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快看看多少人伤了?”
“把门关上, 将人都抬进后边院子里!”
“衙门的人来了,把那些人都绑上!”
春风楼大堂内,那三名商人带来的打手被赵四的人打得满地呻吟, 赵四的人又很快报了官府, 将这些跑到人家酒楼里砸场子打伤人的地痞混混全都押回了衙门。
衙门差役行动时,赵四还不忘站在楼梯上添油加醋, 指着自己被打肿了的眼睛大声嚷嚷,“这些不知礼数的贱民,连本少爷都敢打,谁不知道春风楼要卖给我?一群混混怎么敢在我的产业砸场子, 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你们可要秉公执法,要是郡丞大人不还我们赵家一个公道, 就是闹到刺史面前,这事儿也没得商量!”
赵四一张嘴,那几个商人连同他们带来的打手就全成了故意找赵家麻烦的刁民, 赵家可是本地豪强之一,得罪一家没有靠山的酒楼,跟得罪赵家能是一回事?这些人怎么肯认?当即就喊起冤来。然而没等他们嚎两句,就被衙役们眼疾手快堵了嘴。
为首那人还不忘向赵四邀功, “四公子您放心,这些人敢砸您的酒楼伤您手下的人, 官府绝不会放过。”
赵四:“那我手下人延医治病的钱……”
那名衙役立即道:“自然是叫他们十倍奉还。”
赵四看了眼大堂中被打得哎哎痛叫的人, 总算是满意了,“官府办事, 我自然放心。劳烦你们跑这一趟, 待会儿我让管家送些银钱请大伙吃酒……”
“不不不。”那为首的衙役连连摆手, 只道是本分不敢收受好处,这才领着拖着那些混混离开。
那衙役刚刚走出春风楼大门,身边便有个弟兄问他,赵四公子乐意给赏钱为何不接?
那衙役低声道:“唐太守倒了,接着就可能是赵太守了,这么点小事,你还敢拿太守公子的钱?”
那人一下住了嘴,面色悻悻。
那些衙役走后,赵四又吩咐自家下人把春风楼被砸烂的东西归置好,这才又一瘸一拐地走回二楼包厢。
朱二在帮吴掌柜擦跌打药酒,婉婉刚刚替朱娘子揉好身上的淤青,听见赵四回来的动静,她忙起身走出包厢,抬手朝赵四行了一礼。
赵四哎哎两声,“嫂子客气了,快起来!”
婉婉坚持行完这一礼,才起身正色道:“今日多亏赵公子相助,否则夫君的产业就要被那些人夺走了。”婉婉说的是实话,当时她虽然制住了两人,又吓住了赵姓商人,但这三人带来的打手都是逞凶斗狠之辈,春风楼里待客做饭的伙计们怎么能打得过?倘若没有赵四及时相助,只怕婉婉出了包厢门就要被那些人捉住。她那一下点穴功夫根本防不住那么多人。
不过她提起这事,赵四并不自傲,反倒露出几分愧疚,“说来惭愧,往日里唐兄最是仗义,也帮过小弟不少大忙,可唐家出事,小弟却没能耐帮上忙,只能做些微末小事聊以□□。”
婉婉想说唐家之事涉及到太子,别人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在帮忙了,赵四能在危急关头冒着风险出面相助,再没有比他更重情义之人,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四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差点忘记嫂子还怀有身孕,快快坐下!嫂子有没有哪里不适?我叫大夫上来瞧瞧!这可是唐兄的骨血,不能有半点闪失!”
婉婉:……
婉婉下意识捂住肚子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半点不适。”要让大夫上来发现她并未怀孕,那她也要跟着被抓进大牢了。
赵四这才松一口气,两人回到包厢中,赵四从怀里抽出一沓银票,“这里是十三万两,兄弟几个听说嫂子要卖掉产业,东拼西凑才凑到这些银子。”他解释道:“嫂子别怪他们没现身,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谁家爹娘不怕儿子受牵连?大家都被拘着出不来。”说着嘿嘿一笑,“还是我聪明,学着唐兄爬屋顶翻出来,就是落地时急了些,摔伤了腿……哎,嫂子莫担忧,这点小伤过个几天就好了。”
看着堆到面前的银票,婉婉眼眶有些湿润,“有了这些钱,夫君和婆母他们在牢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了。”
赵四听了却叹一口气,“嫂子,要不你还是带着银钱尽快离开安州吧!”
婉婉一愣,“难道安州这么快就要乱起来了吗?”
