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璟下朝后去了御书房。
“你这一天天的,也不嫌烦,朕都烦你了,”容宽一见到容璟便一脸嫌弃地道。
容璟跪下请了安,不等容宽吩咐就自己爬起来,笑道:“怎么会烦?天天见都不烦,况且儿臣也有一阵子没来了。”
容宽笑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容璟苦着脸道:“父皇方才还说见了儿臣就烦呢,儿臣无事怎好来?”
“今儿还真有一事求父皇。”
容宽一抬眼皮,“噢?”
容璟道:“那个程翔,儿臣不喜欢,父皇别把他派到儿臣这儿当差。”
容宽一怔,笑道:“程翔?今年春闱的探花郎?你听谁说朕要把他派给你了?”
容璟道:“哪里还要听说?哪年春闱放了榜,父皇不往下分派人手?往年前三甲没儿臣的份也罢了,今年好容易给了儿臣个探花还是儿臣不喜欢的。还不如给儿臣后面的呢。”
容宽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往年?三年一春闱,你理事才几年?不过就分了一回罢了。”
“你不要程翔也罢了,朕也没打算分给你,你不必提前来给朕拐弯抹角地打招呼。你想要朕还不给你呢。你大哥已经要走了。”
容璟摸摸自己的胸口,松一口气,“那就好。”
容宽哭笑不得,“这个程翔的文章朕是看过的,有文采有内容,不当状元可惜了。你倒说说看,他哪点就招你这么厌弃了?”
容璟:“倒也不算厌弃。不过儿臣心眼小,一想到他跟阿斐的前妻牵扯不清,心里就膈应,还怎么跟他一起共事?”
容宽道:“他跟阿斐的前妻牵扯不清?”
容璟:“父皇还不知道?阿斐不是跟姚太傅的女儿和离了吗?转眼程翔就跟人家定亲了。后来不知怎么又退亲了,现在中了探花,好多人等着招他做上门女婿呢,门第比姚太傅高多了。”
容宽蹙眉,片刻道:“膈应也是阿斐膈应,你膈应什么?”
容璟:“啊,父皇您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阿斐的前妻若不是被他退了亲,至于去给人家做姨娘吗?如今咱们大荣朝堂堂相爷的原配夫人,其嫡长子的亲生母亲,成了一个五品小官员的小妾,说出去很好听吗?”
“阿斐虽说只给儿臣做了不到两年的伴读,那也是伴读啊!说出去儿臣都没面子……”
容宽突然打断道:“女婿就女婿,怎么还上门女婿?”
容璟:“听说家里没人了,去年来京城赶考还住到了姚太傅家里……”
容宽不悦道:“家里没人了,还没祖宗了吗?他就不能自立门户?”
容璟:“听说他家里就一个寡母,一个还没定亲的妹妹,可能没父兄帮忙,艰难了点吧……”
容宽:“家里有母亲有妹妹,还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容璟赶忙道:“哎,父皇,这做没做成,儿臣可不知道啊。也许只是别人这么说说,他自己不想呢!父皇您可别冲儿臣发火,又不是儿臣给人做上门女婿……”
容宽:“滚出去!”
容璟:“哎哎哎,儿臣这就滚,这就滚。父皇没把程翔给儿臣,儿臣就放心了。气大伤身,父皇您别生气,儿臣这就滚了。”
容璟一边退后,一边嘴不闲着,终于消失在了殿外,书房里也清静了。
容宽哭笑不得地跟高淳道:“你说他小时候一个一本正经的小古板,长大了怎么成这样了呢?”
