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六大世家, 以出了皇后的李家最为尊贵,其次就是二皇子的母族姜氏,排名第三的是代代人才辈出的郑家, 唐家等其他家族并列。
唐枕在永州府的事迹传扬千里,京中早就收到了消息。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但在唐枕表态之前,京都所有人都颇有些忧心。
他们担心,唐枕也会反了。不是他们杞人忧天,实在是这年岁, 谁都有可能会反,而唐枕会是一位忠君爱国的君子吗?很显然不是。
不说唐枕, 就说这京中所有世家,如果给一个机会让他们登临高位一统九州, 怕是一个个跑得比鸭子还快。
在唐枕表态之前, 朝堂上诸世家吵得面红耳赤,各家都有各家的考量, 一开始有人提议立刻派使臣前往安州府, 给个名分赏赐财宝笼络住唐枕,但这个人选该怎么定呢?身份低了怕唐枕觉得朝廷不重视他, 身份高了……万一唐枕有反心,一刀将使臣砍了怎么办?
谁也不想当这只出头鸟。谁也不想用自己一条命去试探唐枕。
于是派遣使臣的提议就被压下, 接着就有人表示唐枕不过是京都唐家旁系子弟, 理应由京都唐家派人去安抚。为什么要安抚,还不是先前太子一事牵连了唐枕一家, 只怕唐枕心中还怀有怨气。
以前没人将唐家这旁系所出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 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令朝廷颇为头痛、连锦州德广王也奈何不得的石啸他说杀就杀,现在他手里还有兵有人,朝廷既不想再养出一个石啸,更不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打压他,一时竟然陷入了僵局之中。
就在这万分为难之际,唐枕竟然主动往盛京递了信,那上面还有他们父子的印章,做不得假。
那信应该是唐枕亲自下笔,写得颇不客气。开头只问候了一句陛下与京都唐氏家主,然后就大喇喇开始要钱要粮要封赏,说他打石啸打得多不容易,受了多重的伤,他们父子为了把石啸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那是殚精竭虑倾家荡产,还说城中百姓说他无名无分不服管教……
陛下将那信展开来给朝臣观看,众人乍一看那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每一行都是在诉苦,仔细看才从这字缝里瞧出别的意思来——贪!
贪婪好啊!就怕这唐枕不贪呢!
不得不提,收到这封信时,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信中末尾,唐枕还自顾自下了决定往盛京而来,说只带十几名随从伺候起居,船也是用别家用过的旧船,一路风尘满面,只盼京中各位叔伯能为他接风。
看到最后,陛下先笑了,“这唐枕倒是个妙人。”
众人也纷纷附和,“的确是个妙人。”
言谈间仿佛真把唐枕当做了养在身边长大的子侄,没有一个说唐枕鲁莽自大的。
唐家楼船出了安州府后,一路上都有人将他的行踪汇报上来,京中一听唐枕真只带了一艘小楼船,且船体吃水浅一看就真是没带几个人,更是大为放心。
算着日子,一大早就有人守在码头边等着了。
唐怜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京中唐家嫡子,少时也与唐枕这位族弟玩耍过,虽说早就不记得了,但前来迎接的众人还是分外默契地将他排在了最前边。
而此时此刻,看着滚到他脚边的唐枕,唐怜面色僵住了,原先准备好的腹稿头发丝一样卡在了他嗓子眼。
咽下去吧,有些艰难,抠出来吧,不太合适。两个字——难受!
于是他只能维持着惊讶的表情,低头跟唐枕大眼瞪小眼。大眼的是唐枕,小眼的是他。
唐怜虽说出身不凡,但模样生得实在寻常,尤其是跟风清朗月一般的唐枕一比,更显得普通了。
在场众人也都是一片静默,原本都是来奉承唐枕的,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一遭,他们怀疑唐枕心里想把他们都暗杀了。于是那些被挤在后头的,此时怀着满面庆幸偷偷摸摸退远了。
却不想唐枕翻身而起,拍拍身上灰尘,笑容满面地与众人招呼,“我家娘子性子活泼了些,但绝没有恶意,诸位见之勿怪。”竟是一副毫无在意的模样。
于是众人也齐齐露出笑容,又见那顾氏双颊微鼓,脸儿圆圆眼也圆圆,年纪跟唐枕对比起来显然很小,便顺着唐枕的话锋夸赞几句,只是心里不免嘀咕一句此妇凶悍。
唐怜道:“阿枕与弟妹一路行舟劳顿,不妨先到家里歇息一夜,明早再进宫面圣。”
唐枕下意识答道:“好啊。”
然而下一刻,身旁嗯哼一声,顾婉婉看了他一眼。
众人只见唐枕笑容一僵,跟被猫儿盯上的大狗一般回身牵起顾氏的手,“娘子说该怎么办?”
