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一共有八位皇子, 每位皇子又各自生育了儿女,这些皇孙们又都各自婚嫁生子,皇室成员加起来得数上个半天。这些人一直留在京都中, 即使有了封地也以各种借口逗留京都, 先太子还在的时候,当今还约束过这些人, 先太子走后,当今索性就不管了, 仿佛在看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斗出个结果来。
五月初五这日, 今上忽然下了一道旨意, 命所有皇室子弟离开京都前往封地, 不得再在京都逗留。
无论哪位皇子, 收到旨意时都懵了, 甚至有人暗暗腹诽, 这老皇帝莫不是疯了?要说是他选出了太子,为了给太子铺路因而将他们赶出京都也就算了,可现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着,他这么急吼吼将人赶出去是几个意思?
此时无论是有野心的没野心的,都发动自己身后的势力极力劝说皇帝, 京都多好啊!地方又大又安全, 有天鹰骑在, 京都附近的两州压根无人敢进犯, 但是出了京都就不一定了, 有的皇子封地离京都近些倒还好说,有的皇子封地跟乱党就在隔壁, 这谁能睡得安稳?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角力甚至是逼迫, 当今都没有任何改变决定的意思, 这位登基才三年的皇帝,年纪老迈得几乎可以入土了,此时却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短短两日内,朝堂上吵得几乎要翻了天,然而老皇帝就是八风不动,一句话就压得他们死死的,“如今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难道是嫌我死得慢,现在就想篡位气死我?”
这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寂静,反而是舒长锦率先出列,说皇爷爷您别气,大家这样劝说是因为担心您身在京中享不到天伦之乐,这是人之常情并不是想要逼迫您,既然皇爷爷执意如此,那一定是另有深意,我们这些子孙资质愚钝没能看出来,但我们一定遵从您的旨意离开京都。
舒长锦这话一说,皇帝脸色好看了,其他皇子皇孙面色就青了,皇帝老糊涂了,你这小崽子也糊涂了,你要离开京都自己去,不要代表我们!
京都因为此事吵得沸反盈天,谁也不知道罪魁祸首已经坐着楼船带着钱粮轻轻松松回到了安州府。
唐枕和婉婉这一来一回花费了两个多月,等回到安州城时,已经是六月了。
唐守仁夫妇收到消息,一大早就守在码头处等着了,终于见到一艘熟悉的楼船缓缓破开江面晨雾而来,还不等高兴,就看见楼船后边跟了一二三四……十艘大小不一的船。
最显眼的是其中两艘船上贼寇的旗子都没撸下来,一面大大的“冯”字旗还在船上随风飘着。
唐守仁眼尖,看见一个面有刀疤的粗犷男子被五花大绑吊在船上,立刻认出这就是在朝廷通缉令中位于榜首的海盗冯山。
等到为首的楼船靠岸,舷梯放下,唐枕和婉婉相携从船上下来,唐守仁夫妇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两人,确定都好好的没啥事,才嗔怪道:“不是说一路上风平浪静平平安安?”
唐枕不以为意,“是没错啊,风平浪静平平安安啊!”
唐守仁指着那冯山,“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这贼匪盯上了?”
唐枕回头扫了一眼,道:“一个江上靠打劫过往船只为生的小贼而已,算什么风浪?”
唐守仁听着这无所谓的语气,眼角微微抽搐一下,这风扇纵横江海十几年,被他打劫过的士族商队数不胜数,从来没有人能奈何他,没想到倒霉催的遇上他这天赋异禀的儿子,估计这会儿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他目光越过儿子儿媳看向他们身后楼船,发现这楼船吃水比去时深了不少,想来是满载而归才会被冯山给盯上。
唐夫人则关切地围着自家儿媳转了一圈,见她离家两个月不但没有消瘦反而胖了一圈,很是欣慰地点点头,正要问她这一路辛不辛苦,就听唐枕当当当叫了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圣旨来。
“看看看看,你们儿子给你们带什么来了?”唐枕展开圣旨递到唐守仁面前,“爹你看看,你又成太守了,高不高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唐守仁对这个结果却是早有预料,摇摇头接过来一看,下一刻却皱紧了眉头,“朝廷让你收服沂州?”
