体无碍,倒不妨依太子之言,尽早出兵。
至于此次出兵,孙武却有不同的看法。
其一越国铁甲这些年来,一直也效仿北方列国演兵练兵,实力大增,并非以前那般不堪一击。
而越国举国之兵也并非只有十万兵甲,若吴国攻越,越国在防。
民愤使然之下,举国抽调,至少也可凑齐二十万大军,实不可小屑。
吴越边境,向南行之,山丘渐多,地势纵横。
若王上以五万铁甲深入越国之境,实不可取。
越国东、南无碍,举国之兵皆部署于越都以北,实是防我吴国攻越。
若孤军攻入越国,反而会深陷山野之中,越国其它兵甲只需二日就可抵达。
而我军只有五万兵力,一旦被围,孤立无援,王上不仅性命堪忧,而且五万吴国兵甲也会全军覆没,有伤国体,实属不智之举。
再者,若孤军深入,只要越国兵甲与我军对峙,牵制王上。
再调兵绕道攻吴,那时吴国境内,无强兵支撑,将会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虽然周县郡有四万兵甲,可都过于分散,若越国各个击破,吴都将会成为孤城。
而此时楚国必然不会放弃如此良机,定然强兵攻吴,侵吞吴国封地。
如此一来,两国之兵夹击吴都,而王上却深陷越国,欲回无路。
孙某纵有五万铁甲,也怕守不了吴都多时。”
孙武说完,不仅分析自身,同时也在谋算对手,十分客观,算是给足吴王面子,也体现了君臣之间的深厚关系。
孙武并不主张吴王深入越境,处处为吴王安危着想,虽然只是君臣关系,却与夫差与吴王的父子关系形成对比。
此时夫差也是有些惭愧,看着孙武心里也有怨气,反而不去想孙武所顾忌的危险。
其实孙武虽然明为吴王着想,其实也是顾全大局,为夫差新王着想,为吴国着想。
“爱卿所言极是,想来差儿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兵法之要,并非一味险中求胜,却也得顾忌自身安危。
若是舍本逐末,反而会中了越国诱兵之计,实属不智之举。
孙爱卿计篇有言,不仅要知己,亦要知彼,己动则彼亦动,若是轻视对手,实是兵家大忌
轻则劳民伤国,重则国亡余恨。”
吴王算是苦口婆心,言外之语也是在教夫差,不可为一时之愿,也不可得一时之势而忘乎其形,舍本逐末。
更不可轻视越国,轻视自己的对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儿臣爱教了,多谢孙将军提醒,若不然不仅陷父王于不利之地,还会引发灭国之灾。
只是不知孙将军对父王此次亲征,又有何奇兵神谋,还望将军不咎指教。”
夫差虽然语气真诚,可却还是心中不服。
受教于孙武学习兵法,却也带着王族公子的傲慢,不仅天姿受限,连态度也十分自负。
这就怪不得虽有名师,却不能继承其兵法精髓,才会有几年之后吴越大战之败,也就怪不得人了。
伍子胥与伯否此时都大皱眉头,他们知道孙武就事论事,实是十分客观,并无偏颇。
可对于夫差如此回问孙武,实在不敢恭维,有失君王胸怀。
“差儿,不得无礼,孙爱卿为吴国立下大功,与父王也有君臣相交之谊,你如此责问,礼仪何在?
况且孙将军兵法大家,刚才所言十分客观,你学兵法却只得皮毛,不得精髓,应该虚心受教。
此时你不虚心接受,还敢责问孙爱卿,实在无礼,还不快向孙爱卿赔礼道歉。”
夫差一听,也知道刚才自己的分析不得孙武肯定,心里有了怨气,语气也十分不恭,失了礼数。
一听吴五训斥,立时站起身来,单腿半跪,双手抱拳一揖道:“夫差语言有失,还望孙将军见谅。”
“快快起来,老臣不敢受太子之礼。
兵法之要不仅要察己知己,更要察人知彼,做最好的谋算,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不可知己而傲,知人而贬。”
孙武赶紧起身,扶起夫差。
而且话语里,也是充满禅机兵法,于此时也不忘再教夫差如何做人,如何领兵。
领兵之要,就在于知己知彼,若只知己则会妄然自大,若只知彼,则会畏手畏足,裹足不前。
而做人也是如此,年轻人看不起年长的,可却不知没有谁不是从年轻才会年长。
而从年轻至年长,却是经历岁月磨练,用时光得之的经验,也是觅足可贵。
人不可因为自己年轻而自大自负,反而误了前程。
吴王一看,再接着道:“孙爱卿,现在可以说出你的高谋了。”
吴王微微一笑,也感激孙武替他教育这个儿子,让夫差受点小挫折,心里也舒服许多。
孙武一看,也是对着吴王及夫差一揖,随后就开始讲他对此次攻伐越国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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