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叔叔你好10

    程苏青从小就和她妈活在一起,她们母子俩像是下水道里肮脏的蛆。程苏青看不起那些一身脏乱碌碌无为的人,厌恶对她动辄打骂的妈妈。如果可以,她无数次想钻回她妈的肚子里,死了也比从这张肚皮出生的好。

    她从小就想要一个干净的大房子,灯是亮的,墙是白的。但现实却是她在逼仄的30平米房子里和妈妈两个人生活,30平米里用窗帘拉出卧室,用堆在地上无处可放的衣服隔出来厨房和厕所,厨房和厕所面对着面,吃饭都混着股肮脏腥臭味。

    那个生下程苏青的女人声音尖锐,脾气暴躁而自私,程苏青在小时候不知道恶狠狠地诅咒过她多少次,希望她一辈子都这么可怜,希望她早点去死。

    然后那女人果然死了,只留下一个生父不详的苏安。

    程苏青不想要变成她妈那个样子,可悲的是,那婊.子死了之后程苏青竟然会想起她的好。

    以前好歹有人顶在上头,等程苏青自己顶上去时她才知道有多累。情绪无法克制,她对苏安这个拖油瓶动辄打骂,终究变得和她妈一模一样。

    旁边沉默递过来一张纸,程苏青接过纸张的时候目光却一顿,盯着苏安的手指,“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有一圈银粉印子,围着手指成圆圈形状。

    苏安垂眸,“姐夫带我去试戒指,说是替你试戴订婚戒指。这是不小心在珠宝店留下的印子。”

    程苏青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半晌,这些激烈的反应一点点平息,她咬咬牙道:“吃饱了就回去。”

    苏安往楼梯口走去,一脚踏上楼梯时停住,没有回头,“姐。”

    程苏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嗯?”

    苏安声音低低:“谢谢你养大了我。”

    说完,他快步上了楼。

    程苏青一愣,不知过了多久,她撑着椅子起身,脚底灌了铅,沉重地回到房间。

    黑暗之中的房间空旷干净。

    程苏青靠着房门滑到地上,她双手颤抖地拿出了手机,拨出无比熟悉的号码。

    思绪左右拉扯,一日日的过去浮现在眼前。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对方接通,男人欣喜温柔的声音传来,“阿青。”

    程苏青闭上了眼,两滴晶莹泪珠倏地滑落,“楚林,沈长修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

    楚特助地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却又很快冷静,他镇定地安抚程苏青的情绪,“没事,阿青,不怕,我有办法。”

    程苏青陡然崩溃,她捂着嘴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之中流出,“楚林,我不能出事,我不能——”

    楚特助:“我不会让你有事。”

    程苏青颤抖地道,语无伦次,“他太可怕了,他还带着苏安去试了戒指,我不能出事,也不能把苏安给出去……”

    楚特助有些疑惑,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还是道:“放心阿青,我手里有沈长修的把柄。他动不了我们,就算以后工作做不下去,大不了我带你去另外一座城市,我们好好生活,你想要一个二层的复式房子,我们就多看看房子,再买些你喜欢的绿萝,好不好?”

    “一切有我,别担心。”

    程苏青闭着眼,哽咽着道:“好。”

    *

    这么疲惫的一天结束,卑微的打工人苏安第二天还得早起,去给何夕燃工作。

    他起床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初阳藏在深蓝色幕布之后,鸟雀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灿烂的金色阳光将会在一个小时之后照在犹带花露的野草上,然后开始一天的忙碌。

    这个世界一切都很真实,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是梦。

    苏安躺在床上醒了会神,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消息。

    语气简单有力:洗干净来。

    苏安乍一看以为自己接错了短信,再一看,得了,是何夕燃。

    何夕燃说这样的话,代表着苏安今天有可能要半裸甚至全.裸。

    苏安:“……”

    心头有些古怪,想象不出他裸在何夕燃面前时的样子。他不怕在何夕燃面前脱衣服,就怕何夕燃用那双一点情绪不含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他,画家穿得板板正正,他穿得像是随时能去拍写真。

    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苏安为了艺术,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下楼的时候还早,这个时候程苏青应该没醒,而沈长修已经去了公司,两个人他都不会撞到。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苏安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楼目瞪口呆看着大厅里被扔了一地的行李。

    程苏青眼底黑青浓重,她正沉着脸,细眉被勾勒出狠毒的弧度,一把将手里的学生包重重砸在地上,冲着苏安厉声道:“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苏安完全愣在了原地,傻傻看着这一幕。

    佣人们低着头不参合,程苏青冷笑一声,一脚踩在行李拉链口甩出来的衣服上,“苏安,你今年也到了十八岁了,我昨天想了一会,你既然成年了,就该自己努力了,成天住在姐姐家算什么事?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现在就给我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姐……”苏安回过神,惊诧看向程苏青,“你——”

    程苏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抱臂,红艳嘴唇张张合合,“程苏安,你真的想让我喊人把你赶走?你连脸面都不要了?”