高淳笑道:“景王殿下成亲后,是活泼了许多。”
容宽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凤仪宫。
“……他们居然敢打阿玖的主意,”柳妃气得浑身哆嗦。
叶皇后安慰道:“打主意怕什么?不上当就好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这程翔阿璟也打听过了,就是这么个情况。若说他有什么不好,倒也说不出来。”
“就是果儿这孩子心细,觉得她大嫂太热情了些,这些事儿怎么能当着阿玖的面儿说,不该跟你说吗?所以就来跟我提了一嘴。”
“我跟你说一声,也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阿玖不当回事儿便罢了,要是当了真,你好做打算,让你娘家帮忙打探打探也好。”
“若真是个好的,也许就是一门好姻缘呢。你也别嫌果儿多嘴,她也是担心你事后怪她。她不在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来提个醒……”
柳妃道:“还请皇后娘娘代臣妾给景王妃道个谢。若是她不说,臣妾还蒙在鼓里。阿玖昨日回来之后就心思重重的,问她也不说,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柳妃急匆匆走了。
飞燕殿。
容玖来了。
“……你怎么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他了呢?”柳妃望着自己的女儿,蹙眉道,“你当你娘没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殿试一结束,娘就去打听今年的前三甲了。”
“这个探花相貌是不错,年纪也不算很大,可家里孤儿寡母的,还有个妹妹,家境又不好,娘怕你嫁过去吃苦,就没跟你提。如今倒好,你说说,你自己倒是打哪儿听来的?”
果然被皇后娘娘说中了。阿玖动心了。这个端王妃……柳妃的手颤抖着绞着帕子。
容玖道:“母妃,女儿打哪儿听说的有什么关系?他家境不好有什么?女儿是公主,又不差他那几个银子……”
柳妃:“昨儿你去了齐王府,可是在那里听了什么话?是谁?月霜呢?”
容玖赶忙拦道:“母妃,您喊月霜做什么?她又不在跟前……我跟您说就是了。大嫂府里的下人偶尔在街上看到了,说这人被许多士族大家哄抢呢……”
柳妃:“你大嫂?端王妃?她的话你也信?娘跟她们有仇你不知道吗?他们能为了你好才怪!”
容玖:“母妃,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大哥大嫂那会儿还没出生呢!母妃跟佟贵妃有仇,也不好怪到他们头上……”
柳妃气道:“好!你有理!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昏了头了!连母妃的话都不听!”
容玖:“母妃别生气,就算她们跟咱们不和,也不能说人家的话就一点儿没有道理啊。父皇还很欣赏这个程翔呢!因为长得好父皇才点了探花,不然就是状元了!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家抢他呢!又不是大嫂一人说了算的。”
柳妃:“长得好你就相中了?母妃给你挑的那些,哪个长得不好了?”
容玖道:“也不是单单长得好。听说他性情不错,二十六了,妻妾都没有一个,家里人口又简单……”
柳妃看了女儿一眼,苦口婆心道:“阿玖,母妃不是嫌他家境贫寒,可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你若是也家境贫寒也罢了,可你是公主,从小儿金枝玉叶地长大的,你们两个能有什么话说?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一件事想法都不一样,怎么能过到一处去?”
“你说他家里人口简单,可他母亲和他妹妹就是不简单的!你想,他二十六岁,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了,他母亲和妹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将来你们若是有矛盾了,他是会站在你这边,还是会站在跟他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身边?”
“站在你这边,他母亲和妹妹就会不高兴,给你们扣个不孝的名声;站在她们那边,他们是一家子,你在婆家孤零零一个人,你这日子还能过得顺心吗?”
“到时你能长住公主府吗?那还嫁人做什么?不如留在宫里陪母妃了。”
“他若是能留在京城还好些,多多少少会收敛点儿;若是他被任命到外地去怎么办?届时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怎么好?”
容玖有些不耐烦了,噌地起身道:“母妃,女儿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连两个乡下女人都处置不了?若如此,那么些高门大户里面哪个不是精于算计的?女儿更不敢去了。”
“再说怎么就不门当户对了?若说门当户对,谁还能与咱们皇家门当户对呢!以前他是家境不好,可如今他是探花了,就要入朝为官了,将来夫荣妻贵,不也就配得上女儿了吗?”
“母妃看看四姐和六妹,一个家里有妾室庶子,还有原配嫡子;一个不得不待在荒凉偏僻的西北。她们嫁得就比我好吗?”