赵四摇头,“也不是。”他今日来除了想帮嫂子撑场子,还有另一件事要告知她,他将扇子摇开遮在面前小声道:“我听说裴郡丞,还有孙刺史在上折子请圣上废除赦免孕妇的律法,要是让他们借着太子薨逝上成了,嫂子怕是坐在躲在床底下也要被抓了去。”
赵四显然不认为唐枕还能出来,十分担忧地看着婉婉腹部,目光怜爱得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颇似唐枕的小娃娃,看着看着便红了眼圈,“唐兄一世英名,我这做兄弟的,不能救他出来,至少,也要保住他唯一的骨肉。”
婉婉本来还有些拘谨,但见赵四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说着说着便哭起来,一时又动容又有些好笑,她提醒道:“赵公子不必担忧,夫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唐家是被陷害的,京都唐家为了不被拉下马,一定也会尽力保安州唐家,万一京都唐家也放弃了,唐枕那么厉害,还能带着家人逃狱出来,总归能保住性命。
显然,婉婉的乐观并不能传递给赵四,赵四只以为婉婉是在说服自己,他叹了口气,但想到伤心难过于孕妇不利,于是不敢说那些杞人忧天的话,只尽力劝了劝,便又离开了。
婉婉坚持将转让酒楼和铺面契书写给他,送走人,才又分出一部分钱送到狱中打点。
一连数日,婉婉忙前忙后,累得身形都消瘦了一圈。
沈氏让翠梅过去照顾她,又派崔嬷嬷去看过,听说婉婉瘦了,她绞着帕子含恨道:“唐枕真是个祸害,下了牢狱还能勾走我女儿的魂。”又对崔嬷嬷道:“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告诉她,只要她肯认错,只要她今后还像以前一样乖巧听话,我就让她回来,带着她一块去锦州。”
崔嬷嬷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夫人,小姐说她如今过得很开心,比在闺中还开心,再也不想回来。”
沈氏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当晚气得没吃下饭。
又过了几日,有一天,婉婉听见外头有人议论,说宋家进了贼,一夜之间,不但家中财物被偷了大半,宋家主子里所有男子都被扒光了衣裳、畜生一样挂在宅邸大门口供人观看。更奇的是,宋家养了那么多部曲,竟无一人察觉。
有人便说,这是宋家作孽太多遭了神仙惩罚,也有人说,这是宋家男子中了邪,自己扒光衣裳跑到门口吊起来……市井间众说纷纭,一个比一个说得离奇,但宋家遭了事却是真的。
婉婉离开了顾家,如今住的是唐枕一间铺子后夹带的小院子,小院里屋子少,婉婉便和翠梅、朱娘子三人住在一起,另外两间是店里女工和朱二住着。
铺子开在城南,一墙之隔便是街市,远不如城北清净,婉婉却住得自在,她一边打络子一边听窗外百姓议论,就听朱娘子道:“东家以前得罪过宋家,唐家没落,宋家便可劲儿逮着我们欺负,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也不知是哪位豪侠如此仗义?”
婉婉心想,一定是唐枕!除了他,谁会为了她出头,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不声不响做成这件事?
婉婉知道唐枕是有本事在牢狱中来去自如的。
婉婉没说话,朱娘子便在旁暗暗观察她。朱娘子以前一直觉得这位少夫人是个胆小羞怯的,倒不是她听了什么传闻,而是唐枕曾在他们面前提过,说家里小娘子性情腼腆,将来要有什么事,要他们多照顾她。
朱娘子万万想不到,这位腼腆胆小的少夫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弄倒两个大男人,天晓得朱娘子当时倒在地上,看着少夫人怒斥赵姓商人时,心中有多震撼。
朱娘子自然不知,当时“镇定自若”的婉婉其实怕得微微发抖,只是强作镇定,再加上有幂篱遮掩,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罢了。不过她当然不会将此事说出来,现如今在外边是她自己做主,她必须强硬,必须拿出气势来!
婉婉这样想着,抿直了唇,不觉做出了一个发怒的样子。
朱娘子看她这样,却以为少夫人不待见她,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那件事,当即道:“少夫人,有件事我得同您说清楚。”
婉婉茫然抬眼看她。
朱娘子道:“就是在春风楼那日,杨厨子都是胡说八道,少夫人可莫要信他,东家那时不过是玩笑而已,谁也没当真的。”
婉婉点头,面上云淡风轻,“噢,我早已忘了这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朱娘子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外边传来朱二的呼唤,朱娘子便退了出去。
婉婉看着朱娘子的背影。
在婉婉眼里,朱娘子相貌生得也不错,走上街上也能被人夸一声标致,但远远算不上是个美人。
但婉婉心里还有有些介意,凡事涉及到唐枕,她就越发清醒地认知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小气的平凡人。朱娘子说那不过是玩笑话,可婉婉心里清楚,涉及到婚娶之事,唐枕不会开玩笑,也许他曾经是真的想要求娶朱娘子的。
然而这跟朱娘子有什么关系呢?朱娘子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婉婉分得很清楚,她什么也不会跟朱娘子说,什么也不会对朱娘子做,她只能静静等着,等着唐家沉冤昭雪,或是唐枕越狱出来的那天,才能问他。
她还要等多久呢?
婉婉盼着那一天快一点到来。
她摸着肚子想,希望不要太久,要不然她就得想办法把肚子弄大了,哎!
婉婉摸着肚子叹息时,牢房当中,唐太守夫妇收到了狱卒送来的饭食。
狱卒道:“你们儿媳妇可真是有孝心,日日送吃送喝,生怕我们哪里亏待了二位。”
食盒打开,里头饭菜虽然不及在太守府时精致,但比起牢房里的伙食,要好了不知多少遍。
“也不知婉婉花了多少钱打点,才能送进来这些。”唐夫人叹息道。
夫妻俩隔着一道墙,正要一起用饭,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哗啦一阵响,一名官员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宣读道:“圣上已查明,真凶另有其人,唐太守乃是为奸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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