沂州之前也是被石啸打下的,自从石啸死后,他留在沂州的旧部飞快在沂州称王,如今的年岁,什么猫猫狗狗都敢冒出头称王称霸了,并没有人将这些放在眼里,但是不放在眼里是一回事,真正要去攻打又是另一回事。
唐守仁眉头紧锁,“经过几个月休养生息,安州却也还未恢复元气,朝廷怎么现在就让你去攻打沂州?”
“就是,朝廷太不讲道理了。”唐枕伸手搭在自己老爹肩上,“爹你别怕,朝廷让我去攻打就去攻打吗?先晾他个三五个月,等什么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再去。”
唐守仁的目光满是不赞同,他觉得儿子对朝廷似乎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但他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儿子道:“况且,朝廷现在也乱得很,怕是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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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城。
临川城作为安州府的门户,向来人烟稠密防守森严,全国各地的商队有半数需经过临川城,这也是第一座经历过战争后最先恢复元气的城池。
一队风尘仆仆的汉子怀揣着路引将要进城时,忽然瞧见了贴在城门口的招贤纳才告示。
看清楚上面内容,为首之人目光一震,不由问守城兵卒道:“这位军爷,那上面写得可是真的,现今可还招人?”
这人身后几个弟兄也跟着停下来,有人问老大在问啥,便有那识字的解释与他听。
“那告示上写着,安州府现在招揽身强力壮的工人,不计出身不问来历,只要能吃能干就能去,每月七钱银子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放四天假。干满一年就加钱。”
这可是好差事,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年岁里,有个稳定的住处都算是幸事了,多少人饿死路边无人过问,更遑论一份包吃住还给工钱的活计了。
几人偷偷商量一下,余光还都在瞥着自家老大。
看到告示前来报名的人多,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选上。此时这站在告示旁的守城兵就上上下下打量了数人好一阵。
发现这一行人个个生得高大壮实,不似一般平民消瘦羸弱,且一个个胳膊腿都分外粗壮。守城兵满意一笑,“就你们了!”
一行人遂跟着守城兵进了城。
跟着那守城兵一路走,眼见越走越偏僻,其中一个大汉忍不住泛起嘀咕,对他们老大低声道:“袁大哥,你说他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呢?会不会有诈?”
被唤做袁大哥的男子虎目鹰鼻,是一副分外威严的长相,只是此时浑身灰扑扑的没了半点气势,假如此时唐枕站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负责护送那一万件兵器的将领袁无计。
当初丢了兵器,袁无计当机立断带着心腹和那群贼匪身上的路引逃走,这几个月来改名换姓辗转各地,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安州地界。
一是因为唐枕那一战太过传神,二是因为安州府很快恢复了秩序,且此后被提拔上来的一批官吏兢兢业业秉公执法,数月来让曾经历过战争的安州府又隐隐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袁无计观察良久,认为安州或许会成为这乱世中最有可能安居乐业的所在,再加上身上伪造的路引户籍都是在安州,才最终决定回到这里。
不过经历过那些事情后,袁无计等人已经不想再从军了,如今只想找份活计好好过安生日子。听到身边兄弟不安的询问,袁无计道:“放心,安州没有任何人识得我们,不会有人特意对付我们。”
说是这样说,但袁无计还是暗暗提起了戒备,真要有什么埋伏,他们这些的配合默契的兄弟也能第一时间逃出去。
神情紧绷了一路,一行人被带到了一个挂着“火铳制造工厂”牌子的地方。
这里显然就是做工的地方了,透过木栅栏往里看,能发现不少汉子抬着东西热火朝天地走过。只是……火铳制造工厂?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一直到被发了工作服,一直到被推到所谓的工作台上去将一个个奇怪的细圆筒组装起来,袁无计和一众兄弟都抱着这样的疑惑。
火铳是什么?做这个玩具一样的奇怪物件能干什么?安州刺史真没发疯?
安州刺史疯没疯众人不知道,大家伙只知道这活计轻松又赚钱,每日伙食还贼好。直到组装好几车火铳的他们跟着火铳一起被送到了安州城军营。
他们才发现,原来这玩意不是玩具,这玩意是用来打仗的!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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