顾氏娇娇横了他一眼,“陛下与诸位公卿等候这么多日,这是多大的荣耀,你还歇什么歇?该立刻入宫面圣才对。”
唐枕恍然道:“对对,娘子说得对。”又转向唐怜,“二哥,咱们还是入宫面圣要紧。”
这唐枕一副对顾氏言听计从的样子,众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氏一眼,还别提,这仔细一瞧才发现,顾氏真是个美人,还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明艳之美,更似风中一株微微摇摆的清荷,楚楚动人。跟她霸道刁蛮的行事倒截然不同。
于是一行人便簇拥着这夫妇二人上了马车往宫门口行去,到了宫门口又换了两顶步辇,唐枕直直往陛下的大殿而去,顾婉婉则被接到了皇后的居所。
轿子在皇后的昭阳殿前停下,婉婉瞧见面前大气恢宏的宫殿,定了定神,扬起一抹向往的笑容,在宫女的引领下走到了内殿。
这会儿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飞檐上鸟雀啾鸣,庭院里姹紫嫣红,脚下铺满汉白玉石阶,无一处不奢靡无一处不精贵。
婉婉就这么一路挂着惊叹的表情到了皇后跟前,行过礼后,很是好奇地打量了皇后一番。
此时皇后殿中还有几位妃嫔以及公卿夫人,见婉婉盯着皇后不住地看,便有一位妃嫔露出不喜来,说乡下地方来的不懂规矩。
皇后闻言立刻斥了一句,“唐家儿郎战场上建下不世功勋,是我大雍的英雄,他心爱的夫人我看哪儿哪儿都好,岂容你这无知拙妇在此置喙?”
那“拙妇”闻言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不一会儿便羞愧地掩面而去。
其间婉婉一直看着,并不发一言。
皇后目光慈爱地看向婉婉,问她,“你闺名是唤婉婉?我也这样唤你可好?”
婉婉当即答道:“荣幸之至。”
皇后看她虽为人妇,眉眼间却还是小女孩的娇憨,于是问道:“你方才为何一直看我?”
婉婉直白道:“我听说皇后已经六十岁了,来时便以为会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没想到娘娘依旧风华正茂,瞧着似我娘亲。”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娘亲三十有二。”
皇后一听便乐了,招手让婉婉坐到她身边去。
皇后先是问了安州的风土人情,问了婉婉闺中时的趣事,问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第一次入宫有什么体会……说到后来,话题便很融洽地引到了唐枕身上。
“我听说你夫君乃是百年难见的少年英才。”
婉婉摇头,“什么少年,他年纪都那么大了。”
皇后感叹道:“才二十六岁便有如此功绩,国都中那些成名已久的英才都比不上他。”
婉婉这才笑了,皇后观她眉眼间似有得意之色,便道:“我听人说,唐枕对你很好,很听你的话。”
婉婉点头,“那是自然,我使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皇后意味深长道:“可他毕竟是你丈夫,不管在房中如何,在外人面前须得敬他爱他,否则他今后岂有颜面在外行走?”
婉婉便露出不赞同来,“娘娘,他的颜面是他自个儿挣的,不是我给的,假使他自己有才干,走到哪里都有他的颜面,假使他是个绣花枕头,就算我待他温柔谦卑,外人也不会与他颜面。”
皇后见她并不是一味刁蛮欺辱丈夫,而是有自己的见地,不由惊讶,“你这想法,倒与别人不同。”
婉婉便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来,“娘娘,这是去年我自己写的话本子,在安州卖得可好了,我的想法俱都在里头。”
皇后年纪毕竟大了,当初又因为太子一事悲伤过度伤了眼睛,看人还行,但书上的小字就看不清了,只得让身边侍女念与她听。
殿内其他嫔妃也都听着,一开始还抱着几分揶揄,心想唐枕这位夫人倒是与众不同,人家爱丝绸爱珠宝爱享乐,只她爱写话本子还像商人一样卖出去,只是听着听着,众人面色便都不对了,那念书的侍女也从一开始的平静转为迟疑,很快又羞得满面通红。
皇后颤巍巍问婉婉,“你这写得什么?”
婉婉理所当然道:“花魁呀。”
皇后:“这花魁在干什么?”
婉婉直言不讳,“她在勾搭男人,巫山云雨。”
又过了一阵,皇后:“这……怎么又换了一个男人?”
婉婉并不委婉,“因为她比男儿还要风流聪慧,他们对她死心塌地甘愿服侍左右。”
皇后:“……”
众嫔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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