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已经说了这么多, 现在再讲些也没什么。
咱家只是瞧你这孩子合眼缘，多聊两句，话话家常罢了。
你也知道, 咱们在这宫里, 说话、做事, 每一步都得走的小心谨慎。
难得遇见你这么一个敞开心扉, 会说真心话的人。
所以, 你不要害怕，咱家愿意给你当回倾听者, 你有什么苦, 就尽管说。”
林药看着王公公慈爱的眼神，有种心被暖热的感觉。
林药低着头, 用贴着手掌的那截袖子, 胡乱地抹着眼圈，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像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会对他说这种话。
“王公公, 你人真好。”林药抬起一双湿漉漉的黑眸，像是失去家园的小狗狗, 让人心怜。
王公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 早就练得冷心冷情，没什么可以让他动容, 却没想到被这孩子想要靠近的眼神，给弄地有些心软。
林药带着几分怯意，走到王公公面前，老老实实地说起他进宫前发生的事。
除了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以外，整件事没有别的造假。
他顶替的那个人, 原本是要卖身进宫的，但是他的父亲在看到他要进宫的消息，就一口气没上来，去世了。
那个人心里带着愧疚与后悔，想要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人世，但是被原主给拦了下来。
原主告诉他，现在他父亲已经没了，要是他再死掉，他们家可就真的断了根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算死了，也没有脸去见生养他的父母，还不如带着父母的期望，好好活着。
对于父母来说，孩子的日子过好了，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孝敬。
那个人年纪虽轻，但也知道不孝为三、无后为大，但他这身体这样子，就算真的找了好人家的女儿，这不是拖累他们吗？
“你现在年岁还不大，娶妻生子也是要过几年再说。
索性，你试试这段时间好好调理锻炼，再攒下一份家底，要是身体能好起来，你再娶妻，也不算耽误人家。”
那人觉得原主说的有理，正下定决心再努力一把，可是想到自己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过两日就得正式进宫参选。
这牵扯上宫里的事，没人可以逃的掉。
要是报上去的名单，人数有差，那他肯定会被查出来定个死罪的。
原主本就想着进宫，听到他的苦恼，再三斟酌后，决定顶了这人的名字进去。
那人看原主表现的决绝，虽然不知道对方进宫是想做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帮了他个大忙。
只要原主进去了，没有意外的话，就不会有人查他逃掉的事，他再隐姓埋名换个地方，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把事儿都想的很理所当然，觉得这样就算满足了两方的所求，没有人会发觉。
也只能说算他们幸运，宫里才被打杀了一批宫人，正是缺仆从的时候。
宫里要的急，他们这批新人又是查过家底的，就没有再多查，就被一刀切了，正式成了太监。
而这换人的事，除了这两人，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他们都会把这件事死死瞒下来，要不然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来，没谁能讨到好果子吃。
至于进了宫后，会不会有人发现原主的身份，那可能性不会很大。
因为原主这样貌，长的和爹娘都不是太相似，反而像极了他们家去世已久的外祖，除非有那边老一辈的人还活着来辨认，要不然还真没人会发觉这件事。
现在，林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稍稍改换下说辞，虽是虚假的，可凭借他高超的演技，这真情实感的流露，只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正如林药之前推断的那样，王公公，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对于性格坦率、真诚的人，接受程度比较高。
他玩了这么多年心眼儿，最讨厌的就是虚伪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他也知道，就凭他这些年干的事，死了迟早是会下地狱的。
可这又怎么样，他血亲全无，身边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
没错，周围总有人围着他转，可那些家伙在他面前故作顺服，还不是想讨好他，从他这儿得到好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群贪婪的豺狗。
偏生，他在这宫里瞧见了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小家伙。
想到这几日，让人打听他在宫里的经历还有表现，王公公心思微动，瞧林药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温度。
这宫里，许多大太监身边都有几个干儿子。
他也想过找，可是周围这些人来来去去的，都让他瞧不顺眼，这个倒是......和他那个苦命的孩子，有几分相似。