    苏安定定看了她好几秒,低下头,沉默地上前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拉着沉重的东西一步步走出沈家。

    他的背影看上去茫然极了,也是,大早晨突然被亲身姐姐用这样的恶劣态度赶出了家,一个刚刚成年还未真正学会赚钱的孩子,该有多手足无措。

    程苏青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紧绷。

    十二点之前,她把苏安赶跑了。

    但沈长修知道之后,她又会怎么样呢。

    程苏青讽刺地笑笑,喃喃自语道:“赶紧滚远一点,免得我后悔。”

    *

    苏安拽着行李箱一口气跑到了别墅外头的马路边上,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心里万分复杂。

    他知道程苏青将他赶出来是为了他好。

    苏安本以为程苏青很讨厌他,会用他来满足沈长修提出来的要求,各种各样糟糕的结果他都有想过,却唯独没有想过程苏青会……故意赶走他。

    把药物送到医院去化验后,苏安出来蹲在大马路边,沉沉叹了口气。

    额顶出了一层薄汗,大油柏路被烈日照出一股子难闻的味。苏安摆弄着手机,打算找个地方安身立命。

    如果程苏青真的卖了他,打算利用苏安来做一些什么,那苏安之后也可以完全不顾忌姐弟情。但现在,得了,他现在没法眼睁睁地看着程苏青踏入大坑了。

    必须要搞清楚沈长修的秘密,搞清楚沈长修的前妻何翡雨的死亡秘密,搞清楚沈长修为什么会和程苏青三个月后迅速订婚的原因。

    总不能看着程苏青跳崖不拉她一把。

    手机上的通讯录一条条号码闪过,苏安手指一停,定在一条号码上。

    *

    何夕燃从卧室出来,苏安已经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低着头,双手乖乖放在腿上,后颈白皙,细小的绒毛在低温下瑟瑟发颤。这里是何夕燃的一栋独居别墅,装修风格一如何夕燃往常的喜好,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实,房间内昏暗,像是落日前最后的余晖。

    “何先生,”先前称不上听话的男孩说话没有了底气,“您之前说的话,还说话算数吗?”

    何夕燃静静靠在房间门框上,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挡住苏安前方的所有道路。

    “哪一句话。”

    昏暗的光线下,苏安脖子上的那一小块皮肤白得晃眼,何夕燃的目光三番二次被这白色吸引,说话的语调变得漫不经心。

    “您说您的妹妹是被沈长修害死的,而我的姐姐会在三个月后和沈长修结婚……作为她们的亲兄弟,何先生,我想我们目的是相同的。”

    何夕燃面色不变,冷漠地道:“所以呢。”

    苏安认真看着何夕燃:“何先生,你手里没有沈长修害死何小姐的证据。这件事已经不单单牵扯到了你,也牵扯到了我和我的姐姐,我想和你一起调查这件事。”

    苏安说了这么多,何夕燃好像没有一分动容,他抽出一根烟点燃,烟雾模糊面容,嗓音被烟浸透,几分磨砂沙哑,“但你先前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苏安:“……”

    噎住了,万万没想到何夕燃这样的人竟然还会翻旧账。

    他实在说不出话,只能不好意思地朝何夕燃笑了两下。

    怯生生的,像只走投无路的羊羔,闷头就往黑暗里撞,也不管前面危不危险。

    “……”何夕燃眼中的火光跳跃。

    苏安还在用那样可怜的语气说道:“何先生,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吗?”

    何夕燃看着他,目光往下。苏安好像从脚底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脚趾下意识蜷缩一下。夏日的短裤只到膝盖,小腿往下一片白皙,腿型笔直,小踝骨乖乖地耸动几下,很符合何夕燃眼中的美学。

    “来之前洗过澡了?”何夕燃突然道。

    苏安愣了一下,“洗过了。”

    何夕燃掐灭了烟,他的态度很正经,甚至有些轻微的不耐,“过来,我检查一下。”

    苏安惊愕地看着何夕燃,圆眼睛瞪大,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到了这里,“检查?”

    “过来。”何夕燃道。

    人体模特洗完澡后还要给画家检查身体,听起来就有些像羞耻play,并不纯洁。但放在何夕燃的身上,这男人龟毛又自大,似乎也很正常。

    苏安犹豫了一下,在这一会儿的功夫,何夕燃眉头微微皱起,好像连检查都是他强自提起耐心的行为。

    苏安慢慢走上前,“何先生,您想怎么检查?”

    何夕燃道:“合同上说,你半裸全.裸都可以接受。”

    “是这样没错,”苏安的声音越来越虚,双手揪住上衣下摆,迟疑地道,“要脱衣服吗?”

    何夕燃抬头扔了半截烟,烟头在垃圾桶中跳跃了几下,烟灰散落成了一片枯草,“嗯。”

    他从抽屉中找出了一次性医用手套,慢慢戴到手上,“自己撩起衣服。”

    头顶亮度很低的灯好像眩晕了起来,折射出茫然的七彩。苏安对着高大的男人生疏地撩起自己的衣服,腹部胸膛感觉到了冷意,生理性后缩了一下。

    带着手套的手指冷冰冰地落在了身上,男人就像是一个专业的医生,冷酷理智地检查苏安的整洁程度,没有夹杂任何的私欲和情绪。

    男孩脸侧红了大半,耳垂成了鲜红的宝石,偏过了头。

    唇瓣隐忍地紧抿,撩起衣服的手紧张得发抖。

    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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