“反正除了程翔,女儿不想再看了。母妃这也挑,那也挑,这才耽搁了我这些年!四姐和六妹都快生孩子了,我还连个人家都没定!母妃也不想想,这世上的人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
柳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半晌,哆哆嗦嗦地道:“你现在怪起娘来了?我跟你说,本宫不看好这程翔,不会替你去跟你父皇提……”
话未说完,容玖便道:“母妃放心,女儿自己去跟父皇说。女儿方才话说得重了,母妃别放在心上,等女儿将来过得好了,您才知道女儿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呢!到时母妃也会为女儿高兴的。”
容玖说着起身离开了。柳妃又气又悲,手抚着胸口,眼泪簌簌地掉,心里恨死了那个在容玖面前嚼舌根的。
景王府。
苗谷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坐在唐果儿面前,等唐果儿开口。
苗谷在马车上揣测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景王妃为什么找他。
找韩墨羽很正常,谁都知道景王妃爱鼓捣些个新鲜玩意儿;甚至找离王、找叶部长也说得过去,找他一个礼部尚书做什么?
他是六部中唯一支持景王的,莫非……苗谷心里顿时有些打鼓。让他在内阁里投一票没问题,可千万别叫他干别的啊!
唐果儿端了茶水,摆了果子,特意让人做了香甜松软入口即化的糕点,这才拿出一卷纸,“苗尚书看看这个。”
苗谷以为是什么呢,吓得魂儿都没飞了,抖抖索索打开一看,一颗心才瞬间放回了肚子里,不由地渐渐看得入迷起来。
唐果儿静静等他看完,才问道:“苗尚书觉得如何?”
苗谷真诚地称赞道:“好!好!好!”
“从翻土,养土,沤肥,播种,浇灌,施肥,防虫害,防旱防涝,到如何增收,都讲得头头是道,看得出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王妃,不知这出自何人之手啊?”
不会又是景王妃自己鼓捣的吧?那景王妃岂不是成了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神仙了?
唐果儿又拿出一卷稿子来,笑道:“不但有这些农作物,还有各种果树呢,您老给看看。”
苗谷眯着眼睛看完,又极尽溢美之词地赞叹了一番。
唐果儿变魔术似地又拿出一卷,“这是各种蔬菜的。”
苗谷揉揉老花眼,连连摆手道:“不用看了,定是好的。不知王妃让下官看这些是何意啊?”
唐果儿笑道:“朝廷六部,兵部护卫国家和朝廷安全,工部修路架桥、开渠建堤为百姓造福,吏部确保官吏清明,刑部守护百姓安宁,户部赈灾救民,礼部呢?弹弹琴奏奏乐,给皇室主持个婚典,一年帮皇上祭一次天?”
“苗尚书觉得,礼部对一个朝廷、一个国家重要吗?对朝廷和国家的长治久安,对百姓的安居乐业,又重要在何处?”
苗谷闻言,立即正色道:“王妃此言差矣。”
“国家、朝廷、百姓,礼为根本;无礼不成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无礼不成秩序,无秩序天下混乱。”
“若天下无礼可守,无规矩可遵,无秩序可循,还谈何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
“便是刑部律法,其根本亦是礼法。有礼,则心中有敬畏;心中有敬畏,人们方能和睦相处。”
“礼部,便是为了天下礼法、百姓教化而存在,如何不重要?”
唐果儿笑道:“苗老说得对。若是按苗老所说,礼部为六部之首也不为过;可如今看这礼部在六部中的地位,远非如此啊!苗老有想过原因吗?”
苗谷感慨半晌,痛心道:“王妃所言,下官亦想过。无非是‘世人不重礼’几字而已。”
唐果儿:“那世人因何不重礼呢?”
苗谷:“‘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如今尚不能温饱……”苗谷突然顿住,“啊,王妃是说……”
唐果儿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几卷手稿。
苗谷:“可礼部管不到这里啊!工部建造水利,户部征收农税……”
唐果儿:“所以啊,得有一个农业部,专门负责农业。研究作物如何增收,研究肥料和土壤,推广经验和方法,发掘优良作物,培育优良种子,开垦适合田地,改造现有农田,以及分门别类征收农税等等……”
“这些工部管吗?不管,只管水利,不管其他;户部管吗?更不管,只管收税,不管如何种如何收。”
说着,唐果儿又指指桌上的资料,“我给苗老看的这些东西好吗?好,但不管用,因为没有人去因地制宜地传授和推广。”
一席话说得苗谷心有戚戚,第二日就抱了几卷稿子上了朝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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