而且，瞧这孩子的样子，是个孝顺的。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凭一时心软就做了，他还得多考察下这人。
认干儿子的事可以先放放，但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当差倒是不错。
就近看看这孩子的能力怎么样，如果值得拉拨一把，他也不介意做一回热心肠的人。
“孩子，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随我做些事儿。”
林药眨了眨眼，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小，小人可以吗？”
王公公伸手揉了揉他脑袋，这孩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这么些日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要藏着掖着，要说出来。
这日子还有的过，你要学的东西，很多。”
林药握紧了拳头，激动地脸微微有些泛红，“谢谢公公。”
王公公虽说是要带着他，但有些事儿要讲规矩，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林药带着去当值了。
但就是空闲下来接触的时间，也让林药抓到刷好感的机会，成功让对王公公对他更多了几分看重。
“公公，小人有个礼物送给你，你拆开看看。”
之前两日还常看见林药的身影，在边儿上端茶倒水，尽心的很。
虽说手脚有些笨拙，但是那小心的样子，还是让王公公有被人放在心上的熨帖。
这一日，突然没瞧见林药的身影，让王公公还觉着有几分奇怪。
又过了一日，还是没怎么和林药交流，这小子急匆匆地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儿。
就在王公公对林药快生出恼意的时候，林药突然过来送上一个木头盒子。
拿到过各种精美礼物的王公公，看着这做工粗糙的盒子，目光有些幽深。
这两日不见这人，难道他就是去准备这东西去了？
看着林药那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王公公伸手打开了盒子。
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是何物？
林药搓了搓手，对上王公公困惑的眼神，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公公，小人瞧你看东西，似乎有些费力，就一直想着能不能帮上些忙。
可小人也不是太医，不知道医治眼疾的办法，就只能想到这种笨办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您，要不试试看？”
王公公的目光在林药那来回搓着的手上落了落，前些日子，这双手还好好的。
这才两天过去，似乎就多了这么些口子，还有被烫出来的小泡。
“好，念一番好意，咱家就试试看。”王公公取出那两个用铜缠丝连着的琉璃片，在林药的指点下，戴在了眼前。
老实说，这玩意儿戴着还是有些沉和不舒服。
但这些和转瞬间就变得清晰的视野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因为年龄上来，王公公看东西的能力，也在开始变弱。
尽管他不想服老，但每年多起来的小病，精神头的下降，都让他感到无礼。
现在，林药送来这么个东西，那清晰的视野，让他感觉许多事都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他不会就这么成为一个被人蒙蔽的瞎子，他还能做很多事。
“你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咱家，怎么就能看的这么清楚了？”
被紧抓着一只手的林药，看着王公公欣喜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
“那，那个，因为身体不太好，小人从小就喜欢看书，然后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事。
做这东西，也是受到露珠的启发。
以前无聊的时候，发现透过露珠，能把一些小东西放大，就想着要是有什么东西，像露珠一样透明，岂不是也能把这些东西放大。
之前从主子那儿得了些赏赐，就正好用它们试试。
因为那东西珍贵，也没得到多少，只能一小点儿的慢慢试。
这还是刑具处那边瞧见那东西，又听说是给公公做的，特意多拨给我了些，要不然，还真的办不成。
所以，能做成这东西，也得谢谢他们。”
王公公本来还有些奇怪林药哪儿这么多琉璃，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
刑具处那边看这小家伙这几日都是跟着自己，所以对他做的事就多了几分关注。
后来，应该是看他做的有些用处，再想着要讨好自己，就特意把琉璃拿出来，借他的手，献自己这个佛。
这个实诚孩子，什么都不懂，还说要谢谢他们。
这有什么好谢的，他们不过是把私藏的东西，拿出来一点，别的功夫半点儿没费。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自己不过是对他是对他好几分，他就掏心掏肝，事事都注意着。
而且，看他做的这东西，很有几分巧思在，人应该还是聪明的。
认这孩子当个干儿子，也能护着他些，免得像这次一样，被人当工具使了，还满口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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